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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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姐妹-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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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门,四合院的廊上一片暗黑,这里的深夜比别的地方更清冷。院子里有微弱的天光,可以依稀看见树旁的水井。我沿着走廊向院子的小门走去,门已上了锁。这时我发觉我的肩膀后面有人的呼吸声,回头一看,那个影子似的白衣女孩已站在我的身后了。她幽幽地说,我来给你开门吧。
我出了门,听见背后关门的声音像一声呜咽。

第十四章 夜半回家的人

我将赵开淼填写的贷款申请表(确切地说是他的现有资产状况)交到了调查公司,从刘总放光的眼神中,我知道我成功了。
很好。他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女人有办法。他将这份宝贝资料放进卷宗里,然后转头看着我说,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的。你还有一年大学毕业是不是?如果你愿意,毕业后欢迎你到我的公司工作。
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刘总有点尴尬地说,哦,那是以后的事了,我只是觉得你有干这种工作的天赋。还是说现在的事吧,你的任务快完成了,剩下的事是看紧赵开淼,别让他在本月底前跑了。
我说,我知道我的工作。但是,按照约定,是不是该在此时付一笔酬金给我了?
哦,刘总仿佛忘记了此事似的,这是老板们在付款时的通病。他说,不过,你搞来的这份资料还没给我们的委托人看呢,不知道他满不满意。
我坚定地说,这是赵开淼最真实的资产状况了,客户没有不满意的道理。
也是,也是。刘总无话可说,只好签了字让我去财务室领钱。这项单项任务的酬金是八千元,扣除我刚开始工作时预领的两千元,我得到了整整六千元现金。当然,到月底我彻底完成任务后,还有一个五位数的酬金等着我,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兴奋。
金钱是一种什么东西呢?是神,是魔鬼,是甘露,是毒药,是救星,是陷阱,是将人变成狼的巫术,是让人活得像人的秘方……我怀揣六千元钞票,在回家的路上感慨万端。
我将这笔钱分为三种用途。一千元留在身边,作下一步外出寻找小妮的费用;一千元还给画家,这是小妮做人工流产时我向他借的;剩下四千元给何姨,她现在正失业,小妮又失踪了,但愿这笔钱给她的生活一点点支撑。
何姨不在家。我用钥匙开了门(何姨早已像一家人似的给我配制了房门钥匙),首先将钱放进了抽屉,这一瞬间,我耳边响起赵开淼将资料交给我时说的话——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我打了一个冷战。
何姨一直到天黑才回家。她一脸的疲惫和沮丧,像发生了什么事。她进门后第一句话就问,小妮有消息了吗?
我说我刚开过电脑,QQ和邮箱里都还没有她的音信。我说我相信小妮看见我的邮件后会回信的。也许她在外面暂时还没有上网的条件。
何姨说她找到工作了,小妮回来后很快面临开学,该读高三了。她不能让小妮为家庭经济犯愁。
不过,看何姨的状态,她今天好像挺累的。我一边从厨房里端出晚餐,一边问何姨今天的工作情况。
何姨一下子捂住脸哭了,看来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难受。她说她找到了一份钟点工的工作,给一家人做晚餐和打扫卫生。可是,她一边做一边挂念着小妮,结果在打扫卫生时将别人的一个花瓶打碎了。这家主人大发雷霆,当场便解雇了她,不但如此,明天还得去赔别人的花瓶,这花瓶挺贵的,值三百多元。不过何姨说,是我打碎的,该赔。
我拍着何姨的肩膀安慰她。我说在小妮回家前,你别去找工作了。我告诉她,我们有钱了。
我将四千元钱拿给何姨,我说这是我做一份兼职工作挣来的。
何姨惊呆了。她说,我不能要你的钱,你给小妮做家教,我还没给你工资呢。
我说,何姨,你不是把我看成你的女儿吗?既然这样,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了。
何姨全身震动了一下,她愣愣地看着我的脸,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呀?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与当前的事情毫不相关的怪梦。我梦见了一个叫小叶的小学同学,她正在教室里玩一个注射器,长长的针头寒光闪闪,我有点害怕。突然,她用那针头向我刺来。我转身就跑,她疯狂地在后面追。我跑过教室外的走廊,跑上一层层楼梯,最后跑上了楼顶的平台。在平台的边缘,她抓住了我,我感到那可怕的钢针就要刺进我身体里了,我说小叶别闹了,我一失足就会摔下楼去的。她说,没关系,你会飞的。我正想从楼顶的边缘跑开,突然脚下一滑,我大叫一声从楼上坠下……
从梦中醒来时我的X口还突突直跳,这个没有来由的梦让我纳闷。按照我从冯教授那里学来的心理学知识,这个梦表明我认为小叶对我构成过伤害,可是事实上,小叶是我读小学时最要好的一个女生。
我睡在暗黑的书房里,小妮出走后的这个家显得格外沉寂。我慢慢地回忆起我和小叶之间发生的一件事。有一次,我和她爬上教学楼的楼顶去放纸折的飞机,看着纸飞机从楼顶飘飘而下,真好玩。后来,我们爬在楼顶的边缘往下望,因视角改变后看着地面的一切都很新鲜。我对小叶说,我想从这里跳下去。她惊奇地望着我说,为什么?那会死的。我说死有什么,就是像纸飞机那样往下飘嘛,飘呀飘,多舒服呀。小叶有点害怕,说我不和你玩了。
后来,小叶把这事告诉了老师,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了很久的话。接下来,有同学告诉我,大家都知道我妈是跳楼死的这件事了,说是我妈的抑郁症传染给了我。老师还让同学们多关心我,尤其是课间休息时,别让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我当时很恨小叶,认为她暴露了我心底的秘密。
梦得到了解释,本应该安心地睡去,可是我突然产生了新的疑问,我真有一个坠楼而亡的母亲么?一切仅仅是出自外婆之口,她说我记不得母亲的面容和相关的事,是因为我当时太小的缘故。可是,两三岁的孩子真的没有记忆么?我怎么老在耳边听见呼呼的风声,那是坠楼的记忆,它来自何处?
