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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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志- 第4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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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之惨烈可想而知,直到最后纸鸢手中长剑碎成数片,右肩被一只巨蚊妖兵的厉刺贯穿,鲜血染红了白衣,皮貂之上一片殷红。

剑已碎,人如风中残烛。

后悔么?值得么?纸鸢不知道,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当时她的视线早已开始模糊,她只能望见火光,好大的火,火光映衬之下,那些噩梦中的妖魔倒下了,又爬了起来,它们刺耳的磨牙声越来越响,但纸鸢的心反而越来越静。

想她一生经历离奇,经历过高高在上的王族生涯,也见识过苦难残酷的市井画卷,曾经的她一直想要追求的东西便是自由,而直到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

我本不该是这种性格的。

纸鸢一边下意识的挥舞断剑,一边在心中想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变得为别人着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想要看到更多人的笑容?

是从娘死了之后么?还是从想要逃离王族远走高飞的时候?

不,都不是。

因为在那一刻,纸鸢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傻乎乎的人脸,那人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刻意掩饰却掩饰不住的自卑眼神,手里一根油腻腻的肉骨头,好像个猴子一样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往嘴里狼吞虎咽的塞着。

那人是世生。

而纸鸢也终于回忆起了,她是从何时开始,从一个蛮横的大小姐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了。

正是那年的南国,正是她见到世生的时候。

如果说纸鸢之前的生活都是没有黑白的话,但当世生出现之后,她的生命才逐渐出现了色彩。世生就是这样的人,他有一身的臭毛病,但是他却有着一种可以改变人性格的魔力,与他接近的人,都会慢慢的被他影响,陪着他做这一件又一件的‘傻事’,却乐此不疲。

他可真是傻。纸鸢腿上被划开了一道伤口,但想到了世生却还是笑了出来,总是为别人考虑,总是做着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想象他也应该知道,自己做得些危险的事根本得不到回报,而且还经常有把命搭进去的可能。

但是他却仍是一次又一次的冲到了最前方,一边说着一些让人气冒烟的话,一边再次将自己的性命当作赌注。

难道他不知道,每一次的出征都有人在他身后苦苦得等待一次又一次的祈祷?难道他就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当真傻到不能再傻么?

不,他当然知道,而她……

纸鸢右脚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思绪中断,身子随即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上,妖兵们嘎嘎怪叫,一拥而上。

而纸鸢还是没觉得有多疼,她呆呆的望着眼前,望着属于自己的终焉降临,此时此刻,她反而明白了世生的心境。

他之所以做哪些傻事,正是因为他有力量,也是因为他明白,这个世上还有许多没有力量的存在,生命是平等的,他的力量正是为了要保护那些没有力量的人存在的。

而那些人在哪里?就在身后,就在每一次战斗时,她们的身后。

纸鸢当时终于明白了,因为此时此刻,在她的身后,也有着需要她保护的生命。一直以来,她都只能望着世生的背影,而这一次,她却终于可以与他一样了。

“看来我真是跟傻瓜在一起待得太久了,以至于自己也变傻了都不知道。”望着那些已经扑上来的北国妖兵,纸鸢苦笑了一下。

这个选择没有迷茫也没有后悔,唯一有的,也许只是淡淡的遗憾吧。

纸鸢不明白何为‘道’,更没有精神之力,但在临死之前,她心中终于想通了早该想通的事情,原来她一直想要的,只是能与傻瓜并肩而战。

虽然只有五路快剑,虽然手中已经没有了剑,但起码到最后,不要让我再回到他的背后,哪怕只有一次,也请让我与那个傻瓜世生一样,为了心中所想而尽情燃烧吧!

想到了此处,纸鸢脑中那残缺的五路剑招开始运转,那五路剑招出自《化生金丹经》,而《化生金丹经》又是幽幽道长受‘正法天启’的启发所留,世间大道可以变化万千,但是行到极致,便是返朴归真。

纸鸢的‘道’也是守护么?不,其实不是,她的道,只不过是因为她想与世生的距离在近一些,她的道,只是一个性格要强的女子对一个傻瓜的爱意。

而她想要的,在最后一刻,终于得到了,只是……

“可惜,还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靠在门前的纸鸢,脸上沾满了鲜血轻叹了一声,随后抬起了头,微微的必上了双目。

白芒乍现!那白芒由心脏的位置发出,夹带着凌厉的剑气,瞬间将四周景象映的如同白昼。

这金光,与多年前行癫道长的第十三剑‘岁月燃烧’十分相似,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又有些不同,行癫道长的最后一剑中,包含着一个长者对下一代的传承之念于慈祥的心,剑招波澜壮阔犹如天光烈日,而纸鸢的最后一剑,剑气乍现之时,白芒如花朵般绽放,凌厉的剑气中,包含的确是一股令人怜惜却又坚决的爱恋与信念。

宛如怀揣着心事的少女夜下轻声呢喃,她踌躇着什么,是否在踌躇无法兑现的诺言,她在思念着什么,是否是思念那已经盼不回来的爱人呢?

剑气如虹,似雪莲于黑暗中绽放。

妖兵们没有情感,自然无法体会这复杂之剑意,但它们却知道疼,当剑气碰触之时,它们的身体组织开始被毫无征兆的破坏,眨眼间,百余名妖兵被剑网削成了碎末,而在这些妖怪之中,有一只类似臭虫的妖兵,它的体内藏着遇气则染的气体,于是,爆炸发生了,整个院子一片狼藉。

这院子里的妖兵终于死绝了,而纸鸢呢?

