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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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教父-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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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面临港澳,得地利,为当年各种商品外运的主要通商口岸,不少外国商人、海外华侨、港澳商人都来省城采购古董字画,因此,很多古董商人都设法把自己手中的“货”辗转私运广州出口,广州便成了古董文物的集散中心,客商从各地涌来。据统计,在全盛时期,广州有古董、字画、苏裱铺近百家,从业人员约三百,而西来初地的天光圩便拥有此类摊档甚众,成为当时公开的古董买卖市场的“补充市潮。
  这个“补充市潮的”货源“除上面说的外,更主要地是来自以下四个方面:一、盗墓犯。
  这些盗坟贼撬开古墓棺木,盗取其中的陪葬饰物、殓品、陶桶、古钱等等。由于盗坟破棺弃骨,罪与杀人越货等同,因此盗墓贼得手后,既怕追赃,又怕警探彻查,往往便携赃远走,脱离现场官府所辖,其中不少人便来到广州潜伏。待案子冷下来后,他们便靠夜色的掩护在西来初地天光圩兜售——这些人一般都不敢公开拿到古董铺出卖,一是担心自己作案现场的所在地区对这一盗墓案立案后,又发函至各省文物机构追查,二是害怕嗅觉灵敏的古董铺老板详询文物的来龙去脉,所以宁愿在天光圩直接找寻殷实的主顾出货。
  二、扒手窃贼。
  除撬门入屋偷窃的外,这类窃贼最常用的手法是“白撞”。比如,打扮成少爷少姐或老爷太太的模样,携礼物,穿长袍大褂(便于藏赃物),俨如恩爱夫妻。事前摸清某大户的底细,然后佯作远道来穗寻访故旧的客人,叩门而入。
  如主人外出未归或晏卧未起,便乘着佣人端茶敬烟之际,来个顺手牵羊,将案上古董隐入袖底,再落入大褂布兜;然后忽作摸错门牌,便起身扬长而去。也有的贼是扮作香客,提香袋入庙堂求签。乘庙祝为同伙解签之际,将龛帏内的古佛、德宣炉取出潜放香袋,然后借口到寺门莳香点烛,径出山门逃掉。由于这些古玩、玉佛、檀炉等曾在大户人家的厅堂中公开摆设,或在名胜古刹中为信徒顶礼膜拜,日久人们印象深刻,这些扒手害怕被人认出,便一般都不敢到古董铺出售赃物,而在天光圩找寻可靠主顾,悄悄拉到僻处,袖出求售。
  三、二世祖。
  也就是所谓“败家仔”。一些破落世家,其后人养尊处优,游手好闲,坐食山空,便成了此类人物。当其家财耗尽,又要继续挥霍,便只好出卖家藏古董。但他们又碍于面子,怕碰见熟人,遭人耻笑,一般就不敢拿到古董铺出售,而是袋藏一二值钱古物,拉低帽子,趁夜色来到天光圩求售,或求古董掮客延揽出卖。当年有间叫青藜斋的古董铺,便是从这些二世祖手上廉价收购到不少名贵古物,其中包括琼州海瑞和嘉应宋湘的墨宝、广州近郊出土的五代铜镜,转手卖出而发了笔财。
  四、过期未赎的当铺古董、字画等。
  当铺老板为了资金周转,便会把过期未赎的古董、字画出售,但又不愿让古董铺老板乘机杀价,而且还要纳重税,划算不来,于是也拿到天光圩出售。
  当然,西来初地天光圩的古董摊档也充斥着不少膺品,在春节花市前后更是大行其道,令不少既缺乏鉴赏能力,又想附庸风雅的世俗之辈上当。
  既然这个夜间集市如此龙蛇混集,自然就有不少三山五岳的人物混迹其间。金城与姜雄化了妆到这里来,一是为了廉价买几件古物,二是想窥探一下江湖上的动静。
