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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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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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低下头,将头埋在了双掌中,发出了一声啜泣。 
扶南望向她,却不知她到底是为什么而哭泣——这个平静温和的女子,一向是如忍冬花一般内敛的,没有太大的喜怒起伏。此刻如此失态,定然是内心有惊涛骇浪翻涌。 
月神高高在上,用悲悯的眼神俯视着这一对劫后余生、满身是血的年轻人。 
扶南感慨万分地望着四周——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过去了五年了吧?那一夜,他被迫参与了那场对师傅的伏击,将龙血之毒下到茶里后,又将他引导了此处。然后,天籁教主猝及不妨地发动了机关。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到月神像前,俯下身去,够到了神龛底下的机簧。 
那是打开红莲幽狱的机关——十年前,阿澈便是在这里被关入那个不见天日的水底;而五年前,那个天籁教主也是这样疯狂地冷笑着,恶狠狠地将昀息师傅推落到到那个黑洞洞的牢狱中。 
五年了,在穷途末路下,他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流光呢?扶南?”在恍惚中,他忽然听到了缥碧的问话。悚然一惊。 
仿佛是再也忍不住,她从掌心中抬起了脸,平静地望着他,咬着嘴角出声询问,眼角的泪痕宛然,霍然站起了身:“他……是不是死了?” 
“你要干什么?”扶南一惊,脱口。 
“我去找他……”缥碧咬着牙,不顾身上多处的伤口里还在沁出血,低声自言自语。 
多年来,她始终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们相互微笑,点头问好,徜徉在典籍的海洋里,相互答疑解惑,汲取着知识和智慧。他们一直保持着知交表面,彬彬有礼。 
其实有谁知道,在少女时的某一日,在清晨的日光里看到书架另一边那张丰神俊秀的脸时,她的心也曾无声地急跳。刚开始,她是真的因为喜爱阅读那些典籍才来到藏书阁的;然而到了后来,每一次去,却都是为了偷偷地看他。 
都是为了他啊……每一次她徜翔在巨大的书架后,茫无目的地望着那些典籍,眼角的余光却时刻在留意着门口是否有他的身影。那些堪天舆地,那些操纵风雨,那些长生不死,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然而每一次见到他时,她却紧张得连笑容都僵硬,连那一句简单的问好,都需无限的勇气来艰难道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一直宁静淡漠,每次来只是沉迷于术法典籍,从不和她多言一句。她从小是一个安静内向的女子,也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他罢了。她以为这个人的灵魂,和自己是永无交集的。 
——一直到,他留下了一句话,决然赴死境而去。 
“你难道就从未替我考虑过么?你没想过我若答应了你,便会死么?” 
那句厉叱在她脑中回响,而流光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更是镌刻般地印入她记忆——那样的激奋、不平和绝望,将多年掩饰的面具粉碎。说完后,他拂袖而去,径自赴死,再也不看她一眼。她来不及和他说一句分辩的话。 
其实,要怎样和他说明自己的想法啊……在她心里,一直都觉得他是如此强悍,拥有了惊人的力量,似乎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就如那个孤傲如同天上月的昀息师傅一样。 
正因为如此,在遇到选择的时候,她才会下意识地想,既然如此,就不妨让他多承受一些吧。他定然能做到。她在心底里是如此地倚赖和信任着他,同时,也是爱着他的。 
然而,这一次,他可能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既然他去了死境,那么,她又怎能苟且偷生!心里有某种从未有过的激情排山倒海而来,缥碧走到了神庙的东门,伸手摘掉了门闩,推开写满了符咒的宫门。知道外面便是死亡,但她依然头也不回。 
“别出去!”扶南厉叱,一个箭步冲过去,“魇魔就在外头!” 
