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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刚过，我们在曙光大道附近的路边摊吃了点豆浆油条，就来到了武家，老太太早早地就站在门口等着我们了，见我们过来，苍老的脸上登时满是笑容，欢喜地道：“小伙子果然言而有信，老太婆还以为你们嫌我啰嗦，今天不会来了呢。”
“武婆婆你多心了，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我拍着胸脯向老太太保证，老太太也连连自责，说自己太多心，就把我们邀请进了屋里。
武家的老宅子是解放初期修建的，窗户是那种木质的格子窗，没有窗玻璃之类的东西，所以房间里的光线并不是很好，但是我能够清楚地看到，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跟昨天后院凌乱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老太太烧了开水，倒了热茶给我们喝，关煜婷知道我要摸摸老太太的底，就自己提出要帮老太太做家务，顺便把昨天剩下的一部分没打扫完的庭院给打扫干净。
老太太欢喜地看着她，显然对她的懂事勤劳十分喜欢，就说了几句辛苦了，然后陪着我和胡沁雨聊天。
得亏当初跟着老爷子学阴阳玄术的时候，老爷子给我灌了不少古文书籍，让我死记硬背地给记下了，什么四书五经、道德经、正一经、上清、太平经、周易等等，让我可以找到不少的话题跟武老太太交谈。老太太的学识其实相当惊人，这些在现代人看来十分生僻的知识，对老太太来说竟然知识信手拈来。
后来我随口一问，才知道老太太当年小的时候也是书香传家，看过的书不计其数。
在我曲意逢迎，胡沁雨不时的刻意讨好下，老太太笑声渐多，并且对我们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说起自己最遗憾的事情，以前是老伴早死，现在唯一遗憾就是已经许久不见自己的儿子了。
我就奇怪地问她，为什么家里就她一个人的时候，老太太却一瞪眼：“家是我们自己的地方，怎么能让外人长居？像你这样的客人我自然欢迎，但我儿子却给我找个佣人来服侍我，我们家又不是什么贵族，要什么佣人？再说我现在身体还不错，能够自给自足，外人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我看着碍眼。”
其实真说起来，我跟老太太关系也没亲密到那种程度，只不过老太太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晚辈，所以说话就处处透着没把我当外人看的味道。
到十一点的时候，老太太就说差不多该做饭了，然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看她站起来的时候很吃力，分明就没有了早上迎接我们的时候那种健步如飞的感觉。
事实果然如此啊！我心中暗道一声我的想法果然没错，急忙扶着老太太站起来，和胡沁雨一起帮着她在厨房忙活。关煜婷就悄悄靠了过来，把我拉到旁边，低声道：“王正，院子里……情况不太对。”
我看她神情奇怪，就急忙跟老太太道了歉，和胡沁雨一起跟着关煜婷到了后院，就见院子里花团锦簇，红的、绿的、黄的……盛开的鲜花开满了整个后院！
“这是四季、这是蔷薇、这是牡丹、这是荷花、这是菊花……”女孩子对花花草草的认知，比我强得多了，何况关煜婷还是个警察，她指着开得正鲜艳的花儿，神情有着莫名的凝重：“你看出来没？这些花的季节不对！有的应该是春天才开的，有的是夏天才开的，更过分的是那边的梅花，那是隆冬才有的，但是现在可是九月底！而且昨天晚上这里可是一片荒芜的院子，杂草丛生，野草甚至都盖过了我的膝盖！”
我用力拍了拍关煜婷的肩膀，叹息道：“没错！这也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好了，别说了，回去帮婆婆做饭吧，她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别给累着了。”
说罢，我看了一眼那边静静矗立的围墙，感觉围墙旁边的梧桐树似乎轻轻抖动了一下似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口味比较清淡，我这人呢，吃饭向来就比较喜欢味道重的，什么红烧、油炸，那是来者不拒。不过陪着老太太当面，我也不好表现自己的喜好。
胡沁雨家里条件好，平时就不太会做家务，虽然跟着我这两个月下来，也只是学会了在电饭锅里煮饭。老太太却是那种典型的原生态，就连做饭也是用铁锅烧的。
饭烧好的时候，老太太还特意把锅巴挑了起来，拿手裹成一团，递给我说：“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喜欢吃锅巴的吗？我还记得我儿子小时候，那时候粮食可没现在这么足，当时也是好久才能做一顿干饭，每次做干饭的时候，我儿子就守在锅边，眼巴巴地看着我，就等着我把锅巴留给他，呵呵呵……”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我满含感激地接过锅巴，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我家乡的小镇子发展肯定要比大城市慢，我才七八岁的时候，镇上都还没多少车呢。
那时候我家里做饭也都是用铁锅烧，每次烧完饭，妈妈就会把锅巴裹好了，一边叫我回家吃饭，一边把锅巴塞给我。
可是我的妈妈已经不在了，是出了车祸，肇事逃逸的车至今都没找到！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妈妈亲手做的饭，也再也没能听爸爸在饭桌上唠叨，要我好好念书了。
吃着锅巴，回忆着往昔，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老太太顿时慌了手脚，一把丢了锅铲，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衣袖给我擦眼泪，一边问：“你这孩子，怎么哭了？是不是婆婆做的饭不好吃啊？那就别吃了，快别吃了。”
胡沁雨也是手足无措地望着我，她能够感知到我内心的想法，所以很明白我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拉了拉我的衣袖，缓缓地靠在我的身边，低声道：“没事，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我三口两口把滚烫的锅巴吞了下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笑道：“婆婆，没事，锅巴很好吃，我只是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在三年前去世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锅巴了，婆婆今天做的饭，让我想起了妈妈的味道。”
