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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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出书版)-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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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它留给意大利人吧。
  在美国,这类厕所涂鸦大多是摹似巨大的乳房或者生殖器的暧昧漫画,风格幼稚。但此处的涂鸦,更像是一本艺术专业学生的写生簿——画的有人的眼睛、惟妙惟肖的手掌、男子的侧面像,还有怪诞的巨龙。
  “在意大利其他地方,破坏公物可没有这种格调,”西恩娜显然看穿了他的心事,“这堵墙那边就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仿佛是为了印证西恩娜的话,远处正好出现一群学生。他们腋下夹着画作,不紧不慢地朝他俩走过来。他们一路聊着天,点着香烟,对罗马门前架设的路障颇感好奇。
  兰登和西恩娜蜷低身子,不想让这帮学生看到。此时,兰登猛地被一个奇怪的念头击中了。
  半埋在土里的罪人们,两条腿在半空中挣扎。或许是由于人类粪便的味道,要不就是骑靠背自行车那名男子两条甩来甩去的长腿,不管诱因是哪一个,总之兰登的脑海里突然亮起了恶沟那腐臭世界的画面,还有从土里探出的裸露大腿。
  他遽然扭头面对同伴:“西恩娜,在我们手上《地狱图》的版本里,倒置的双腿是出现在第十条恶沟里的,对不对?也就是恶沟的最下面一层?”
  西恩娜满脸诧异地望着他,似乎觉得这话说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没错,在底层。”
  刹那间,兰登又回到了维也纳讲座的现场。他站在讲坛上,刚刚向听众展示了多雷所刻的格里昂的版画——那只居住在恶沟之上的恶魔,长着双翼,还有一条带刺的毒尾。
  “在我们与撒旦见面之前,”兰登大声说道,他雄浑的嗓音在讲堂里回荡,“我们必须穿过十层恶沟,这里接受惩罚折磨的都是欺诈者——那些故意犯下欺诈恶行的人。”
  兰登播放了几张有关恶沟细节的幻灯片,然后领着听众一条沟一条沟地解读。“从上而下,分别是:被魔鬼鞭打的诱奸者……泡在人粪里的谄谀者……倒埋着的神棍,他们的双腿在半空中挣扎……头被拧到背后的占卜者……陷身于煮沸的沥青中的污吏……穿着沉重铅衣的伪君子……被毒蛇咬噬的盗贼……烈焰焚烧的献诈者……被魔鬼掏出五脏六腑的挑拨离间者……最后,是那些作伪者,他们受病痛折磨,浑身腐烂恶臭,面目全非。”兰登面向听众:“但丁之所以将最后一条恶沟留给作伪者,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被迫离开挚爱的佛罗伦萨而被流放,正是由于关于他的一系列谎言。”
  “罗伯特?”西恩娜的声音响起。
  兰登被拉回现实。
  西恩娜面带疑惑地盯着他:“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手上这幅《地狱图》,”他兴奋地宣布,“把原作给篡改了!”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投影仪,在狭小空间允许的范围内竭力晃动。里面的滚珠咣咣作响,但被警笛声盖住了。“做这幅画的人打乱了恶沟的次序!”
  投影仪开始发光,兰登将其对准面前平坦的地方。《地狱图》浮现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简易马桶上的波提切利,兰登心想,充满对艺术大师的愧疚。在陈列过波提切利作品的场馆中,这肯定是最不优雅的一处。兰登快速扫了一眼地狱十条恶沟,兴奋得频频点头。
  “果然如此!”他大叫道,“画是错的!恶沟的最后一条里应该是受病痛折磨的罪人,而不是倒埋的尸体。第十条恶沟是留给作伪者的,而不是那些只顾赚钱的神职人员!”
  西恩娜的好奇心被激起:“那么……为什么有人要这样改动呢?”