然而,已经迟了。缥碧的手推开了厚重的宫门,一只脚跨出了门槛。 
但她的脚步凝滞在门口,眼神震惊而雪亮。 
扶南的视线穿过了她的肩膀,望到了台阶下的人,一瞬间也是一惊,来不及多想、立刻侧身上前,将缥碧拉到了身边。 
“阿……阿澈?”他直视着门外台阶上那个雪白的影子,喃喃。 
想退回去关上神庙的门已然是来不及了,一开门,那个白衣的鬼魅般的影子就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沾满鲜血的白骨之剑,睁着明亮的双眸怔怔望着他们。那样的眼神,清澈而无辜,宛如初生的婴儿。 
——片刻之前,他就是被这样的眼神迷惑,在伸手去拉她的时候,被她一剑刺中! 
“小心!”扶南想将缥碧拉走,然而她却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死。 
血从神澈的剑尖一滴滴落下,那一身白衣也染遍了血。 
那、那上面,除了自己和扶南的、是否也有流光的血?阿澈既然能平安地冲到这里,那么流光必然是……! 
“流光呢?”那一刹那,她竟然忘了害怕,脱口问那个魔物附身的女孩。 
“他死了……”神澈站在神庙台阶的尽端,拖着长剑,喃喃回答,眼神空洞而悲哀,垂头望着地面,忽然哭起来,“他在自己血里下了龙血之毒,引魇魔来汲取他的灵力——他是以身做饵故意送死的……他把魇魔暂时关回去了!” 
“死了?……”缥碧一个踉跄,攀着神庙的门缓缓坐倒,喃喃,“他死了?” 
那一瞬间,她的心荒凉如死,枯竭的身体再也不能支撑,眼前一切仿佛都黑下来了。 
“扶南哥哥,我把流光杀了!”带着哭腔,神澈在黎明的夜色里张开了满是血迹的手,似乎在寻求他的帮助,“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缥碧,小心!”看到她伸手,扶南大惊,立刻俯下身用尽全力拉起了昏倒在门槛上的缥碧,急退,手中的却邪剑划出一个弧,护住前方,“妖孽!别过来!” 
“扶南哥哥!”神澈一怔,忽地说不出话来。 
是的……是的。他也已经不再相信她了。在白骨之剑洞穿他身体的时候,魇魔在狂笑,用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斩杀着。那一瞬间,他便以为她彻底的死去了。 
她不顾一切地跑到这里来,想寻求最后的安慰和帮助。然而,这个世上唯一还爱着她的人、也以为她已然死去。 
她已被所有人遗弃。她还真的活着么? 
神澈讷讷地站在那里,保持着张开手的姿式,仰头望着里面巨大的玉雕神像和如海的烛光——那是多么光明美丽的境界……她幼年时成长的地方。 
而如今,站在这里的她,双手沾满了所爱之人的血,已然不能踏进半步。 

扶南将缥碧扶到神像下,抬起头,眼里有绝决的亮光——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一搏了!无论如何,这个魇魔即使要杀缥碧、毁神庙,也要先跨过他的尸体去! 
然而,抬起头,就看到了门外黑暗中那个站着的白衣少女。 
穹门宛如一个精美的画框,漆黑的底色上是少女白色的剪影,美丽如一口气就能吹散的幽灵。神澈的眼神宛如婴儿,怔怔地张开双手,抬头望着神庙里的月神像,眼角流出晶莹的泪水——扶南心里一凛,随即强自压下了那种动摇。 
再也不能被这个魔物骗了! 
这样装出来的无辜和纯洁底下,却是握着滴血的白骨利剑,随时准备洞穿别人的咽喉。 
“扶南哥哥……我是阿澈啊!我不是魇魔……不是魇魔……你相信我!”她的视线从月神悲悯的眼神上移开,喃喃地反复说着,望着神庙里浑身浴血的两个人,却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取信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某种绝望在心中火一样燃烧,她忽然扔掉了剑,不管不顾地朝着他奔过去,哭着张开手:“扶南哥哥!我是阿澈啊……你不相信我了么?” 
