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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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第3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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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你这个荐主,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怕。”徐勋坦然地一摊手,见李东阳仿佛很意外这个答案,他才含笑说道,“今日我一登门,原本为元辅贺寿来的宾客便有人趋附我左右阿谀奉承,而家中这短短几日也是险些被人踏破了门槛。大家都知道风向变了,所以对我趋之若鹜,这是人之常情,若因此将这些人摒弃不用,那是短视可若是因此就大用这些人,那就是愚蠢。相形之下,杨总宪当年不过是路过大同就敢揽下重责领大同兵援助,林大人张大人曾经在金陵那桩大案之后对我多有声援,他们又是身负大才的正人君子,又和我有同舟之情,我当然该荐他们。”

说到这里,徐勋微微一顿,又不紧不慢地说:“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别说是我,这古往今来,荐主反被所荐的人所伤,这例子多了去了,难道人人就会因为这一条不荐人才?元辅可知道我之前力邀林大人上京的时候,对他是如何说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徐勋究竟是怎样的人,还请他进京来一睹为快。若有不好,面唾斥人,岂不是比在南京对我咬牙切齿的强?”

“你倒是自信得很。”李东阳简直觉得徐勋的自信有些狂妄,可此前的一系列事实证明,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一次又一次地成为了角力中的赢家,他到了嘴边的下一句话终究是和缓了些,“你既然对林亨大等人如此自信,我等内阁三人一同致仕,为何却独独留下我?”

“林大人他们虽好,可要入阁却还力有不逮。我和焦孟阳有仇,难道看着他轻轻巧巧一举摘得首辅之位?”徐勋毫不避讳地揭出了这一条,这才笑着说道,“况且,我率听说元辅昔日在内阁之中就最善调和,今后要用到这能力的,可谓是多如牛毛。”

这小子真敢直说!

尽管李东阳被徐勋这话给气乐了,可即便徐勋曾经提起过焦芳的倒戈一击他无从查证,心里却知道这位同年做得出来这样两面三刀的事情。想到黯然致仕的马文升,忿然致仕的刘大夏,他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你想我当个和稀泥的首辅?还是皇上想留着我当个和稀泥的首辅?”

“元辅言重了,不和稀泥,时间都浪费在那些没用的事情上了。当年元辅回乡祭祖回来的时候,还曾经在路上写诗感慨过路有盗匪饿殍,如今把时间耗费在这些正事上不好?”话说到这个份上,徐勋就不卖关子了,索性站起身说道,“与其死死盯着宫中什么八虎,还不如多管管天下水旱灾害,民间盗匪横行,鞑虏叩关大掠扰民。我言尽于此,还请元辅斟酌。”

见徐勋一拱手就往外走去,李东阳突然出声说道:“若是平北伯能看住宫中八虎,使其不能引诱皇上入歧途,就算被人称作是稀泥首辅,我李东阳也甘之若饴。”

“元辅放心,这事情我当仁不让!”

徐勋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直到出了小花厅,他才轻轻吁了一口气,暗自思量李东阳这话是只为宽自己的心,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在。思来想去也难以断定,他就索性不去想了,展开扇子使劲扇了两下,就在前头引路小厮的带领下去了开寿宴的正堂。

彼时已经到了众多宾客,因寿糕已经送到,无关的客人没法送进寿礼来,不得不怏怏归去,在座的多半是李东阳的同年同乡门生故旧,徐勋放眼看去只觉得黑压压一片,竟是不认识几个。直到张彩冲着自己招手,他才欣然走了过去,却发现与其同席的竟有不少熟人,当即含笑点了点头。

“伯安兄,元明兄,好久不见。昌谷也来了?你是……严惟中?”

