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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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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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敬颜心念电转,随即指着小厮怒骂道:“滚!顺便叫看门的蠢货也一并滚蛋!”骂完,转过脸面对白衣人却立刻换上一副表情,不失倨傲地一笑,“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白衣人只是简单地两个字:“鹤发。”
    在端木敬颜听来,白衣人那略含傲意的回答无疑展现着一种高贵的身份,再配上那两缕垂直的白发,平添几许仙风。所以尽管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还是含笑道:“久仰久仰。却不知鹤发先生早上是习惯喝茶还是喝酒,或是来碗燕窝?”他是多年的生意人,早习惯了看人说话。但见此人英华内敛、不急不躁,便知来了大主顺,心里猜想,对方的目的到底是卖还是买?
    鹤发摇摇头:“只请端木庄主屏退左右。”
    端木敬颜嘿嘿一笑,微微挥手,几名侍从应声退下。
    鹤发微微一哂:“还有九人想必是端术庄主的心腹,就不必刚避了。”
    端术敬颜大感惊讶。
    事实上端木山庄日进万金,戒备森严,在夹墙暗阁里正是藏有几名高手,这些隐情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却不想对方在不动声色中便已察觉,甚至连人数多少都了然于胸。
    又听鹤发续道:“不过今日的事情若有泄漏,惹上麻烦的人恐怕不止是我。”
    端木敬颜听出鹤发的话中之意,心头极不舒服,只是碍于对方来历可能不小,也不便发作,只好借着笑声掩饰:“哈哈,我做买卖向来诚信无欺,天地可鉴。鹤发先生无须多虑。”
    鹤发淡淡道:“今日我不是与庄主做买卖的,而是来打听一个消息。”
    “哦?”端木敬颜顿时少了兴趣,讪讪一笑,“那么鹤发先生好像来错了地方,你应该去京城找‘君无戏言’才是。”
    鹤发不急不徐道:“我已找过吴戏言,所以这才到了端木庄主。若是庄主愿意帮忙,这个小玩意敬请收下。”
    说话间,他已在桌上轻轻放下一枚小巧的金簪。金簪内嵌有一枚绿豆大小的玉色珠子。然而奇的是,那簪子光华耀眼,价值不菲,可镶嵌的珠子上却布满许多小黑点,如同霉变。
    “翰墨簪!”端木敬颜盯着那支金簪,双目放出异彩。
    “端木庄主果然好眼力。”鹤发微笑道,“此‘翰墨簪’看似平常,然而簪内的那枚东海夜明珠上却以精工巧手刻下了千余字的诗词名句,肉眼难辨,每至夜深时以珠光映于墙上,方可一窥究竟。”
     端木敬颜素闻“翰墨簪”之名,心痒难耐,伸手欲取来看个究竟,却被鹤发止住,微笑道:“端木庄主是个生意人,当然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难得的是,鹤发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着那份泰然自若的态度,无论是利诱对方还是有求于人,神情上都没有半分异样。
     端木敬颜咽了口唾沫.努力掩饰住眼中的贪婪:“还请先生明示来意。”


鹤发缓缓道:“事情要从十六年说起。一位来自吐蕃的年轻人到了京师,住在平安客栈中,却不幸生了急病。或许是因为他的形貌惹人生疑,所以无人援救,反而被小偷趁机偷去盘缠。店主怕被恶疾传染,竟将他赶出客栈,眼看就要横死路边,幸好有一位无意路过的好心人于心不忍,把他接回家中,悉心看护,总算将之从回门关救了回来。那年轻人感激其救命之恩,奈何身无长物,便把贴身挂着的一块奇异红石相赠,说是家传之宝留作信物,日后再来相谢,随后便返回吐蕃……”
     “且住。”端木敬颜听得不耐,插口道,“这故事忒也平常,与我又有何关系?只怕先生找错了人。”
     鹤发听若不闻,甚至语速都没有改变:“那个好心人只是一个普通商人,本也不求人报答,只是看那奇异的红色石头好玩,便随意收下。不料半年后,他做生意赔了本,欠下巨额债务,将家财尽数变卖依然难抵,走投无路之下,听说端木山庄收留异宝,便把那块红石抵押给了庄主……”
     端木敬颜这才明白过来:“哈哈,原来你说的是那块红色的小石头啊。虽然奇巧,却非玉非宝,并不值几个钱,亏我还给他二十两银子。”话语中大有懊悔之意。
     鹤发望定端木敬颜:“我相信端木庄主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只想知道现在这块红色的石头到底在何处?”