“别过来!”她一动,扶南随即厉叱,挥剑想将她格开。 
神澈没有丝毫闪避,任凭却邪剑切开她的身体。 
“阿澈!”在感觉剑切入的瞬间,扶南下意识地脱口惊呼,抬起眼,看到那双悲痛欲绝的眼睛。忽然间,他心里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不顾一切地呼啸出声来。 
那是阿澈!那一定是阿澈! 
那一瞬间,痛悔吞噬了他的心——是他亲手将阿澈杀了么? 
“因为龙血之毒,魇魔暂时没办法操纵我了……” 却邪剑贯穿了她的身体,但在那一刻、她终于近到了他身侧不到两尺的地方,孩子似地茫然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它还会再醒来的!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啊……” 
扶南怔怔望着那双明亮却空洞的眼睛,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颤声问:“阿澈……阿澈!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醒了?” 
然而尽管如此,他的手却依然没有松开却邪剑,身子也有意无意地挡在她和缥碧之间。 
“扶南哥哥……我知道你再也不肯相信我了。”神澈退了一步,让那把剑离开了胸膛,丝毫不觉疼痛地对他伸出手来,喃喃:“那么,你杀掉我吧……我杀不了我自己……我是来找你杀我的……” 
在她退开的一瞬间,扶南诧异地看到她胸口那个致命的伤口、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这是魇魔!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闪过心头,来不及多想,趁着她退开一步、正好踩在那个位置,扶南闪电般地俯下身去,掰开了神龛下的那个机簧! 
“喀嚓”一声响,神庙的地面瞬间移开了,仿佛有黑洞洞的巨口猛然张开。 
神澈一惊,脚尖下意识地在地面上点了一点,仿佛身体里有什么苏醒了,在催促她本能地跃出这个陷阱——然而,她只跃起了一半,旋即控制住了身体。不,她不能逃!只有把自己永远、永远的关起来,才能不伤害到更多人。 
半空中,她强迫自己没有再去挣扎,任凭背后那个婴儿的脸扭曲如恶魔,只让自己如纸片一样轻飘飘地落入打开的水底。 
“扶南哥哥——扶南哥哥!”她仰面跌下,却尖利地呼喊,对着他伸出手来,眼里有某种孤独和恐惧——那一瞬间,她是知道结果的。 
她知道这一坠落后,又将面临着怎样漫长而孤寂的岁月。 
扶南望着她跌落,那一瞬间心里有巨大的洪流呼啸而过,悲喜莫辨。在白衣掠过身侧时,忽然间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神澈望向他,电光火石中,那眼神是如此的绝望而依赖。 
“扶南哥哥……”那一瞬间,他听到她用细细的声音轻声说,“我害怕。” 
坠落的刹那,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一瞬间,天性里的软弱再度铺天盖地而来,他用同样绝望的眼神望着那个坠落的女孩,却没有推开那只冰冷的小手。这一刹,他忘记了别的,只记得自己终究不能扔下她一个人——她自小是那样的怕黑,怕寂寞,又怎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面对那永无止境的黑夜? 
“不要怕。”他情不自禁的低声说,握紧了她冰冷的手。 
这一次,他握得那样紧那样坚定,仿佛要弥补多年来几次三番的优柔懦弱造成的种种遗憾——神澈不再挣扎,唇边浮起一丝满足的微笑,就这样紧紧拉着他,跌落在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内。 
红莲幽狱转瞬关闭,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沿着石壁,从这边走到那边,一共是三十七步。 
如果不贴边走,从这个角落到对面的斜角,则是四十五步。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侧头望了望,那个白衣的男子坐在角落里,同时对着她温和的笑。于是她的心又安定下来,百无聊赖的开始在黑暗中进行着丈量——因为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实在是没有别的消遣。 
每日里,她只能仰头望着上方幽蓝色的水面,看着那些死灵如同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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