  两人来到天光圩时,集市已经开始渐进高潮。只见不少档铺亮了昏黄的电灯,三三五五错落散布的地摊则全是点了雀笼式的油灯,油灯映照着摆在地摊布上的各式“古物”,三五游客围着一些地摊,有的只是观看,有的在与摊主讨价还价。有一些人低戴帽子蹲在路边,不时朝四周观望,既像在等顾客上门,又像怕被人看见;另一些人斜挂一个旧布袋,或身穿长袍大褂,在广场四处穿梭,眼神闪忽不定,分明是在找寻主顾。整个广场灯火昏黄闪烁,人影憧憧,未来过的,可能会感到有如误进“鬼市”。
  金城、姜雄在未进广龙堂前都曾“光顾”过这儿,施展过“空空妙手”,跟人开过“片”,有一次还几乎被警察逮住,对这儿的情形十分熟悉。二人也不心急,先在广场上转了个圈,又到各摊档看了看,最后才选定了一个目标——一个蹲在灯影暗角,身穿长袍,拉低帽子,眼睛向四周瞟来瞟过的青年人,金城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个二世祖之类的人物。
  青年人见金、姜二人朝自己走来,慢慢站起身,拱拱手。
  金城也不说寒喧话——一说就不像是“常客”了——轻轻打了个响指,低声道:“有什么好货?”
  青年人见与来人并不相识,便把头上的帽子顶了顶,也不多言,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低声道:“朱德润的真迹。”
  金城把卷轴展开,是一幅山水画;溪山平远,林木清森,是朱德润的笔法;因已年代久远,真乃古色古香。
  金城打开姜雄带来的特长电筒,从怀中掏出放大镜,把整幅画连落款印章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俨然是一个内行的古物鉴赏家。完了,看定青年人,同时举右手,把拇指跟食指中指搓了搓。
  青年人稍稍犹豫了一下,忍着声道:“一千五百大洋。”
  “开玩笑!”金城一摆手,“刚才我们看到的那幅黄公望的真迹才要九百大洋。老友,黄公望和朱德润都是元代的画家,但黄公望的名气比朱德润大多了!”拉拉姜雄的手,“走吧,到别处看看。”说完,二人转身就走。
  走了七八步,青年人从后面便追上来,拉拉二人的衣袖,低声道:“先生果然是识货的人。我这里还有一件墨宝,是北宋著名书家蔡襄的,他可是‘宋四家’之一啊!如果先生两件都要了,我愿意低价出售。”
  金城想了想,三人又回到原来那个阴暗角落,青年人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来,递与金城。
  金城展开,是一幅正楷,笔力雄浑,端庄沉着,正是蔡襄的书法,也已纸质泛黄,古色古香。
  金城又掏出放大镜,打开长电筒,把整幅字仔细看了一遍,又举右手,把拇指跟食中指搓了搓。
  “如果先生两件都要了,”青年人咬咬牙,“就二千大洋!”
  金城哈哈一笑,一拍青年人的肩膊:“老友,二千大洋可以买田买地买大屋了!你这两卷字画怎可以买这样多的东西?……”金城话未讲完,青年人就急了:“先生,这不是两卷普通的字画,是古代名家的真迹啊!你先生是行家,是识货的啊!”
  金城又是一笑:“过奖过奖。我这人其实俗得很,附庸风雅罢了,对银钱最是斤斤计较。这样吧,我觉得这两幅字画也是不错,就出一千二百大洋吧。”
  “太少了!这怎么行!”从语气中可以听出,青年人决不愿意。
  “二千肯定不买!”姜雄这回开口了,“再给个价。”
  “好吧,就一千八百。”
  “不行,一千三百。”
  “唉呀,先生,我已经让了二百大洋了!”
  “如果你一定要这个价,那也没办法。”金城笑笑,向姜雄打个眼色,姜雄会意,向着青年人浓眉一竖,双眼一瞪:“我说老友,你到底是不是做生意的!”