老太太放心地笑了起来，一边拿锅铲把最后的一点锅巴铲出来，一边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好哭的，以后想妈妈的味道了，就来婆婆这里，婆婆给你做饭。”
“嗯。”我轻轻地回应着，心里却更加的失落，就连这样的味道，我也无法再吃到了啊，婆婆，你已经死了，难道你真的就不知道吗？
老太太的手艺很好，很快就做出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我们也不客气，吃过之后，就陪着老太太在后面院子散步消食。花团锦簇的后院，到处是阵阵的芳香，但我们身边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渐渐浓烈起来。
走了没几步，老太太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即便有我和关煜婷搀扶着，她也一屁股坐在了屋檐下，喘着气苦笑道：“老了老了，不行了啊……”
说到这里，老太太浑浊的老泪终于再也绷不住，瞬间奔涌而出：“不行啊，终于还是不行了啊……我还想见儿子最后一面来着……”
第八十七章 枉为人子
扑入我们鼻中的是尸体腐烂所散发的独特恶臭！而且这恶臭正是从老太太身上传出来的，听到她所说的话，我才明白，原来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是她不愿意就这么死去，她以强大的执念以不死不活的状态生存着，目的就只是为了等着再见儿子一面。
老太太用力地抓着我的手，其力气之大，差点让我以为是一个成年男子，她浑浊的老泪不停掉落，抓着我的手也不肯松开，连声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害怕我，我……我并没有害人，请你们陪着我，陪我到最后。我真的太孤独了，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人好好跟我说过话了。”
我心里堵得厉害，急忙别过了头，结果发现胡沁雨和关煜婷两人也是眼中含着泪水，同情而又悲哀地看着老太太。
武老太太的声音渐渐失去了活力，指着院子说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实在是不舍得离开这个地方，其实我很明白，是这院子困住了我，也是我用这院子困住了别人对我的关心！可是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跟家人在一起，不想被别人打扰，难道这样的愿望也是过错吗？”
说到这里，老太太又大声哭了起来，悲伤哀怨地道：“自从我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冥冥之中就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让我吃人，只要吃了活人，吸收了他们的活力，我就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可是我不要！我不想我的儿子有一天回来，看到他的母亲已经是不人不鬼，已经是个活生生的妖怪！所以我要坚持！”
“是这些孩子，是他们支持着我，让我又活了大半个月……”老太太一边哭着，一边指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喃喃道：“都说东西用久了，会沾了人气，咱家的花花草草，其实一直陪伴着我啊。”
对于这句话，我倒是很赞同，任何东西跟人接触久了，就会不可避免地有一些灵气，比如说有些地方传说，用了二十年以上的剪刀镜子挂在门口，就可以辟邪驱鬼，这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人是天地灵气之所钟，即便资质再差的人，也会有灵气的。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应该是灵感很高的那种人，所以精心打理了自己的后院几十年，这才有了后院的一切开始妖魔化的迹象。
“那段围墙，因为知道我无法坚持，所以吃人，想用他们的活力来补充我这个老太婆，但是我也不希望他们变成怪物，所以最后我把它吃进去的人还了回去，让曼陀罗花改变了他们的记忆……”
我急忙抓紧了老太太的手，我感觉到她说话的力气越来越弱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婆婆，你并没有作恶，你是个好人！真的！我保证你是个好人！”
“真的？”老太太眼中有了光彩，语气竟高调了许多，“原来我即便死了，也还是个好人啊，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终究没有给儿子丢脸，没给他丢脸啊。”
“喂！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婆婆变成这样，就只是为了等着跟儿子见一面啊！”关煜婷擦了擦眼角，不轻不重地在我屁股上踢了一下。
我一脸无奈，沉声道：“老太太……现在的状况只怕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等等，我好像真的有办法！”
说罢我示意关煜婷过来帮我搀扶着老太太，然后在身上找了半天，找到以前准备好的一张镇尸符，说道：“婆婆，我这里有一张符纸，可以让你的身体恶化暂时停止，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你只能说和听，做不了其他动作。”
“还是算了吧，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是想把我儿子叫回来是吧？他工作忙，是在为人民谋福利，我……我这点小事，还是不要打扰他了。”老太太脸上欣喜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就颓然地拒绝了我的好意。
但我怎么可能让她如意，也不顾她的反对，就把镇尸符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又让关煜婷赶紧去弄了一碗清水，在旁边地上了十根线香，一旦这些线香烧完，老太太的身体，将会不可阻止的恶化，那个时候就算是我，也只有眼睁睁看着她蜕化成鬼魂了。
后院里的花花草草就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似的，拼命地摇晃起来，将花粉撒到了我们这边，希望用花粉的燃烧，来尽量拖延线香燃烧的时间。
我急忙示意老太太安静休息，以免造成更多的活力流失，又从吴局长那里要来了武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