     这一眼瞧得端木敬颜心头有些发毛,不由如实回答:“嘿嘿,我自然不会赔本,只是先生既然如此看重,想必此物的价值远不止一百两银子,想必我倒是卖亏了。”
     “买家是谁?”
     端木敬颜却反问道:“先生可否先透漏一下这块红色石头到底是何来历,莫非真是我看走了眼?我实在有些好奇。”
     鹤发略略沉思:“反正你已插手此事,麻烦迟早要来,告诉你也无妨。”
     端木敬颜冷笑:“我只怕没有钱赚,倒是不怕麻烦。”
     “那个年轻的吐蕃人乃是当年吐蕃王最宠信的幼子,本只是贪图玩乐的小王子,以为恋羡中原风物,这才偷偷跑来京师。原以为会增长一番阅历,谁知一场大病反而让他见识到汉人的自私无情,若非那个好心商人相救,必已客死异乡。他曾于病中誓要报此仇怨,回到吐蕃后发奋图强,励精图治,不几年后吐蕃王废长立幼,他于两年前即位,便是当今的吐蕃之王。”
     端木敬颜一惊:“怪不得听说这两年中原与吐蕃冲突不断,原来里面竟有这么个缘故。莫非吐蕃王朝晖那个红色石头后便会立刻发兵中原?不过那东西看起来倒不见得有何价值,莫非是什么特殊的宝贝?”
     鹤发摇摇头:“吐蕃王极有自知之明,虽年轻时受辱于汉人,却不会因此擅动刀兵。只是那红色石头乃是他家传至宝,家族中人都曾立下重誓,任何人交回此物都可以要求石头的拥有者无条件地做一件事,这件事可小可大,哪怕迫得吐蕃王当场自杀亦有可能。只可惜路途遥远,当年的吐蕃王子未能及时收回红石,事后也再找不到那个好心的商人,而此物若是落在心怀不轨之人的手里,定然后患无穷!”
     端木敬颜嗤鼻道:“那块红色的石头有什么魔力,竟能让吐蕃的一国之君当庭自杀,可真是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鹤发正色道:“吐蕃人相信灵魂升天之说,死者皆以天葬,即是将尸身用利刃分解,然后任由群鹰啄食。而每一个历史久远的家族都有专用的天葬台,其中最为高贵家族的天葬台是将山腹中的坚刚之石以大锤震碎,精选出同样大小的碎石,用鹰羽编织的羽线相穿,再用原始森林中千年黑木的木胶凝合,而这一枚独一无二的红色石头便是来自于吐蕃王族的天葬台。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吐蕃人相信天葬台上的无数碎石中,唯有这一块沾有数十代家族先辈的魂灵之气,称之为‘天脉圣石’!因色如血染,又叫‘天脉血石’,只有最受信任的家族嫡亲方有资格佩戴。”
 


端木敬颜听得目瞪口呆,拍腿长叹。也不知是叹息“天脉血石”的由来,还是恼恨自己居然低价卖出了至宝。
     “此石事关重大,还请端木庄主不吝告知其下落。”
     端木敬颜喘息已定,忽又板起脸来:“端木山庄之所以有今日的声誉,全在于诚信无欺。若是先生要我吐露买家姓名,恕难从命。”
     其实对于他来说,从无诚信可言,只不过待价而沽,想再多得些好处罢了。
     鹤发静静望着端木敬颜,似乎在揣测他的心理,端木敬颜被他瞧得心中发毛,喝道:“有得很么好看的?老子就算不说你又能如何?”
