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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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扮鸳鸯-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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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上缓缓踱下来的女子,她身上的粉红小袄镶着醒目的湖绿锻边,头上梳了个精致黑亮的发髻,下梯间还露出了一双纤纤的小脚。
  “什么女子?”霍毅循着钰铨的眼光,转身回头看。
  “你和悦悦都笑我这个人爱以貌取人,可是你们也不能怪我,好看的女子就像好花一样,人人爱赏,像这样雅致的小美人,虽然瘦了点,我还是过目不忘的。”钰铨手里端的热茶这么停在半空中,待他察觉,却又忘了是要喝还是要放下才好。
  “你不觉得太瘦了点?”霍毅忍着笑,也加了些意见。
  “不不不!你有所不知,燕瘦环肥,各有所好,瘦有瘦的骨感和风情,我就是喜欢——”钰铨说道。
  霍毅猛地站起身——
  钰铨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霍毅,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他走到桌旁拉开了长凳子,而这美貌的女子竟然一步步地靠近了四方桌准备入座。
  霍毅回到位置上,靠在钰铨耳边悄声地说:“她就是悦悦。”
  霎时,钰铨手上的热茶“咚”的一声摔到桌面上,洒了钰铨满身的热茶。
  “你还好吗?我帮你擦擦——”悦悦看见了,立刻从衣袖里抽出了绣帕,抢步上前急急忙忙就往钰铨两腿间擦去。
  钰铨大惊失色,吓得站起身要往后退,没想到碰到了桌子,茶碗和茶壶碎了一地,又撞到了长凳,一时之间响起了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声响,钰铨失了重心,整个人竟然往后仰,重重跌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你还好吗?疼不疼?要不要我扶你起来?”悦悦弯下身,想要察看钰铨。
  “不用!不用!我自己会起来,是我太不小心了!不关你的事,不是你……我只是……我说的是……我在说别人……”钰铨不断挥手,又是心虚、又是惭愧,满脸羞红,不知所云。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么丢脸过,更别提还一连丢了两次。
  待钰铨狼狈万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抖了抖长袍上的水渍,一抬眼就看到霍毅紧憋着气假正经,可是眼眉间早溢满了调侃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我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言多必失。”钰铨斜眼瞪着霍毅,用手扫了扫桌上的茶水,悻悻然地自言自语,尽量不去理会周遭人对他行的注目礼。
  悦悦为了想掩饰钰铨的窘态,故意引开话题。“什么言多必失?我才不这么认为!人长了嘴巴,可不只是为了吃而已;学会了说话,更要懂得好好利用沟通。不要怕说错话,就怕不说话,只要有理,就能活得理直气壮,连泰山也压得倒。得失之间本来就不可预知,得了是幸运,失了算经验,有什么好怕的!你说是不是?钰铨。”悦悦理直气壮、稀里哗啦地说个不停,结尾的时候收了气势,叫“钰铨”这两个字又特别轻声温柔,柔酥了钰铨的骨子。钰铨目不转睛地听得入神,频频点头。
  悦悦轻柔婉约的嗓音,还带点娇嫩的稚气,不疾不徐、不高不低,说什么都像是好听的银铃,叮叮当当地让人听了声声入迷。
  “霍毅啊——我现在才真的相信你会结婚,如果我晚一点离开英国,你可能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告诉我!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钰铨早抛开了窘态,兴致勃勃想要知道悦悦的一切。
  钰铨的话里半是倾慕半是探问,悦悦听到了,全身又是发烧、又是发窘,其实最大的原因是怕被识破谎言的心虚。等到悦悦又听见了他问起她和霍毅认识的经过,开始如坐针毡了。
  “悦悦,你说!”霍毅扬眉看着悦悦,一副瞧好戏的样子。
  “你要我说?”悦悦张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是啊——别忘了,不怕言多,就怕不说,理直气壮的有什么好怕?”霍毅邪魅地笑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说的话你还真的全听进去了!”悦悦翻了个白眼,心里七上八下地准备打草稿。
  “说啊——”钰铨整了整坐姿,准备好好地聆听。
  “这……这个……我们是在朋友家认识的,他一见了我,就不可自拔了,托人又是送花、又是送信、又是说媒的——”悦悦边说边观察霍毅的表情,看他频频点头,悦悦受到鼓舞,更是天马行空捏造一番。
  “真的?我不知道霍毅会送姑娘花,还这么急躁呢!”钰铨惊讶地说道。
  “我原本还想拒绝他,你也知道,霍毅这个人自视甚高,他以为让他看中的姑娘都会受宠若惊,可我就是不理睬他。”悦悦仰起了瘦长的颈子,故意高傲地别开脸,不看霍毅。
  “你果真了解霍毅。然后呢?然后呢?”钰铨追问着。
  “然后……然后……他像个牛皮糖似的紧追不舍,我嫁不了别人,只有和他成亲了。好了,就这样了!没了!”悦悦长吁了一口气,心里还满得意的。
  “悦悦,有关你们的事,霍毅一个字都不愿告诉我,神秘兮兮的,我干脆这会儿一次向你问个清楚,你们是在英国结的婚吗?什么地方?有哪些人在场?我都认识吗?还有,我和霍毅这么好的朋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钰铨满脑子疑问,不想还好,越想越是恼怒。
  “……”悦悦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钰铨还充满期待地等着回答。
  停滞太久的沉默,终于让三人都开始感觉到有股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流动。
  霍毅会找人假扮妻子,其实是为了逃避家里逼婚。他原本就打算把事实告诉钰铨,毕竟他一直都是他的同窗好友兼知己,许多事情根本瞒不了他。但是为了想要测试悦悦临机应变的能力,他突然改变主意,因此才会捉弄钰铨和悦悦到现在。
  然而刚才悦悦的一番解释,已经初步让他知道了她的能耐,此刻,霍毅认为可以对钰铨说明真相了,也好让他和钰铨能够再多想想周全的方法,帮忙隐瞒他的家人。
  可是这些想法和做法,霍毅从来没有想到要和悦悦商量。悦悦的感受,他从未设想过,因为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他一百两买来的丫头,她本来就该什么都听他的才对。
  “钰铨,我们是假扮的。”
  “什么?”钰铨问。
  “我们这对夫妻是假扮的。”霍毅回道。
  “假、假扮夫妻?”钰铨又重复地说。
  “不错!我为了逃避家人替我定亲,六个月前写了家书告诉我爹,说我在英国娶亲了,其实一切都是假的。”霍毅语调中透着无奈。
  “可是,你……你和悦悦,她……你们……”钰铨还是没有搞懂,天下间有哪个女人会做这样的牺牲?
