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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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御史-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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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芳,你很吵吔。”禧恩快烦死了,急急切回话题。“跟雅希禅在一起很复杂,是什么意思?”

“我很难讲清自己对他的想法。”伤了好久的脑筋,仍理不出头绪。“我很不想碰到雅希禅,因为会让我想起初次和他见面时发生的一些呃……不愉快。”

禧恩不解,何以宝禄愈说愈神情娇羞,双瞳左右乱飘。这个“不愉快”,真的令她很不愉快吗?

“但是,雅希禅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又令我精神异常振奋,好像……整个人突然都活起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呃。”禧恩担心地看著宝禄极力解说的比手画脚。“小心杯子。”

“他好讨人厌,常说一些会惹我生气的浑话,然後像头贼猫似地一直笑我。他心机很重,就起话来拐弯抹角,让我对付得好吃力。”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贱外还有更贱。”

“佑芳,你专心补你的妆,好吗?!”禧恩吊眼恐吓。

宝禄一反常态,毫不介意佑芳三不五时放来的冷箭,完全陷入自言自语的一人世界,滔滔不绝。

“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如果是我讨厌的人,我才不会浪费那么多心思在对方身上。如果是我不想接触的对象,我也多得是逃避的法子。可是,这一切在雅希禅身上,就全都走样。”

“怎么个走样法?”禧恩欣喜前倾,殷殷期待。

“我讨厌他,又期望碰到他,想逃避,却又情不自禁地拚命想与他有所联系。所以我有点担心,我对六婶失踪的关注,好像被他渐渐淡化,真的全心相信他会处理妥当。”

“宝禄,你真的开窍了。”

她瞪视禧恩感慨的笑容,逃避现实地拖延了一下下。“这个……也算感情吗?”

“勇敢一点吧。”禧恩没力地托著圆脸。“喜欢一个人有什麽好丢脸的。”

“感觉自己好像从此会任人摆布了……”

“没错。那感觉既甜蜜又窝囊,甘心又不甘愿。”

“对对对!”宾禄兴奋地伸指狂点。“就是这种感觉,好复杂!”

“宝禄。”

“禧恩!”

两个女孩激动地呼唤彼此,一伸双臂便紧紧互拥。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终於明白你死追四贝勒不放的感觉了。”

“所以我好高兴听到你也和我沦入相同的惨况。”

宝禄倏地将她推至一臂之遥。“什么惨况,少把我的恋情说得那麽壮烈。”

“想必阁下是忘了自己和玛沁贝勒的婚约罗?”她不怀好意地龇牙咧齿而笑。

“婚约又怎么了?”怎会扯在一起?

“宝禄,虽说豪门婚约并不需要论及情爱,你对玛沁贝勒也没什么好恶,他对你却是相当执著。”

“当然执著,我们两家很需要这椿婚姻的连结。”

“请你别讲得这麽悠哉,否则届时你是怎麽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喂,我可郑重声明,我还是完璧的!”她起码知道什么叫分寸。“我承认我有时是笨到被雅希禅耍得晕头转向,但我都在行动前布好了防线。我那天之所以会故意趁逛市集时诱他重回客栈,是因为我事先安排好佑芳做及时闯入的安全防线……”

“却被雅希禅早一步破解掉了。”禧恩道。

“怎麽可能?”

“如果那天上我家偷偷打我小报告害我出不了门的人,不是你派来的,就是他派来的。”佑芳满意地揽镜抚弄鬓花。

“可我没有透露过我这想法!”

“他不需你露馅,就知道你会打什麽主意。”禧恩故作老成地啧啧赞赏。“这根本不是你应付得来的对手。”

宝禄不服。“你们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是你太看得起自己。”两人联手反击。

她傲慢一哼,甩扬下巴,鬓角滑下的冷汗便给她成功地藏到另一侧去。

“你看到了他不该给人看到的法术,就得付出相对的代价。”

佑芳这话深深剌中她的隐忧。

“他不是个会浪费心思宠女人的狠角色。”

“你既然对他那么了解,为什么还要加入我和他的合作里,像在鼓励我和他接近?”