在使出了这一剑之后,透支了生命的纸鸢坐在那尚未散尽的白芒中,当刘伯伦赶来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与纸鸢也是多年的交情,所以在见到那一幕后,刘伯伦当时震惊当场,他连忙跑了过去,对着纸鸢焦急的说道:“纸鸢,你这是怎么了?”

纸鸢抬起了那满是裂痕的脸,而刘伯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能感觉的到,自己的这好朋友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当时的纸鸢的生命即将枯竭,就连说话都很难办到了,但见到刘伯伦之后,纸鸢已经开始泛白的眼中还是出现了欣慰的神情,只见她吃力的用手指了指身后,示意刘伯伦屋内有人,随后,那只胳膊便碎成了粉末。

而听到了这里,世生真的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只见他低着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而刘伯伦知他无比伤心,便略去了之后的事情,擦了擦眼角开口说道:“我是从这些孩子的口中得知此事的,她……都怪我,为什么不早点过去呢!娘的,娘的!!”

纸鸢死后,刘伯伦伤心欲绝,因为这是自孔雀寨被阴山重创之后,又一次的朋友别离,而死去的,还是他们多年的好友。

可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今纸鸢死了,他又怎能一味的伤心而白白浪费了她的遗志?所以,他紧咬牙关,含着泪抱着那些小孩前往客栈,当时的客栈也被毁的七七八八,后院的改造出的房屋坍塌,五爷受了重伤却不想离开,只剩白驴一人苦苦的保护着他们。

“事情就是这样了,兄弟,我们对不住你,没能保护纸鸢的安危。”只见刘伯伦紧紧的攥着酒葫芦,然后对着世生说道:“你要怪便怪我们吧,总之,千万别想不开就是了!!”

世生茫然的抬起了头,望着刘伯伦和李寒山,这件事情如何能怪他们?这是纸鸢自己选择的不是么,这是她……

世生发现,在那一刻他已经无力去思考任何事了,因为不管他想什么,怎么想,死去的人,终是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世生悲切的说道:“她……一句话都没说便走了么?”

“说了。”刘伯伦望着世生,然后对着他说道:“她临走前,曾经对你说了一句话。”

当晚,笼罩着纸鸢身体的白芒越来越淡,而刘伯伦见她的身体开始风化,便含着眼泪对着她带着哭腔叫道:“纸鸢,我来晚了,我刘伯伦来晚了!!你……我们定会为你报仇!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我听着呢,我听着呢!”

而纸鸢的双目已经一片雪白,肉体飞速风化间,她的嘴唇轻轻蠕动,好像确实在说些什么,刘伯伦见状连忙附上前去,他终于听清了纸鸢临死前的话。

“傻瓜,不要悲伤,我的心,长伴你左右。”

我的心,长伴你左右。

这是纸鸢一生中最后的轻语,也是她对世生最后的爱意。反复的念了几句之后,纸鸢嘴角上翘,在那白芒中化成了灰尘。尘埃被风吹上了天,千年之前,同一个时间点的世生则被迷了眼。

在听到了这句话后,世生猛地低下了头,用双手捂住了脸,不停的抽搐,而在场知情的人,见他这副前所未有的样子,心中皆是感伤。

就在这时,北国的太阳又一次落山了,阴霾为过,天光又暗淡了下来,世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心中,究竟翻滚着怎样的情感?

过了好一阵,李寒山终没忍住,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他说道:“节哀吧,虽然我们也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是……但是我想,她也不会希望你一直这样下去。”

世生缓缓地抬起了头,这个道理他当然懂,但当噩耗降临之时,那些能劝别人的道理却对自身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世生紧咬牙关,抹了抹满是血丝的眼睛,对着李寒山说道:“没事的,我明白的,只是……只要给我一晚就好了,我只要一晚,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么?”

心爱之人逝去,大家都知道他心中悲痛,因为世生的‘道’正是守护,长久以来,支持他奋战下去的信念便是自己的亲人,而如今纸鸢死去,世生那强烈的信念定会受到强烈的打击。

所以见他如此隐忍,众人心中也不好过,但他们明白,命运残酷,如今世生想要走出来,就只能靠自己。

于是,大家便点了点头,连小白都没在多说什么,只是紧咬着下嘴唇,将眼泪重新咽回肚子里,而刘伯伦见世生起身之后,便叹了口气,从葫芦里倒出了一个小铁瓶,将其递给世生后对着他说道:“喝吧,也许对你有帮助。”

世生点了点头,接过了刘伯伦给的酒,之后转身默默的向远处走去。

他的背影是那样的落魄,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那一晚,众人都没有说话,焦土之上只有寒风哽咽,故去的北国土地上,笼罩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悲切之感。

世生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故乡土地上,不知走了多久,只到回头时已经望不见那些人的身影,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

于是,他便坐了下来,蜷缩着身子,用双手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此时此刻,他终于忍不住,在那风与夜幕之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骗我,你骗我!!”世生释放着心中的悲伤,眼泪模糊双眼,心中画面皆是与纸鸢相处的一幕幕。

南国的雀山地穴,抢亲时望着她的凤冠霞帔,第一次告别时的那个夕阳,其实在那时候纸鸢就在骗他了不是么?其实就在那时候,纸鸢便喜欢他了不是么?

“你干什么,我是北方天都拿图侯,你竟敢如此对我?”

“你知道么,我这辈子都没飞出过我爹的掌心,就像我的名字一样,连自己喜欢什么人都无法做主,可我好不甘心,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想能飞出这里,去看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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