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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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云密布-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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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英雄,不是史官们笔下一字一句描绘出来的,亦不是在大街小巷里人们口中辗转流传而来的,而是在战场上,一刀一箭,杀出来的。

当他靠得乐浪更近,此时乐浪的身影却突地在他眼中变得很巨大,犹如一座盘踞不动的伟山,而他,却觉得自己……

突然变得很渺小。

领军十万自九江右侧登岸的余丹波军伍,在乐浪与敌军厮杀的同一刻,也已和另一批规模庞大的敌军交战。

被命为前将军的顾长空,领着一万骑兵,居于大军前部,而前部里的骑兵们皆善弓射与枪矛,不但得负责箭袭,还得负起冲锋之责。

军中许多人始终不解,余丹波为何那么执着于全军的射技,又为何执着于以箭定胜负。但他知道,在余丹波给他瞧过的无数兵书里,他见识过史上太多以刀枪戢矛性命相拼的惨烈战场,皆不如箭攻这等安全又有效率的战法。

或许有人说余丹波取巧机诈,不似乐浪一身虎胆,不过只是个人如面娇的胭脂将军,但他知道,余丹波不轻易让部下以命相搏,一是为图保全大军军力,二是余丹波想让那些家中有父母妻小的士兵们,安然回家。

他还记得,在大军离开轩辕营前,余丹波召来麾下全部骑兵与箭兵,在偌大的校场上,以洪亮的声音喝令所有人,在战场上,若无十成十的把握绝不出手,射出的箭矢若是落空,那么有机可趁的敌军下一箭即会射中我军,因此空中的箭矢,根根都得射在敌军的身上,一根也不许浪费,方阵中的前部一把箭射出,中部就得在敌军将箭一弦前接续射出下一波,不得让敌军有喘息的机会,惟有如此,才能先取敌性命,更可避免与敌军进行生死皆是未定之数的两军肉搏战。

余丹波会如此做,不只是为保众士兵性命,更是在为玄玉着想,余丹波要节省兵源,以助玄玉日后攻打丹阳。

来到战船上,领着前进的他与余丹波,此刻全部躲在箭队的后头,而箭队所有的士兵,则是全都躲在以敌军尸首堆垒出来的尸山后头,当敌军箭势一停,敌军中央阵队的骑兵开始冲锋奔向他们来时,等着这一刻的余丹波,立刻下令箭队朝着敌军中央阵队拉弩放箭。

极度刺耳,整齐的箭啸几欲刮破耳膜,躲藏在敌尸间的顾长空屏住了气息,眼看着敌军冲来的骑兵在迎向箭雨后,有如断了线的人偶,成排成排地倒下,待敌军中央阵队一溃,由余丹波与他所领的前军,立即策马跃过尸山,快速冲向阵式已溃散的敌军中央阵队。

在马蹄扬起的沙尘中,沙粒颗颗击打在他的脸庞上,刮划出一条条血痕,但他不觉地疼,甚者什么感觉也没有,心跳声轰隆隆的,大得让他对四周的一切都听不清楚。在冲向敌阵的极度战栗与兴奋中,他的两眼紧紧跟随着骑在他前头的余丹波的身影,当冲在前头的余丹波扬手令下后,包括他在内,所有背弩的骑兵再次张弩齐射。

纷落不断的箭雨,一一落在他们即将抵达的敌军前部,在接近敌军前部时,余丹波随即抛下了弩弓,举起侧挂在鞍旁的长矛,用力刺进敌军的喉咙里。

也许是因为血腥的刺激,也可能是恐惧的催化,依令照做的他,从不知自己的力气竟是这么大,一矛刺进敌军的脖子里欲拔出时,竟连敌军的头颅也一并扯拉掉,留在矛上的人头令他怔了一怔,扬首看去,其他与他一块冲锋的骑兵们,脸上也都挂着与他相同的错愕,但很快的,在余丹波震人心弦的大喝声中,他们纷纷回过神来,动作一致地甩掉矛上的人头,再次举矛刺向冲锋的敌军。