  青年人立即有点心寒,金城与姜雄尽管生得不算高大,但体格健硕,一看就知是习武之人,自己单身一个,又在这阴暗角落……不觉双手抱紧卷轴,嘴唇微打哆嗦:“那就一千七……”金城又拍拍他的肩膊:“老友,无需心惊,我们不会在这里硬抢你的,离开了这里就难说。这样吧,各让一步,就一千五百大洋。在天光圩里,我想这个价是绝对公道了。”
  青年人一想,自己的赌债如果明天仍还不出,说不定那些“烂仔”会把自己劈开八段,现在卖一千五,还了赌债还有几百大洋可以快活快活,于是道:“好吧,就一千五百。”
  “交割”完毕,金城把两卷轴放进袖内,看着那青年人急匆匆离开广场的背影,微微一笑。姜雄见金城颇有得意之色,忍不住低声问:“城哥,你什么时候学会鉴赏古物的?”
  金城哈哈一笑:“我哪会鉴赏古物,只是略懂一二,唬那小子的。”
  “你不怕这是假货?反被那小子骗了?”
  “你可知道那小子是谁?”
  “什么?”姜雄大吃一惊,“城哥你认识他?”
  “我认得他。他把帽子往头上顶了顶后,我就把他认出来了。他父亲叫叶丰曙,是城东和祥商行的东家,两三年前我跟着林老大去跟他父亲打过交道,见过他。他当时是少东,据闻嫖赌饮荡吹样样皆能。两年前叶丰曙去世,他三兄弟分了家产。而他大概也分了不少。以他这类二世祖的行为,两年时间也把钱财挥霍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只好变卖祖传的古物。这两幅字画,我当时在他父亲的厅堂上见过。这样的大富之家,是绝不会挂膺品的。”
  “城哥认出他,才敢压他的价?”
  “再珍贵的东西到了这类二世祖手里都是廉价的;而且,我看他那愁眉苦脸的神情,断定他正急着等钱用。”
  “那……姜雄犹豫了一下,”这两个卷轴到底价值多少?“
  “现在是千五大洋,如果在文物店古董铺买,五千大洋都买不到。”
  姜雄“呀”了一声。
  两人继续在天光圩里逛来逛去。不觉已到半夜,还未找到合适的“对象”和“货”,姜雄有点不耐烦了,道:“城哥,不如回去吧;明晚再来,不是后天才用得着吗?”
  金城点点头。转来转去,除了看到一些关帝厅人马和几个便衣警探之类的人物在四周“巡逻”外,并没有看到哪个黑道上的人物。
  这个时候,来游这天光圩的人最多。两人向集市外走去,走不多远,一个身材高高瘦瘦,身穿宽大长袍的人朝他俩迎面走来,当就要擦肩而过时,只听此人低声道:“有汉代的夜光杯,要不要?”说的是国语。
  姜雄是地道的广州人,听得不大懂;金城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一下收住脚步,朝来人点了点头。
  三人来到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金城的国语本来说得挺好,但他有意用带着浓厚粤语方言味道的国语问:“是汉代的吗?”
  “一点不错,绝对是。”那人轻声答道。
  金城做了个“拿来看看”的手势。
  那人有点警戒地看看金城和姜雄,金城则平静地回望着他:“我们是商人,劫匪不敢到这地方来。”金城的国语讲得叫北方人听了发笑,但又完全听得懂,决不会误解他的意思。
  那人犹豫了一会,然后才从怀中慢慢掏出个绒布包,慢慢打开,里面是用纸盒子分隔装着两只玉杯子。
  金城先拿在手上仔细观赏了一阵,心中同时紧了紧——他想起了老玉匠马老三;再举起对着月亮“把玩”了一会儿——这一天已是农历八月十四,夜月清辉朗朗。再掏出放大镜,打开手电筒,细细地看了一番。完了,金城点头示意,三人一同来到在集市中开着最亮电灯的古董铺前,金城又在灯光下把两只玉杯细察一遍,用眼瞟瞟也上来凑热闹的古董铺老板。最后,三人又回到那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开个价吧。”金城说得似乎漫不经心。
  那人毫不犹豫:“二千大洋。”
  姜雄一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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