“那应该不叫鼓励,而叫伺机破坏吧。”禧恩根不好意思戳破她的罩门。“我看你病得真的不轻,什么事情都能看作是在撮合你和雅希禅。”

宝禄乍时粉颊烧红,糗毙了。

“你这样实在教人担心。我是很高兴你终於懂得什么叫情爱,但是,玛沁贝勒一旦出面,这事就必须快快了结。”

她知道,她也根想了结啊……

“别这麽沮丧嘛。”禧恩鼓励地紧握宝禄双手。“第一次的恋情虽然有点苦涩,好歹你也尝到那是什么滋味,不算遗憾了。”

“为什么你不鼓励我乾脆放手一搏?!”

“宝禄?”禧恩给她吼呆了。

“我知道我有婚约在身,我也知道玛沁修养再好容忍也有限度,我更知道和雅希禅在一起有多危险,可是我就不能全都豁出去地尽情爱一场吗?”

“不过你和玛沁贝勒的……”

“那种利害关系的联结,不要也罢!”

顿时,一室死寂。就连宝禄,也被自己无意间喊出的话吓到。

她在说什麽呀?

颤颤小拳轻压在唇前,慌乱的思绪急急搜寻著平日应有的理智,可是,结果更令她恐惧。

她并不後悔自己刚才呐喊的话,反而……有点兴奋。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婚事上的意思,有了抉择的考量。

其他两人的神情,则显示事态严重了。

“我就当作刚才什麽也没听见。”佑芳阴狠冷睇。

禧恩不好表态,只得沉默,以示对佑芳的认同。

宝禄哭笑不得。她难得突然听见自己的心声,大夥却装聋作哑。“你们不觉得我刚才的宣言很有意义吗?”

“是,恭喜你,终於明白你并不想嫁给我哥。我只问你一句,你晓不晓得雅希禅是为了什么亲近你?”佑芳咄咄沉吟。

“为了帮我洗刷六婶事件的嫌疑……吧。”

“你真这么觉得?”

不,但她不太想去深思。

“我想雅希禅无论在言语或行动上,都一定将立场表示得非常清楚。”

那……那又怎样?

“他很大方呈现自己的目的,你却使劲儿地逃避,假装不知道,故意忽视,不小心忘掉。你以为这些躲得过他的双眼?”

“我知道他、他根本是在、耍我。”

“没错,他的目的正是想玩你。你呢,你就大大方方地随他玩了?”

一语惊破了她才编织起来的美梦。

“你若为他推掉我哥的婚事,你以为他就会娶你?”

不会。这麽显白的事,她当然晓得。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她很清楚,雅希禅只是在耍著她玩……

“好了啦,佑芳。”禧恩实在看不下去。“宝禄又不是白痴,你点到为止就好,少顺便发泄你的怨气。”

“你以为我吃饱撑著?”一记冰雪寒眼马上扫去。

“我却吃得很撑。所以,请省点令人消化不良的屁话。”

“你饭桶啊?”成天吃吃吃。

“要你罗唆,不男不女的丑八怪,毛毛虫。”

佑芳霍然起身,肃杀地矗立小肥妞跟前。“你敢说我是毛毛虫?”

“你把寒毛剃得再彻底也没用啦,一样毛手毛脚的。”一摸就知道。“而且我告诉你,你不是水粉抹得不够,而是太阳快下山了,你的满脸青碴已经开始显灵。”

佑芳面无血色,立即拉起大氅。“告辞。”

“我跟你一起走。”

“宝禄!你不是说好要留在我家吃饭吗?”怎么一起撤退了?