在这几近麻痹的杀人行为中,很奇怪的,自他两脚一踏上战场后,他就很难记得住战场上形形色色在他身旁周遭发生过的事,但他却一直记得,敌军颈骨遭矛锋刺断时的声音,很清脆,就像磕掉花生壳时的响声般,“咯”的一声,颈骨就断了。

在这回攻南前,他也曾随着余丹波打过多回流寇,杀过无数寇军,可却没有一次像这回如此血腥惨烈,或许是因为,敌我双方身后所背负着的,不只是生死,还有国家兴亡,因此不能回头的战士们人人格外卖命,在用尽气力中,顺道也把仅有的一切都豁出去,故而战场上的人命格外像草莽,遭马蹄践踏后的碎骨残尸中,有人站起也有人倒下,生命变得只在眨眼瞬间,而人们,比起那嚼咬在牙缝间的花生米,还不值。

越江而来踏上战场前,他曾想像着当玄玉率着大军凯旋归时的胜利光景,也曾有过拜将封侯的无限想像,可现在,在他空旷的脑海里,却仅剩一个念头。

活下去。

他只想活着回到远在长江对岸的杨国!

揉混了风声,敌军使劲朝他掷来的利矛,带着咻咻难以言喻的啸声,飞快地与他擦肩而过,刺碎了他肩上的铠甲,顾长空迅速回过头来,不容迟疑地再次举握起手中的战矛,用力朝欲上马的敌军将领颈间刺下,自敌军颈间喷射而出的热血,溅了他一头一面,而他,就连伸手拭血的时间都没有,在下一个敌军又朝他扑上来欲扯他下马时,他用力拔出还卡在敌军将领颈间的战矛,使劲格挡住敌军砍来的长形陌刀,另一手,则是飞快地抽出配在鞍旁的陌刀,倾身奋力一捅,再抬起脚将遭一刀刺穿胸坎的敌军,给踢至污血遍地的黄沙里。

抬首一看,驰在最前头的余丹波,在敌军中军里找着了指挥敌军的将领,余丹波将马腹一狭,奔驰得飞快,顾长空以陌刀拍打着马儿,即刻也追了上去,驰至中途,只见余丹波突地将整个身子测挂在马腹旁,一壁闪躲敌军射来的箭雨,一壁张开了那柄需有两名壮丁才拉得开的余家弓,紧接着,猛然松弦放箭,强大的力道一箭射掉敌将的人头,那颗额际间横插了根兵箭的血淋人头,快速滚落至远处的黄沙里,再经余丹波座下的战马马蹄,一脚踩碎。

他目瞪口呆。

那颗遭马蹄践踏过的人头,鲜血中混流着浓稠的白色汁液,溅在黄泥沙土中,颜色显得突兀诡异,极力想压下满腹欲呕感的他,用力转过头去,不想,去认清那是什么东西。

为首的敌军将领一倒,敌军顿时阵脚大乱,此时杨军阵后手执长矛,陌刀的步兵们,掌握时机马上前进杀敌,在前阵攻演敌军中央线,趁敌军两翼阵势大乱后,所有留在中部后的步兵立即如洪水淹至,口中嘶喊而出的杀敌声震天价响,闪亮的陌刀在秋日的烈阳下,刀光刺眼得无法逼视。

如果说,这是一处人间地狱,那么身着一身光明铠甲挺身站在他们前头的余丹波,就是引领他们杀出这片血狱的惟一方向。但在他心中,那个曾在军帐中看着军图,或是现下远远驰在他们前头奋勇杀敌的余丹波,却再也不像是当年手捧着兵书,详细地为他们讲解战法兵阵的那个斯文书生,更不像,如师如友与他们相处了三年的顶头上司。

是战争让每个人都变了吗?

