《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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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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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刻竟似要藉着掌中的长剑将这股火焰发泄,他并不急着要将朱七七制伏,只是要朱七七在他这柄剑下宛转呻吟,痛苦挣扎……朱七七越是恐惧,越是痛苦,他心里便越能得到发泄后的满足。
    每个人心里都有股火焰,每个人发泄的方法都不同。
    而断虹子的发泄方法正是要虐待别人,令人痛苦。
    他唯有与人动手时,瞧别人在剑下挣扎方能得到真正的满足,是以他无论与谁动手,出手都是那么狠毒。
    朱七七瞧着疯狂的目光,疯狂的笑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着急,手脚也越来越软,不禁咬牙暗忖道:“老天如此对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正待以身子往剑尖上撞过去,哪知就在这时,断虹子面容突变,掌中剑式,竟也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鼻子动了两动,似乎嗅了嗅什么,然后,扭头望向那青衣妇人,目光中竞充满惊怖愤怒之色,嘶声道:“你……你……”突然顿一顿足,大喝道:“不想本座今日栽在这里。”
    呼声未了,竞凌空一个翻身,倒掠而出,哪知他这时真气竟似突然不足,“砰”的一声,撞上了窗榻,连头上竹笠都撞掉了,他身子也跌入雨中泥地里,竟在泥地中滚了两滚,用断剑撑起身子,飞也似的逃去。
    朱七七又惊又奇,看得呆了:“他明明已胜了,为何却突然逃走?而且逃得如此狼狈。”
    转目望去,只见火焰中白烟仍袅袅不绝,那青衣妇人石像般坐在四散的烟雾中,动也不动。
    但她那看来极是慈祥的面目上,却竟已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慈祥的目光中,也露出一股慑人的妖氛。
    朱七七心头一凛,颤声道:“莫非……莫非她……”这句话她并未说完,只因她突然发觉自己不但手足软得出奇,而且头脑也奇怪的晕眩起来。
    她恍然知道了断虹子为何要逃走的原因,这慈祥的青衣妇人原来竟是个恶魔,这白烟中竟有迷人的毒性。她是谁?她为何要如此?
    但这时朱七七无法再想,她只觉一股甜蜜而不可抗拒的睡意涌了上来,眼皮越来越重……她倒了下去。
    朱七七醒来时,身子不但已干燥而温暖,而且已睡到一个软绵绵的地方,有如睡在云堆里。
    所有的寒冷,潮湿,惊恐,都似已离她而远走一一想起这些事,她仿佛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但转眼一望,那青衣妇人竟仍赫然坐在一旁——这地方竟是个客栈,朱七七睡在床上,青衣妇人便坐在床畔。
    她面容竟又恢复了那么慈祥而亲切,温柔地抚摸着朱七七的脸颊,温柔地微笑低语着道:“好孩子,醒了么,你病了,再睡睡吧。”
    朱七七只觉像手指象是毒蛇一样,要想推开,哪知手掌虽能拾起,却还是软软的没有一丝气力。
    她惊怒之下,要想喝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将我弄来这里?你究竟要拿我怎样?哪知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一下朱七七可更是吓得呆住了:“这…这妖妇竟将我弄成哑巴。”她连日来所受的惊骇虽多,但那些惊骇比起现在来,已都不算是什么了。
    青衣妇人柔声道,“你瞧你脸都白了,想必病得很厉害,好生再歇一会儿吧,姑姑等一会儿就带你出去。”
    朱七七只望能嘶声大呼:“我没有病,没有箔…我只是被你这妖妇害的。”
    但她用尽平生气力,也说不出一丝声音。
    她已落入如此悲惨的状况中,以后还会有什么遭遇,她想也不敢想了,她咬住牙不让眼泪流下。
    但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那青衣妇人出去了半晌,又回来,自床上扶起朱七七,一个店伙跟她进来,怜借地瞧着朱七七,叹道:“老夫人,可是真好耐心。”
    青衣妇人苦笑道:“我这位女徒从小没爹没娘,又是个残废,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唉,这也是命,没办法。”
