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堂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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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堂夜话-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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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了一下,朋友刚刚死去,尸骨未寒,他倒也真的沉得住气。

“他为你梦里成双觉后单,废寝忘餐。罗衣不奈五更寒,愁无限,寂寞泪阑干。”

收音机里的女声仍然幽怨个不停。

“你将何郎粉面搽,他自把张敞眉儿画。强风情措大,晴干了尤云雨心,悔过了窃玉偷香胆,删抹了倚翠偎红话。”

男生抖了一下,抱紧了身边的女人,眼睛一瞟,又看见对面的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悄悄地松开了手。

“姐姐,你一直在睡啊。”

“嗯,一直在睡。”

“这车真慢,开这么久了也不见停,不知道下一站到哪了?”

“现在几点钟了?”

“十一点三十五分。”

他看了看手机。

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来只过了一分钟而已。

“姐姐,你不冷吗?我觉得车厢里的空调好像开得太大了。”

我看着伏在他身上,只露出半张脸的女人,平静地答道。

“嗯,是有点冷。”

“姐姐,你到哪里下车?”

“终点站。”

我打了个呵欠,无视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的表情,决定不再理他了。

也许一觉醒来,这个人也就不存在了。

只是时间过得太慢了,照这个势头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终点站。耳边是火车轮子轰隆轰隆的声音,我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还是爬起来,打算找列车员问问。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我走到外面,才发觉这并不是什么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而是一个坐在窗边的女人唱的。

看背影很年轻的样子,她执着手帕,身型优美,一直在唱着同一支曲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曲子应该是《西厢记》罢。

曲子的结尾是张生中了状元,回乡娶了崔莺莺,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当然,团圆结局只是后人美好的愿望而已。最初版本的《莺莺传》里,因为过于美丽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莺莺被道貌岸然的张生抛弃了。

不知道她唱的又是哪个莺莺?

列车员站在车门处,神情看上去很是悠闲。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若无其事地问他。

“下一站到哪里?”

“丰都。”

“丰都几时有了火车站啦?我都不知道的。”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我。

“几十年前就有了。”

“几点到站?”

“十二点整。”

“那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三十六。”

时间过得还真是慢啊。

“半天前我就问过别人时间,那时是十一点三十四,这么久,只不过过了两分钟。”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有什么办法,这只能靠他们自己。”

“什么意思?”

“你不也是一样,想着要去死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自己潜意识里,果然抱着死了也无所谓的想法。这就是我之所以在这趟车上的原因吗?

他的意思,大家都死去,列车才能抵达终点吗?

“我不想去死,却想去丰都。”

我微笑着看他。

“活人是到不了丰都的。”

他慢吞吞地打开车门,窗外的风呼地一下扑了进来,吹得人几乎有些站不稳了。

我就这么被他推了下去。

耳边只听到最后一句话。

“你搭错了车。”

我闻到了火车里特有的那股味道,混合着浓烈的泡面味道,人身上的体味,金属的味道,汗味,被褥的味道,空气中是吵吵嚷嚷的声音,收拾行李的声音,车顶上广播的声音。

“旅客们,重庆火车站就要到了。”

我一个激灵,坐起了身,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在整理行李,准备下车了。见我起身,对面铺位的大叔笑眯眯地说:“姑娘,你可真能睡啊,几十个小时都被你睡过去啦!”

我勉强笑笑,这才想起来,我对面的铺位的确是个中年大叔不错,他下铺是个带小孩子的中年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年轻男生。我的下铺是个年轻小姑娘,一路听着耳机,安静得不得了。

这么说,我从鬼城专列上回来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是遥发来的信息。

“一路平安,等你回来。”

“嗯。”

我回了简短的一个字,把手机放回口袋之前看了下时间,上午十点二十五分。

重庆站到了。

※※※

丰都是著名的旅游景点,出了火车站,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去丰都的汽车,两个半小时就可以到丰都了,相当方便。

车上人很多,我上了之后,刚找了个位子坐下,司机就立刻开车了。

火车上睡了一路,汽车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幸好座位靠窗,我干脆拿出在车站刚买的丰都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我要去的地方还挺偏僻,看样子是条挺小的路,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到时候再慢慢找吧,我叹了口气,把地图收了起来。

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也许是坐太久车,不舒服了吧。

幸好车速很快,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下车之后,我看着满街新式建筑的丰都,决定先找家旅馆休息一会儿,晚上再出去。

事实证明,我这个决定非常明智。

夜晚的丰都又变成了我曾经见过的那个阴冷的小城。

街上青灯点点,三三两两的人表情木然地走着。

我踩着青石板路,随意地走着。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呼唤着,该向左向左,该朝右朝右,完全不需要我动脑,这恐怕也是离别珠的作用吧。

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想,另一串珠子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停在了一处大宅子门口。

说是大宅子,的确是很大,一眼看不到围墙的边际,大门紧闭着,看不出什么来。

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我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还没等我叩门,大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宽敞的院子里,有个人背对着我站着。

“你来了。”

是未明的声音。

看见他,我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这里是鬼城,看见判官倒也正常,只是他在这里,也就意味着,我要找的人,怕也并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我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吗?”