头一回,顾长空觉得,战袍上尽染敌军鲜血的余丹波,看来,是如此陌生。

固守在余杭等着赵奔前来的南国将军邢莱,利用潮汐起落与岸上的优势,多日来,将赵奔所率大军困陷在易守难攻的江口如海处,赵奔屡次突破防线欲率军入江口,技高一筹的邢莱,总有法子让他每进一步就得再退三步。

率军退回海上的赵奔,从军多年,从没把几个人的名号留在心底过的赵奔,不得不欣赏,这名被南国太子派来固守余杭的南国大将,可欣赏归欣赏,赵奔仍旧得依德龄帅令行事。

余杭江口守有重兵不易攻进,因此赵奔放弃自江口逆流而上入余杭,改自余杭远处一带海岸抢摊登岸,同时派一支船队继续佯攻由邢莱镇守的入江口,为免大军将因抢摊而耗损过多军力,赵奔将中船舰抢摊之处集中在同一处,不分散任何军力,全力强攻,在船舰一靠近海岸时,各船舰纷纷朝岸上投出火禽火兽,先毁敌军力岸点再行抢摊。

当邢莱识破赵奔伎俩,率大军自江口赶来时,由赵奔所率的杨军军伍,已自焦焚处处的海岸边登岸。

同一时刻,位于余杭西北方的南国京畿丹阳,战事的硝烟也从未停止过。

原本人心惶惶的丹阳,在太子玉权亲自击退温伏伽,并获得连番胜战后,南国一反开战时的士气低迷,军心鼓舞、士气大振,但玉权深知,眼前的胜利,只是个假相。南国大军能守住丹阳一带沿岸没有用,因为南国虽将重兵部属在丹阳与九江一带,可杨国最庞大的军力也集中在这二处,九江若是一破,届时联合上游杨军南下攻掠国土,再齐上丹阳的话,纵使丹阳是由石头所造,也同样要破。

他不能任九江坐以待毙。

几回交战下来,认为南军足以守住丹阳的玉权,在另一批自国内各营赶来的军伍抵达丹阳后,速召来丹阳头号守将元麾将军盛长渊等,于丹阳守军的行辕中议事。玉权在议中作出决定,命盛长渊任行军元帅,率丹阳大军巩固京畿,决不能让杨军登岸,而玉权则亲率十万大军赶往中游九江,去阻止杨国主力大军东进。

当行辕中议完事的众将官纷纷退出行辕外时,留在里头并未的盛长渊,静静望着身为南国人民希望的玉权。

“温伏伽若是卷土重来,盛将军可有把握击退?”即将带兵离营的玉权,放心不下地瞧着这个与邢莱一样名震南国的大将。

“回殿下。”他沉声应着,“末将绝不会让敌军踏上南国寸土。”

“好,”玉权一掌用力拍在他的肩头上,“丹阳前线就全权交给你!”

他的眼中写满担心,“殿下真要只身赶赴中游?”

“九江不能破。”玉权为他的表情怔了怔,虽是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可也别无选择。

“末将明白。”

“答应我。”玉权将所有的重托都交付至他的身上,“在我回来前,守住丹阳。”

经他这么一说,盛长渊的眼底,顿时写满了替他抱憾的不甘。

“殿下若是能早个三五年登基……”与这个能文能武、且又忧国忧民的太子殿下相比,安躲在宫中的圣上不仅是无能,更是不顾国计,为何圣上不早些让这有能的太子登基呢?太子要是能够及早大权在握,他南国……今日也不会落到这等田地。

玉权听了,气息猛然一窒,用力别过头去。

“别说了。”

在前来通知大军已将出发的前将军,来至行辕外向玉权禀报时,盛长渊对着即将踏出行辕的玉权喊着。

“殿下!”

玉权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突然跪立在地的他。

盛长渊大声地请求,“为了南国,请殿下必定要活着回京畿!”

然而玉权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力朝他点点头后,大步转身离去。

迎着西风,走向中路正军的玉权,即使知道盛长渊仍是跪在原处,但他在途中却一次也没有回头,他只是两目瞬也不瞬地看着前方,用力挺直了背脊,然而盛长渊方才的那句话,此刻却一直在他的耳际徘徊不去。

活着回京畿……活着,就一定有希望吗?

其实生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胜负。

他不能输,只因战败的代价实在太庞大了,他南国,输不起这场战!

九江尚未攻下,未免九江下游的南军前去支援九江,造成余丹波他们更大的负担,原本等着与乐浪会合的玄玉,决意亲率五万大军前去九江下游拦截敌军。

养精蓄锐、整军待发的这一夜中,守在玄玉身旁的堂旭,见玄玉并无睡意,劝了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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