    那店伙连连叹息,道:“你老可真是个好人。”
    朱七七受不了他那怜悯的眼色,更受不了这样的话。
    她的心都已要气炸了,恨不得一口将这妖妇咬死,怎奈她现在连个苍蝇都弄不死,只有随这妖妇摆布,丝毫不能反抗。
    那青衣妇人将她架了出去,扶到一匹青驴上,自己牵着驴子走,那店伙瞧得更是感动,突然自怀中掏出锭银子,赶过去塞在青衣妇人手中,道:“店钱免了,这银子你老收着吧。”
    青衣妇人仿佛大是感动,哽咽着道:“你……你真是个好人。”
    那店伙几乎要哭了出来,揉了揉眼睛,突然转身奔回店里。
    朱七七真恨不得打这糊涂的“好人”一个耳光,她暗骂道:“”你这个瞎子,竟将这妖妇当作好人,你……你……你去死吧,天下的人都去死吧,死干净了最好。“驴子得得的往前走,她眼泪簌簌往下流,这妖妇究竟要将她带去哪里?究竟要拿她怎样?路上行人,都扭过头来看她们,朱七七昔日走在路上,本就不知吸引过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她对这倒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看第二眼了。朱七七但愿这些人能多看她几眼,好看出她是被这妖妇害的,哪知别人非但偏偏不看,还都将头扭了过去。她又恨,又奇,又怒,恨不得自己自驴背上跌下来摔死最好,但胄衣妇人却将她扶得稳稳的,她动都不能动。
    这样走了许久,日色渐高,青衣妇人柔声地道:“你累了么,前面有个茶馆,咱们去吃些点心好么?”
    她越是温柔,朱七七就越恨,恨得心都似要滴出血来,她平生都没有这样痛恨一个人过。
    茶馆在道旁,门外车马连绵,门里茶客满座。
    这些茶客瞧见青衣妇人与朱七七走进来,那目光和别人一样,又是同情,又是怜悯。朱七七简直要发疯了,此刻若有谁能使她说出话来,说出这妖妇的恶毒,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茶馆里本已没有空位,但她们一进来,立刻便有人让座,似乎人人都已被这青衣妇人的善良与仁慈所感动。朱七七只望沈浪此刻突然出现,但四下哪里有沈浪的影子,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痛骂道:“沈浪呀沈浪,你死到哪里去了,莫非你竟抛下我不管了么?莫非你有别的女人缠住了你,你这黑心贼,你这没良心的。”
    她全然忘了原是她自己离开沈浪,而不是沈浪离开她的一一女子若要迁怒别人,本已是十分不讲理的,被迁怒的若是这女子心里所爱的人,那你当真更是任何道理都休想在她面前讲得清。
    忽然间,一辆双马大车急驰而来,骤然停在茶馆门前,马是良驹,大车亦是油漆崭新,铜环晶亮。
    那赶车的右手扬鞭,左手勒马,更是装模作样,神气活现,茶客不禁暗暗皱眉,忖道:“这车里坐的八成是个暴发户。”
    只见赶车的一掠而下,恭恭敬敬的开了车门。
    车门里干“咳”了几声,方自缓缓走出个人来,果然不折不扣,是个道地的暴发户模样。
    他臃肿的身子,却偏要穿着件太过“合身”的墨绿衣衫一一那本该是比他再瘦三十斤人穿的。
    他本已将知命之年,却偏要打扮成弱冠公子的模样,左手提着金丝雀笼,右手拿着翡翠鼻烟壶,腰间金光闪闪,系着七、八只绣花荷包,他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竟将那装着锭锭金果子的绣花荷包,俱都打开一半,好教别人能看见那闪闪的金光。
    不错,别人都看见了,都看得直想作呕。
    但这满身铜臭气的市侩身后,却跟着个白衣如仙的娇美少女,宛如小鸟依人般跟随着他这厮。
    虽是满身庸俗,这少女却有如出水莲花,美得脱俗,尤其那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更令人见了销魂动魄。
    茶客们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怎地一朵鲜花,却偏偏插在牛粪上。”
    朱七七见了这两人,心中却不禁欣喜若狂——原来这市侩竟是贾剥皮,白衣少女便是那可怜的少女白飞飞。
    她见到白飞飞竟又落入贾剥皮手中,虽不免叹息懊恼,但此时此刻,只要能见着熟人,总是自己救星到了。
    这时朱七七左边正空出张桌子,贾剥皮大摇大摆,带着白飞飞坐下,恰巧坐在朱七七对面。
    朱七七只望白飞飞抬起头来,她甚至也盼望贾剥皮能瞧自己一眼,她眼睛瞪着这两人,几乎瞪得发麻。
    白飞飞终于抬起头来,贾剥皮也终于瞧了她一眼。
    他一眼瞧过,面上竟突然现出难过已极的模样,重重吐一口痰在地上,赶紧扭过头去。
    白飞飞瞧着她的目光中虽有怜惜之色,但竟也装作不认识她,既未含笑点头,更未过来招呼。
    朱七七既是惊奇,又是愤怒,更是失望,这贾剥皮如此对她倒也罢了,但白飞飞怎地也如此无情?