  “她是我在松元岗——”
  霍毅的话还没有说完,悦悦猛地站了起来。
  “不要说了!”她大声地阻止霍毅说下去,脸色一阵苍白,全身因为受到羞辱而发烧沸腾。她不敢置信,他要告诉钰铨她几乎沦落妓院吗?
  悦悦一阵心寒。她不懂,既然霍毅这么狠绝地要打碎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尊严,早知如此,当初他又何必要她伪装呢?
  她还宁愿一开始,在钰铨的面前就是个落魄逃难的女人,总比被人践踏自尊强。
  “霍毅,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钰铨说实话?你分明就是在作弄我、作弄钰铨!”悦悦怕他说出自己低微的身份,竟有一股即将爆发的愤怒。
  “作弄我?我不介意的、我不介意的……”钰铨理出了一点点端倪,开口想要解释他和霍毅是多年的好友,对于对方的作弄早就视同家常便饭了;可是看着悦悦恼怒涨红的小脸,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不介意,我介意!霍毅,你可以早把实情说出来,省得我在这里做戏。你害我要瞎编说谎,让我受窘难堪,还要打扮入时来配合你,你看得很高兴是不是?原来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让你看好戏!虽然我是你用一百两买来的丫头,可是我还有自尊;你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高高在上的为所欲为,完全不体谅别人的感受!对不起!这个游戏我玩不起,我——不——玩——了。”悦悦的声音因哽咽而颤抖。
  她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水泼在霍毅身上,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了下来,恶狠狠地回头望着钰铨。钰铨看着她手里的热茶杯,不禁瑟缩地将身子往后靠,他可不想再泼湿身子了。
  “还有……钰铨,我要奉送你一句话,交友不慎。”悦悦说完,重重地放下杯子,不等他们两人有所反应,转过身就离开。
  霍毅看着悦悦的背影,心里直觉有一件事情发生了。
  他完全被震撼住了,看着她动气,竟然也能牵动住他的心,悦悦生气的眼眸里透着深不可测的神采,照得他目眩神迷。
  他以为悦悦不过是个贫困人家的女儿,没有读多少书,在逃难时逼不得已被家人卖到妓院。不可否认的,初始的印象就让他的心底有一点鄙视,一点不屑,当然态度就更显出了傲慢和轻待。
  他以为他拥有她,理所当然地可以左右她、支配她,所以才不想费心向她解释,让她了解真相,只是一味指使她照他的话做。
  他忘了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还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
  他在她面前筑起的高墙,竟然慢慢倒塌。
  他开始懊悔了,悦悦完全不是他所想象的女孩。
  六个月前,霍毅从英国写了那封家书、决定回国后,就费尽心思不停地在计划。一直到他遇见了悦悦,他以为找到了最好的解决方法,可是当计划里面有了变质的情绪后,不但搞乱了他所有的判断力,到最后还有可能会让他全盘皆输。
  这个计划,根本不能用逻辑来考量了。
  他想要追上前,可是他的双足却像有千斤重般的寸步难行。
  他想要说一句道歉的话,却好像有个硬物哽在喉间。
  “我看悦悦送我的话,我真的要好好想想了。”钰铨说道,他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悦悦离开时,眼尾闪动的泪。
  霍毅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扶在前额,粗鲁地往后拨开他一头短发,好像可以将烦恼全拨到脑后似的。
  “好了!我看这次你是碰钉子了,霍二少爷,你可要老老实实、从头到尾地说给我听,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造假,知道吗?否则——”
  “否则怎样?”霍毅抬起头,一副不受威胁的神情。
  “否则——我就马上通知你爹,说你在英国成亲是假的,要他马上替你找个名媛淑女定亲,择期成婚,免得你成天在外到处欺骗诱拐良家妇女,破坏社会善良风气。哈哈哈——哈哈哈——如何?”钰铨得意地大笑不止,他总算射了一记回马枪。
  第3章(1)
  悦悦跑回了房间,重重地将门关上。
  一只落单的燕鸟吱吱的长鸣,正从窗外飞掠而过——
  她怔怔地站在门后,看着镜子里那个孤独的身影,悲凉的情绪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袭上心头。她好想家,好想娘,好想爹,好想弟妹——
  挑灯含泪理云鬓,万里飞燕报可怜。为问生身亲父母,卖儿还剩几多钱?
  悦悦忍不住想,爹娘卖了她后,生活真的有改善了吗?
  突然间,她跑到床边一阵东翻西找,找到了宝蓝压金线的绣花包袱,里头有她从家里带来的衣衫,虽然都是些粗布陋衣,但她心想,此时此刻不正适合自己的身份?
  她黯然脱下身上的粉红衣衫,抚着绣功精细的滚边,虽然不舍,但还是将它们细心地折叠起来,摆在衣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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