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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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草-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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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头巾,黑面罩,只留一双眼,而眼的周围涂了一团浓浓的炭黑,猛地一看,还真像山中的魍魉鬼魅。湘文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怎么?吓昏了?”右边坐骑上的人问。

抱她的人点点头,挪出一手,将她偎在自己的胸前,两人紧紧贴着,彷佛一场温柔又舒适的梦。

※※※

三人用迂回的方式绕了一段远路,才到溪边的草屋。宗天将湘文轻轻地安置在床上,她尚未清醒,苍白的脸上,眉毛蹙得如同两片叹息的柳叶。

“哇!这范姑娘果真是国色天香,怪不得咱们秦师兄会朝思暮想。”外号小潘的年轻男子脱下面罩说。

“那当然!能让我们师兄动心的姑娘,能不有倾国倾城之貌吗?”另一个叫水龙的说。

“你们两个嘴巴闭紧一些。”宗天严肃地说:“快换下衣服,出去打听一下状况。千万要小心,知道吗?”

小潘和水龙应命而去。这两个小师弟很讲义气,这几年来南北走动,彼此结下深厚的情谊。当时提出抢亲之议,他们立刻义不容辞地鼎力相助。

屋内恢复安静,宗天走回床前,愣愣地看着湘文。

此刻他仍然不敢相信,他能完完全全地拥有她!经过多少年的追寻,经过数个月的煎熬,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星星,在一场快马加鞭的驰骋中,就轻易地落到他手上!

他痴痴地凝视她,如此秀美;缓缓地触碰她,如此细致。第一次,他离她如此之近;第一次,她不再闪避,不再拒绝,静静地让他看个够。

他对她的感情澎湃不绝,常令他自己都惊讶不已,或许是前世之缘吧!带到今生来,变成欲罢不能的爱恋。

回想这些日子来,抢亲由最初的念头,发展成非做不可的行动。他四处联络兄弟,勘查路线,时间愈迫近,他的心意就愈明确,绝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犹豫。

不过,一切的计划还是差点毁于一旦。因为中秋前夕父亲出诊,不小心滑了一跋,躺了大半个月,在这情况下,宗天当然走不开,在心急如焚时,他只好向爷爷透露有关抢亲之事。

“抢亲?”德坤听了十分震惊的说:“你又不是讨不到老婆,何苦要用抢的?”

“爷爷,我心中只有湘文,别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宗天说。

“你这么做,我们怎么向范家交代?你……你爹娘一定会气个半死!”德坤神色凝重地说。

“就像您先前说的,生米煮成熟饭,还能计较吗?”宗天再加点威胁的语气说:“我这生除了湘文,绝不娶其它女子。如果她嫁给别人,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在好说歹说的磨功之下,德坤终于同意助他一臂之力。宗天就以爷爷要他去南方采药草的金牌箭令,顺顺利利地离开了汾阳。

其实,能让他那么决绝地说出“非湘文莫娶”的话,还是因为她为他绣的那一条苍鹰帕子。

原先他对她的心完全捉摸不定,甚至觉得她冷漠无情,思想停留在百年之前,个性幼稚不成长,她那言语举止间的灵气聪慧,全是虚假,全是误导。

但在看到手中那栩栩如生的苍鹰,在知晓那针针线线中有她黑柔的发丝时,他激动不已,才明白她对他也非全然无情,欲意夺她之心就更回不了头了。

他的手移到她的发辫,她突然惊觉,眼睛慢慢张开。

湘文最先进入意识的是好多竹,竹的墙,竹的梁,竹的床……然后她亿起了奔跑的马。

马?她猛然转头,看到一个人笑吟吟的,眼眶还有淡淡的黑影,竟是宗天!

她是不是在作梦?湘文急忙爬坐起来,一动之间,全身酸疼。

她顾不得散骨似的不适,慌忙问:“你……你怎么在这里?那……那班土匪呢?”

“土匪?”宗天笑出声来,“我就是那土匪,抢的财宝就是你!”

“你抢我?”湘文更震惊,也更迷糊了,“可是为什么要抢我?你不是已经好了吗?芙玉说,你已经打算娶慧梅了,而你气我、恨我,早把我丢到脑后,不是吗?”

“我是气你、恨你,但我也依然爱你。”他直视着她说:“你现在终于了解了吧?我秦宗天绝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过了惊吓,过了震撼,她逐渐面对这一切,但内心同时生出另一种恐惧。

她颤颤地说:“你……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所有的后果,我都想过了!”宗天表情不变地说:“你的家人会很焦虑,夏家人会很愤怒,他们会布下天罗地网来抓那个抢你的土匪;而我们,则是有家归不得,必须流浪天涯,直到事情平息了,才能再见到亲人。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些?”

他双手握住她的,她吓一跳,微微抗拒,往床里坐,再用充满惶恐的声音说:“你真的不顾念你家人的伤心吗?你爷爷的年纪这么大了,你父亲一心想把奉恩堂交给你,你能够一走了之吗?”

“在我决定抢亲时,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并非不孝不义之人,但是,湘文,这是我唯一能拥有你的机会,错过这一次,那真是一辈子的遗憾,终生的惆怅了。”他再度抓住她,几乎用恳求地说:“报亲恩有来时,但你我却只有这一刻。湘文,我们的未来全看你了!照着你的心意走,告诉我,你愿意随我天涯,比翼双飞!”“我……”她咬着唇,两行泪垂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我……我心好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知道的,因为你心里也是对我有情的!”宗天由怀中掏出那条帕子说:“你瞧,你绣的苍鹰就是一个明证。你舍不得我,所以在用蓝丝线时,也同时缠上你的头发,就是想与我一起厮守,一起飞翔,不是吗?”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觉得对不起你,不能回报你的深情;又怪我自己没有勇气,让你痛苦……发丝只是歉疚,只是怀念……”她说不下去了。

“湘文,你说了一堆‘只是’,其实那就是爱,你懂吗?”他说。

“不!我不懂什么叫爱……”她摇头,又哭了。

他轻轻抹去她的泪水,温柔地问:“那么,你说,你对夏训之有过这种‘歉疚’的感觉吗?”