    她暗叹一声,忖道:“罢了罢了,原来世人不是好恶之徒,便是无情之辈,我如此活在世上,还有何趣味?”
    一念至此,更是万念俱灰,那求死之心也更是坚决。
    只听青衣妇人柔声道:“好孩子,口渴了,喝口茶吧。”
    竞将茶杯送到朱七七嘴边,托起朱七七的脸,灌了口茶进去。
    朱七七暗道:“我没有别的法子求死,不饮不食,也可死的。”当下将一口茶全都吐了出去,吐在桌上。
    茶水流在新漆的桌面上,水光反映,有如镜子一般。
    朱七七不觉俯首瞧了一眼——她这一眼不瞧也倒罢了,这一眼瞧过,血液都不禁为之凝结。
    水镜反映中,她这才发现自己容貌,竟已大变,昔日的如花娇靥,如今竟已满生紫瘤,昔日的瑶鼻樱唇,如今竟是鼻歪嘴斜,昔日的春山柳眉,如今竟已踪影不见——昔日的西子王嫱,如今竟己变作鸠盘无盐。
    刹那之间,朱七七灵魂都已作裂成碎片。
    她实在不能相信这水镜中映出的,这妖怪般的模样,竟是自己的脸。
    美丽的女子总是将自己的容貌瞧得比生命还重,如今她容貌既已被毁,一颗心怎能不为之粉碎。
    她暗中自语:“难怪路上的人瞧了我一眼,便不愿再瞧,难怪他们目光中神色那般奇怪,难怪白飞飞竟已不认得我……”她但求能放声悲嘶,怎奈不能成声,她但求速死,怎奈求死不得,她咬一咬牙,整个人向桌子扑下。
    只听“哗啦啦”一声,桌子倒了,茶壶茶碗,落了一地,朱七七也滚倒在地,滚在杯盏碎片上。
    茶客们惊惶站起,青衣妇人竟是手忙脚乱,白飞飞与另几个人赶过来,帮着青衣妇人扶起了她。
    一人望着她叹息道:“姑娘,你瞧你这位长辈如此服侍你,你就该乖乖的听话些,再也不该为她老人家找麻烦了。”
    青衣妇人似将流出泪来,道,“我这侄女从小既是癞子,又是残废,她一生命苦,脾气自然难免坏些,各位莫要怪她了。”
    众人听了这话,更是摇头,更是叹息,更是对这青衣妇人同情钦佩,朱七七被扶在椅上,却已欲哭无泪。
    普天之下,又有谁知道她此刻境遇之悲惨?又有谁知道这青衣妇人的恶毒,又有谁救得了她?
    她已完全绝望,只因沈浪此刻纵然来了,也已认不出她,至于别的人……唉,别的人更是想也莫要想了。
    白飞飞掏出块罗帕,为她擦拭面上泪痕,轻轻道:“好姐姐,莫要哭了,你虽然……虽然有着残疾,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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