张彩虽是正五品,可如今称病在家,今天相陪徐勋出来,也懒得理会那按官职排座次的旧规,一桌十人,别人只得按照他的要求,安排他与这边厢王守仁和湛若水等三位翰林庶吉士同席。这时候徐勋过来径直称呼众人的表字,席上其他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而当看见徐勋竟挨着张彩旁边的位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时,刚刚窃窃私语的那两人也一时安静了下来。

王守仁今天因父亲的话来赴李东阳寿宴,心里很有些郁气,见徐勋过来云淡风轻地向他们四处打招呼,甚至还坐了下来,他顿时给气乐了:“你坐在这儿,让首桌那些人如何自处?”

“伯安兄这话说错了,我不往那儿凑,大家只有松一口气的,那些多半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大人,谁乐意我这么一个年纪当人孙子还有富余的人在眼前晃悠,甚至还得赔小心说话?”徐勋微微一笑,招手叫了一个李家在席间伺候的小厮过来,说自己就坐这儿了,随即就不假思索地打发了人走,这才又笑道,“至于我,一桌子的人放眼看去不认识几个,那还叫什么寿酒,还不如回去吃我自己的来得正经。我就坐这儿了,伯安兄你不乐意你另谋高就!”

王守仁还没说话,湛若水就一下子笑了:“这另谋高就四个字实在是用的绝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在争什么官位呢!好了好了,伯安你别拿眼睛瞪人了,没看咱们这桌子之外,四面八方不少人都在看这儿,小心出丑!”

对于那种千目所视的处境,徐勋是习惯了,因而坦然安坐,不一会儿又叫了小厮添茶来,却是又越过张彩对其邻座的徐祯卿说唐寅的事,又是对严嵩问翰林庶吉士的功课,又是和张彩说什么都察院现状,又是问湛若水之母陈氏身体,甚至席间其他人他也笑着一一问了名姓,就是晾着个虎着脸的王守仁不理会。直到最后眼看这位仁兄忍不住了,他这才在一旁小厮又送了茶壶过来的时候,亲自站起身取了茶壶走上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守仁一手掩着茶杯口,脸上又是无奈又是恼火,“我今天是代父亲向元辅祝寿的,你有话直接说,我听着呢。”

时至今日,王守仁一想起自己当初被徐勋三两句话就稀里糊涂哄去了西苑的事,便又是感慨又是怅惘。那段日子他终于得以一展所学,可也给他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尤其是当最后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兵部之后,那种成日里和文牍打交道,无论说什么都不为人重视的生活着实狠狠磨了磨他的棱角。此时此刻,虽则是他看徐勋的目光有些不善,心里却有些好奇徐勋会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徐勋一手拎着茶壶,一扫席间众人,见人人都仿佛对他要说什么很感兴趣,他微微一笑,顺势给王守仁旁边的湛若水倒了一杯热茶,意味深长地说:“此间人太多,伯安兄真要听?”

虽说年纪痴长徐勋一倍有余,但王守仁只怕自己到了单独相处的时候,又被徐勋三言两语给糊弄了过去,当即把心一横说道:“没错,你就在这儿说!”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放下茶壶之后,徐勋也不理会着偌大的正堂中逐渐安静下来的气氛,笑吟吟地说道,“保国公和武定侯提出,十二团营如今操练大不如前,兵员多有老迈不堪使用的,况且兵卒不操练却常常去做营造的活计,本非练兵之理。所以,皇上有意从十二团营中择选精锐,建王右官厅,别设总兵参将。伯安兄此前便有军略之才,可愿意以文官之身去里头再当一当监军?”

徐勋的声音并不算大,然而,左右无数只耳朵都竖了起来,这会儿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正堂中的宾客已经全都听说了,一时间连那些窃窃私语都不见了,竟是鸦雀无声。才从门外进来的李东阳从禀报的小厮口中得知原委,不禁又是震惊又是迷惑,当即朝这边厢看了过来。

“你……”

保国公朱晖和武定侯郭良前时犯的罪过往重了说,可以抄家灭门,可皇帝却仿佛忘了似的一句话没提,因而徐勋支使他们上这个折子,自然易如反掌。而王守仁哪里知道这许多弯弯绕绕,看着徐勋的眼神满是震惊。从前练兵府军前卫,他纵使再有本事,也只能在那五百尚未知军伍的幼军当中施展,可现如今徐勋所说的却是十二团营精锐!