他摇摇头。

“跟我来吧。”

这处宅子比判官府大得多,我跟着他,还是走得头昏脑涨的,正在想为什么还不到的时候,我们停在西侧的一处房门前。

虽然是偏房,房子的装饰却毫不马虎,檐下的木雕栩栩如生,梁上的彩绘也细致生动,看得出来宅子主人是个很讲究的人。

“进去吧。”

他轻轻把我推进了房间。

屋子里点着灯,光线很好,房间里坐着一个人,看到我进来,便站了起来。她的身体不太好,光是站起来,就有些气喘吁吁的。

我呆了一下,因为这人,我原是认得的。

在枕梦书所显示给我的记忆中,她正是那个被上天宠爱的乐师。

同时,也是一切的起源。

我,清明,遥,那后来的一世又一世,所有的开端,都是由鸣君的那把琴而开始的。

梦里的画面没有什么真实感,现在活生生的人站在了我面前,光彩夺目的,我一时倒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鸣君握住我的手,静静地看着我。

“妹妹,你终于来了。”

等等,她叫我什么?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傻,因为她笑得很开心。

“我等你很久了。”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腕,我却感觉不到痛感,低头一看,她手上戴着一串一模一样的珠子。

离别珠的主人竟然是鸣君?

我有些懵了。

鸣君温和地看着我。

“先坐下吧,待我慢慢跟你说。”

旁边有人搬过来一把椅子,我道了下谢,听到一声低沉的回答。

“不谢。”

我猛地抬起头来!

是清明!

他似乎更清瘦了些,一袭白衣,神色淡然地看着我。

他眼睛里湖水一般平静,我在里面找了半天,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我本来以为我会哭,却并没有。

我幻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场面,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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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接下来便转过头,听起鸣君的讲述来。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放到现在来讲,是最适合做电台主播的声音,讲起话来,千回百转,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

很久很久以前,当时还是乐师的鸣君去昆仑山顶上玩耍,看到了长在山上的文玉树,恰逢文玉树开花,被那朵罕见之花的美姿所折服的她,心神所至一般,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花蕊里,谁知道花却像有灵性似的,迅速地将血吸收掉了。

后来那朵花就结出了一枚文玉果。

这枚文玉果,是以前从来没见过的颜色,嫣红嫣红的,非常夺目。

鸣君知道这是自己那一滴血的原因,心下喜欢,常常偷偷去看,时间久了,传到帝的耳中,便下令将此次的文玉制成瑶琴,赏赐给她。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然而帝不会因为她的愿望而撤回命令。

纵使稀世美玉也逃不过金口玉言,将要变成一块毫无知觉的石头,永远地嵌在毫不相关的琴上。

当玉灵出世之后,鸣君曾经偷偷去看过一回。

看着那个年轻鲜活,无忧无虑的少女,她第一次有了妹妹这个词的概念。

只是仙庭,是不容许这类感情存在的。

仙是高贵的,神玉再有灵性,也只不过是件器物罢了。

她厌恶着这样的世界,却没有逃脱的勇气,于是将希望寄托在玉灵身上。希望那个身上流着她血的少女,能够得到自由。

后面的事情就是枕梦书显示的那样,清明被派去取文玉,玉灵从他手中逃脱,流落人间,遥也跟着来到人间,开始一代又一代的轮回。

这一劫,是鸣君早就算好了的,所以她才自己请罪,甘愿被幽禁在鬼城一千年。

鸣君的话在我心里来回碰撞,让我一时有些恍恍惚惚,脑内乱成一团。

我的身上居然流着她的血?

而这一切,竟然是她有意策划的?

我有些感动,然而更多的是愤怒和失落感。因为这件事,不仅仅牵涉到了清明,甚至还带上了无辜的遥。

想到清明之所以一直追着我不放,或许只是因为我身体里流着鸣君的血,我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落寞。

还有遥,一想到以前的事,我就觉得心在隐隐作痛。

整个世界上,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他了。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逃下人间是件开心的事。

如果时光倒流,重新选择,做件没有知觉的装饰品,也是另一种存在的方式吧。

“怎么了?不舒服?手还很痛吗?”

鸣君见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我手上的离别珠还在发作,急忙握住我的手,想要查看它的情况。

我推开她的手,反问道:“你说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是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一咬牙,使劲把手腕上的珠子一扯,虽然离别珠的效力已经很弱,却还留有很多细密的根须,它们从皮肤上被连根拔起,手腕上顿时血流如注。

我把满是鲜血的手腕伸到她面前。

“还给你,我把你的血还给你。”

“夏!”

背后是清明有些急促的声音。

“你闭嘴!”

痛,很痛。

我握住手腕,看也不看便朝他大叫。

鸣君的眼中染上了忧伤的神色,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任血污染上她的裙子。

“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的想法,我一直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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