“我对他没有印象,怎么会有感觉呢?”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说。

“这就对了!”宗天说:“我也不许你对他有那种感觉,更不希望你对他的感觉超过我!”

湘文感到极其疲倦,那些你的我的他的,就像一团团丝线,处处在打死结,她喃喃地说:“我这样‘失踪’,生死不明的,我爹娘一定很难过,尤其是我娘……”

“湘文,你老顾念你的家人、夏家人、我家人,为什么从不顾念我呢?”

他拥她入怀,在她耳旁说:“为自己而活吧!去掉封建的高墙,解除八股思想的桎梏,做个有血有肉的人。唯有你真正幸福快乐,你爹娘才有永远的欢笑可言。”

他的膀臂是如此有力,又如此温暖。那一瞬间,所有的羞涩不安都消失在某个角落,彷佛她和他的耳鬓厮磨是天经地义,和他的肌肤相亲是理所当然。

她如一条迷途已久的舟,划入属于她的港湾。

“反正你是不会放我走了,对不对?”她低声问。

“放你走绝对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宗天轻轻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对未来已有完整的打算,我们先到上海结婚,再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行医、你刺绣,咱们可以过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或者徐州也不错,我在那里待过一年,认识医院的传教士……”

湘文静静的听着他叙述,由求婚及私奔的提议,到今日的抢亲之举,说实在的,她还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他聪明、积极、勇敢,是男人中的男人,是女人倾慕的对象。

但他到底爱她哪一点呢?她有疑惑,却不敢问。

※※※

几个时辰过去,湘文渐渐习惯宗天在她左右,他们能够如朋友般聊天,也能够像爱侣般对话。

这段时间,是湘文有过的最美妙经历。

太阳落在山后,暮色由窗中漫进。外头几只鸟雀飞起,宗天到门外探探,看见水龙由小径跑来。

“怎么样?外面的情况如何?”他急急的向前问。

“不太好。他们到警察所报案,还四处张贴寻人告示。”水龙喘一口气说: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抢的新娘和卢督军有关?”

“这有何差别?”宗天不在意地说。

“差别可大啦!”水龙面色严肃地说:“这位(奇*书*网。整*理*提*供)卢大帅有的是枪枝大炮,他的话就是法律,你今天抢了他外甥的新娘,不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吗?”

“别担心那么多,他抓不到我们的。”宗天自信满满地说。

“你别太乐观。现在他们已经派出警察,封锁水路各个通衢要道,务必要找到新娘。我看,你大概连这座山都出不去了。”水龙依旧愁容满面。

湘文闻声出来,恰好听到这一来一往的对话,脸吓得煞白,扶着门框问:

“警察都来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抓到你……”

“不会的,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宗天走过去,揽住她说:“他们封锁水路交通要道,我们就自己走出路来。我闯荡江湖多年,这一点阻碍还难不倒我。”

他说得轻松,但湘文仍是满脑子他被擒后的惨状,表情僵硬极了。

突然,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而且似乎不只一人。宗天机警地将湘文推入门内。

水龙望两下说:“是小潘啦!”

然而,进到眼帘的,除了小潘,还有一个是他们很意外见到的人,就是三个人的师父秦鸿钧。

秦鸿钧的一张脸非当地难看,整个嘴角下垂,很明显的火冒三丈。一旁的小潘则唯唯诺诺,一副已经被修理过的样子。

宗天还来不及招呼,健步如飞的秦鸿钧就一巴掌过来,打得他往后退,嘴角渗出血丝。

“我这一掌是以叔叔的身份,代替你爷爷及父亲教训你的!”秦鸿钧气愤难当地说:“我知道你偶尔爱耍小聪明,爱率性而为,但没想到你竟会堕落到去抢别人的老婆!”

“是谁泄密的?小潘,是你吗?”宗天咬着才说。

小潘头还未摇,秦鸿钧就说:“是你远在汾阳的爷爷通知我的,他要我阻止你做胡涂事,但我还是慢了一步!”

“爷爷怎么可以出卖我呢?”宗天忿忿地说。

“他不是出卖你,他是怕你身败名裂,惹来杀身之祸!”秦鸿钧暴跳如雷地说。“抢亲之说也是爷爷先提起的,他说祖上有这风俗,我才会放胆去做。”

宗天辩解地说。

“不要把什么事都推给别人!”秦鸿钧越过他,直指立在门边的湘文说:

“你闯了那么大的祸,就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人?”

湘文早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手足无措,秦鸿钧的暴怒,宗天的血,把她内心已有的平静完全打破。此刻,若非宗天扶住她,她可能再也站不住了。

“这小小的女人,恰巧是我最心爱的人。”宗天态度顽强地说。

“你最心爱的人?那么你爷爷,你爹娘呢?亏他们养育你成人,你又置他们于何地?”秦鸿钧眼珠子都快瞪翻了,“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本以为你年轻有为,是我们秦家的希望,哪晓得你是沉迷于女色的窝囊废,彻底的浑球,压根没有出息!”

“不!宗天不是那种人!”湘文忍不住说。

宗天阻止她,强作镇静她说:“师父,我今天才明白,你平日高唱民主革命,其实骨子里仍是旧社会的人。我抢湘文,是对封建婚姻的挑战,是对自由进步的一种追求;我抢亲,和打倒军阀、推翻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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