“伯安兄慢慢考虑。”

徐勋自然不会逼迫王守仁现在就表态,颔首一笑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这时候,自有小厮上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真的不上首桌,他摆了摆手打发了人走,眼见一盘盘各色小菜陆续上了桌子,他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热茶。

“大人真是将了王主事好一军啊!”

听到张彩丢来这么一句低语,徐勋侧眼一瞥王守仁,见其果真是神不守舍,他就耸了耸肩道:“什么将军,我是真看中了他那满腹军略,如今既然提了出来,答不答应就看他的了……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皇上素有平虏之志,只可惜下头人不争气……”

徐勋这声音虽轻,可就挨着他坐的湛若水听得清清楚楚,少不得都传给了王守仁,就只见这位三十出头的兵部主事脸色更黑了。而徐祯卿旁边的严嵩见这一番情景,突然轻轻拂落了筷子,然后借口去捡,他俯下身去偷笑了好一阵子,随即才直起腰来。就在这时候,他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恕罪恕罪,来晚了,实在是想着那一首贺寿的诗想得脑袋都破了,啊?”

徐勋落座的时候,这一桌还剩两个空位。李梦阳直奔王守仁而来,谁知道到了这儿却发现徐勋竟然也坐在远离首桌的这一席,那两只眼睛顿时瞪得如同铜铃一般。还是跟在他旁边的康海知机得快,连忙一把将李梦阳赶到王守仁身边坐下,这才挨着严嵩坐了。

“都是空同在那里作诗作得疯魔了。他就算是急才,那三十八韵却不比平日绝句律诗,做起来也费了他好大功夫。”康海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李梦阳一眼,见其有些不情愿地别过了头,他这才看着徐勋笑道,“没想到平北伯竟是也屈尊坐了这一桌。”

“既坐在这儿,那就不论官位,只叙年齿。”徐勋冲康海微微颔首,随即便饶有兴致地说道,“既是说李空同有绝妙-好文,那我待会就洗耳恭听了。”

李梦阳见康海竟是和徐勋说笑自如了起来,一时更加气闷,突然发现旁边的王守仁心事重重,他忍不住一胳膊肘横了过去,随即皱眉低声说道:“你发什么呆?”

“呃……原来是空同。”王守仁这才发现李梦阳来了,呆了一呆之后,他方才低声把徐勋刚刚的提议说了,见李梦阳同样是震惊得难以自已,他才苦笑道,“都是我自作自受,夙愿在前……这下子真的是骑虎难下……”

李梦阳有心劝王守仁要经得起诱惑,可思量这事情若是换了自己,他也未必能经得起这么大的诱惑,眼见眼前的酒盏被人斟满了,他突然发狠似的往嘴里灌了一大杯。此时此刻,随着为元辅寿的祝寿劝酒声,四下里各张桌子上的人都站起身来,一时四周热闹一片,只是在关注成功登顶文臣最高峰的李东阳的同时,同样多的目光却落在了徐勋这一桌。

当年李东阳四岁以神童名闻京师,景帝两次召见并赏赐众多,延之顺天府学,十八岁中进士,即便如此仍然到五十方才入阁,可已是文官之中少有。如今徐勋若换成文官,哪怕怎样才华横溢,要冒出尖来也得几十年,哪里有如今这样,一言既出满座惊叹的声势?

从前十几年高挂中天不落的日头已经落山了,如今这一轮旭日,分明正是冉冉升起之势!

不说是别人,就连李东阳亦是在留意徐勋,心中又是思量徐勋之前对自己的那番话以及对王守仁的那番建议,又是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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