“改天吧,我现在必须去佑芳家一趟。”

这话非常地引人侧目。

她悍然直视椿芳。“我去跟你哥取消婚事。”

※※※

玛沁沉稳优雅地倚坐炕上,听炕桌另一侧的宝禄竭力告知一切缘由。

“我知道雅希禅对我不是真心的,但我们的婚事与他无关,而是我自己发觉到,我并不想与你成亲。”

他神情雍容地垂著俊美双眸,细细捧抚掌中的珐琅锦盖手炉,静静聆听。

“同样的,你也不需要为了我们两家的利益而非娶我不可。以你的条件,你可以挑到联姻利益不亚於我家且又很爱慕你的新娘。”

偏厅随即又陷入沉默。

她没想到,唱独脚戏会这么吃力。但玛沁就是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她还能怎样?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玛沁贝勒。”

蓦地,他微蹙眉心,宝禄紧张地严阵以待。

他的回应将是致命性的关键。可是不管他的答覆如何,她都决定豁出去了。

“你再说一次。”他说得极轻极缓,拧眉垂睇手炉。

“我说,你不必屈就於这桩婚约,大可……”

“我是要你再叫我一次。”

“玛沁贝勒?”

他淡淡地缓然抬眼,对上她时,犀冷得令她瑟缩。

“对不起,我忘了改……玛沁。”

他终於满意地垂下长睫,视而不见地望回桌面。

就这样?他没有别的话要说?

宝禄挫折地瞅著自己蜷在双膝上的小手,继续等候。许久许久,无有声息,只闻入夜後屋外渐大的隐隐风声。

她满心期望著有人能分享她人生中瞬间的重大突破:她明白了玛沁并不是她心目中的成亲对象,不过,大家都以沉默打发她,彷佛这根本微不足道,没什么。

那也无所谓。反正她、她才不在乎大家有没有把这当回事。

“恕我冒昧打扰。”她傲然起身,顽强地压下受伤的情绪。“时候不早,我……”

“坐。”

“我不要。”

玛沁再度抬眼,神情却十分温和,凝睇她拗起脾气的骄蛮模样……有些倨傲,有些委屈,有些任性,有些无辜。

他的周遭,很少有人具如此率直的情绪,心里的感受,由脸上即可一目了然。

“为什麽急著走?”

“我留下做什么?你根本就不欢迎我,不理不睬地暗下逐客令,我干嘛不走?”

她直截了当地耍平常的坏脾气给他看。她犯不著扭捏作态,他若讨厌她的话,这门亲更是大可不用结了。

“我没有不欢迎你。”

“欢迎也罢,不欢迎也罢。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告辞!”

“你还没得到我的答覆。”

轻柔的低语,紧紧缠住她的脚步。她来,不光是陈明自己的想法,更是来取得他的回应。她才不会笨到直接向家人做徒劳的抗争,取消婚事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玛沁自己亲口推拒。

“坐,宝禄。”

她再不甘愿,也不得不步回原位,赌气入座。

“你的答覆是什么?”她直瞪前方,故意不看旁侧的他。

“手。”

她错愕转望,他的大掌竟已伸展在炕桌上,等她搁上来。

这是做什么?

她好奇,一好奇就会照做,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两只白玉小手分别搁入玛沁的大掌中後,就被他缠绵地包握住。他的掌心厚实又细致,将她小小的存在保护得密密实实,又留有她充分蠕动的馀地。同时,不易摆脱。

“你的手是冰的。”

“你大可直接拿手炉给我用。”

“不。”

玛沁怎么这麽小气?她只顾著嘀咕,并未分神注意到他有多著迷於握著她娇嫩柔荑的感受。

“不。”

宝禄先是蹙眉,然後才满不在乎地大吐一口气。“不借手炉给我就不借,我也不会因此冻断手指头。”

“我回答的是婚约的事。”

婚约?他的答覆……是“不”?

“我不会取消婚约的。”

她愕然良久,才突然想到要说话似地开口,“为、为什么?我们对这桩婚约又没有任何感情……”

“你会有的。”

这话挑衅到她的倔气。“别说得那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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