     鹤发轻声一叹:“看来端木庄主并不喜欢喝敬酒了。”这本是一句充满威胁的话,却被他说得如此遗憾和惋惜。
     端木敬颜不怒反笑:“嘿嘿,只可惜我老子给我起错了名字,偏偏唤作敬颜,不叫敬酒。当然,此事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鹤发打断端木敬颜的话头:“端木庄主是个有原则的人,恰好我也是。”说罢,他将桌上的“翰墨簪”收入怀中,对端木敬颜略施一礼,转身往门外走去。
     这个举动顿时激怒了端木敬颜,他一拍桌子:“他娘的,一大早就把老子叫醒陪你说话解闷么?”
     鹤发头也不回:“我说过,端木庄主听了这番话后必有麻烦。”
     端木敬颜冷笑一声:“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句话其实是暗语,此前每当遇到谈不拢价格的情形,暗藏在大厅中的得力手下便会保证主人再也“见不到”那些难缠的客人。
     端木敬颜此刻断定,这两个化名“鹤发童颜”的白衣人只不过是吐蕃王派来寻找“天脉血石”的使者,既然来自那么遥远的地方,将之杀之灭口绝对五人知晓。事后若能再想办法收回“天脉血石”,便可发一大笔横财……
     鹤发信手拈着“翰墨簪”,缓步走出大堂,眼角余光已瞥见几名庄丁一面神情异常地低声嘀咕,一面缓缓朝他逼近。鹤发却混若无事,只是朝着静立于堂外的白衣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白衣少年立时目射异色,径入堂中。
     “不过是一件赝品,却不知又要引出什么样的灾祸,真可谓是认为才死,鸟为食亡。”突然,大厅角落中的一个老人喃喃叹道。
     鹤发循声望去。但见那老人五六十岁年纪,头大如斗,乱发遮住面目,只看得到满脸的皱纹与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他破旧的衣衫沾染了不少油污,浑若乞丐,可立于他身旁的庄丁对他却是态度恭敬,没有半点轻屑之色。
     鹤发自知手中的“翰墨簪”虽非真品,但模仿得几可乱真,实不明白这老人匆匆一眼之下如何能辨别真假。他心知这老人非比寻常,缓缓走近:“老人家为何能断定在下手中的‘翰墨簪’是赝品?”
     老人神秘一笑:“你不必佩服我的眼光,只因为我恰好知道真品正在何处。”
     “哦,愿闻其详。”
     老人先随意一挥手,遣走身边的庄丁,然后用只有鹤发才能听得到的低沉声音道:“就在我手里。”
     这句话实在像是一个玩笑,只看老人落泊的模样,谁也不会相信价值连城的“翰墨簪”,居然会落在他的手里。
     但是鹤发却没有笑。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定凝在老人那双手上。这是一双完全不符合主人身份的手,关节有力,修长洁净,大拇指显得格外粗壮。
     鹤发轻轻把手中那支赝品放到老人身前的几上:“打扰老人家实非得已,此簪虽是伪造,亦非凡品,权当赔罪。”
     老人一怔:“你认得我?”
     鹤发微笑着摇摇头。
     老人怪眼一翻:“那你又何须如此?我虽然老了,可是眼光并不差。莫说你,就是那白衣小子一人也足以将整个端木山庄闹得天翻地覆。”
     鹤发笑了笑,柔声道:“没什么原因,或许只是因为我尊敬同样有眼力的人罢了。”
     老人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收簪入怀,猛然抬头对几名悄悄掩近鹤发的庄丁大喝道:“想要命的人都滚!”
     这一刻他须发皆扬,气势摄人,再也没有半分料到之态。一众庄丁面面相觑,竟再无一人敢近前。
     老人盯着鹤发沉声道:“可知老夫为何收下这簪子?”
 

鹤发道:“老人家自然有老人家的道理,说与不说都无妨。”
     “老夫一向恩怨分明。端木山庄中只有一人对我有恩,若是他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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