人的今生来世有很多疑问,只是一般人没在意罢了。而我从烂尾楼到画家家里再到紫园,却发现了叫人无法相信的秘密。这一切,一定与我自己的来路不明有关。
而现在,我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家了吗?
我在朦胧中睡去。半夜过后,一阵异样的响动声将我惊醒。我在黑暗中听了听,声音是从小妮的房间里传来。我一阵心跳,小妮回来了吗?
我连鞋也没顾得上穿,光着脚来到了小妮的房间门前。轻轻地推开门后,果然有一个女孩的身影坐在地板上。由于窗帘没拉上,外面的光线将屋里映得半明半暗,我看见这女孩正是小妮,她坐在地板上似乎在整理一些衣物。
小妮!我惊喜地叫道,你回来了,怎么不开灯?
别、别开灯。小妮低声地说,开了灯我的眼睛会瞎的。
为什么?我突然感有点害怕。
我已经习惯黑暗了。小妮说,姐,就这样我们不是都能看见吗?
我在小妮身边蹲下,急切地说,你到哪里去了?我和何姨都着急死了。
小妮垂着头不说话,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像一片黑布。
我说,你是生我的气吧?其实,我是为你好,调查公司的事你真是不能干。不过,我们现在有钱了,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
姐姐。小妮突然抱住我说,我不是生你的气,也不是生我妈的气,而是我该离开这里了。
小妮的身上有股寒气,头发和衣服也有点发潮,我拍着她的背轻轻地说,别说傻话了,这里是你的家,别再走了,好吗?
我将小妮扶到床上睡下。我说,你在外面累了,先好好睡一觉吧。要姐姐陪你睡吗?
小妮似乎做了个要我离开的手势。
我将地板上的衣物放进衣柜。由于光线太暗,做这些事时我被椅子绊了一下险些跌倒。我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看了一眼已安睡在床上的小妮,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大亮,我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小妮走了!我昨夜怎么就没坚持留下来陪着她睡呢?
小妮的床上空空荡荡的,床单也很平整。衣柜门开着,不知是她临走时取了衣服,还是我昨夜忘记了关上。我往衣柜里看了看,无法判断小妮的衣服究竟少了没有。
这时,我听见厨房里有响动,是何姨已经起床了。我赶紧从小妮房间里溜出来,我不能让她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不然她会更加伤心的。
整个上午,我的头晕沉沉的,有点发烧,像生了病似的。
我给冯教授打电话,可刚拨了一半号码我又将电话掐断了。我知道他又会对我说,一切都是幻觉,小妮在昨夜根本没回过家。
冯教授是我尊敬的人,我需要他的帮助。可是,他的幻觉理论真能解释一切吗?学生宿舍里的胖妹看见有人站在我的寝室门前,他说是幻觉也还可以理解,因为胖妹毕竟只是匆匆一瞥,完全可能看花了眼。而昨夜,我可是和小妮说了那样多话呀。
我打开电脑,继续搜索小妮的信息。结果是仍然没有声讯。
上午10点多钟,小妮的爸爸来了。我对他说何姨上街去了,但没对他讲何姨去赔别人花瓶的事。
小妮的爸爸在客厅里坐下来,他眼睛有点红,看来是没睡好觉的缘故。他说他已和各地的亲戚联系过了,还跑遍了全城的网吧,还是没找到小妮的任何踪迹。
我安慰他道,罗叔,别着急,我也在网上联络她,会找到她的。
罗叔突然问道,小妮失踪前和你吵过嘴,是吗?
我说是为一件事有分歧。
你怎么能这样。罗叔的声音变得很严厉,你怎么能和小妮吵架?聘你来做小妮的家教,你就辅导她的功课就行了,你有什么资格和她争吵?
我愣住了,罗叔从来没这样对我说过话。这之前,他老说我和他死去的第一个女儿十分相像,可是现在,他怎么说出这样无理的话?
我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耳边继续轰响着他的声音,无论如何,小妮的失踪你是有责任的,你一定要想法把她找回来。我走了,请转告你的何姨,我已给单位请了假每天都在寻找孩子,让她有消息随时和我联系。
然后,我听见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吸了吸鼻子,嘴里有了血腥味。我用纸巾捂在嘴边吐出一些血红。
不一会儿,何姨回家来了。我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很平静地告诉她罗叔到家来的情况。我一句也没提到我被指责的事。
何姨对罗叔的到来似乎兴趣不大,只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她从提包里拿出一盒药给我说,这是我在回家路上去药房买的,说是专治牙龈炎,你吃吃看有没有效。
尽管我知道我这口腔出血的毛病也许无药可治,但接过药时,我还是感动地说,谢谢何姨了。
下午,画家又来询问寻找小妮的情况了。他在客厅里和何姨聊了很久,我在书房里听见他们又提起何姨的第一个女儿贝贝坠楼的事。画家走后,我问何姨道,有邻居说,贝贝是他爸从楼上扔下去摔死的,这可能吗?
这一次,何姨没有回避我的询问,她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然后对我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何姨十九岁那年,画家从美院毕业分到歌舞团做美工。很快地,画家喜欢上了作为舞蹈演员的何姨。他们相爱了,而且深深地爱恋了五年。这之间,何姨发现了一件令人困惑的事,这就是在漫长的热恋中画家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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