  “Catrovacer,”兰登在口中默念,审视着每一条沟中添加的字母,“我觉得它并不是这个意思。”
  尽管脑部受伤抹去了兰登过去两天的记忆,但这会儿他能感觉到强大的记忆力又回来了。他闭上双眼,让两个版本的《地狱图》在脑海中呈现,比较它们的差异。对恶沟部分的修改并没有兰登以为的那么多……但他仍然感觉有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突然之间,一切都清晰明了。
  去寻找,你就会发现!
  “你想到了什么?”西恩娜急切地问。
  兰登感觉嘴唇发干:“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佛罗伦萨了。”
  “你想起来啦?!”
  “没错,而且我知道下一步应该去哪儿。”
  西恩娜攥紧他的胳膊:“哪里?!”
  从在医院里苏醒过来到现在,兰登第一次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这十个字母,”他低声道,“实际上指向老城中一处确切位置。答案应该就在那里。”
  “老城的什么地方?!”西恩娜催问道,“你怎么想到的?”
  简易厕所的对面响起阵阵欢笑声。又有一群艺术专业的学生经过,他们大声聊天,相互开着玩笑,说着不同国家的语言。兰登警觉地观察周边的情况,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然后他又仔细检查了旁边有没有警察。“我们得继续前进。我会在路上解释的。”
  “在路上?!”西恩娜直摇头,“罗马门我们是绝对过不去了!”
  “在这里等三十秒,”他嘱咐道,“然后再跟上来。”
  说完,兰登飘然而去,让他的新朋友一个人待在原地发愣。
  22
  “不好意思!”罗伯特·兰登追上了这群学生,“打搅一下!”
  他们全都转过身来,兰登扮出一副迷路游客的模样,四下张望。
  “请问国家美术学院怎么走?”
  兰登用断断续续的意大利语问道。
  一个有文身的小伙子扮酷吐了一口烟,讥讽地答道:“我们不会讲意大利语。”听口音应该是法国人。
  一个女孩站斥责了她的文身朋友,并彬彬有礼地指给他看通往罗马门方向的高墙:“继续向前,直走。”
  一直往前走,兰登把她的话译成英语。“谢谢。”
  趁着没人注意,西恩娜按兰登的指示自简易厕所后面现身,朝他们走过来。等这个婀娜多姿的三十二岁美女走近,兰登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以示欢迎:“这是我的妹妹,西恩娜。她是教艺术的老师。”
  有文身的小伙子嘴里嘟哝着:“妹——妹——”他那帮男同学跟着哄笑。
  兰登不去理会他们。“我俩来佛罗伦萨,想找一份为期一年的海外教职。我们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当然可以。”那名意大利女孩微笑着答道。
  他们一行人慢慢朝罗马门前的警察走去,西恩娜已经和这些学生聊了起来,而兰登则躲在队伍中央,故意低头垂肩,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去寻找,你就会发现,兰登回味着这句话,脑海中浮现出恶沟中十条沟的画面,激动得心跳加速。
  Catrovacer。这十个字母,兰登已经意识到,是一个艺术界最费解迷局的关键。那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未解之谜。在一五六三年,这十个字母就出现在佛罗伦萨著名的维奇奥宫的一面墙上。它们拼成一条信息,绘在离地四十英尺的高处,不借助望远镜根本看不清。所以几个世纪以来,它就在人们眼皮底下却没被发现。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它才被一位当时还籍籍无名的著名艺术诊断专家注意到,这位专家后来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来揭示它的含义。尽管推测众多,但这条信息的确切意义直到今天仍是一个谜。
  对兰登而言,密码是一个熟悉的领域——如同一片波涛翻涌的陌生大海里的安全港湾。毕竟,较之生物危害试管和舞刀弄枪,艺术史和古代秘密绝对是兰登的拿手绝活。
  正前方,增援的警车开始从罗马门下面鱼贯穿过。
  “上帝啊,”文身小伙感慨道,“他们要抓的人肯定犯大事了。”
  他们一行人来到罗马门右侧的美术学院正门前,门口聚集了一群学生,在看罗马门那边的热闹。拿最低工资的学校门卫心不在焉,只是瞄了一眼学生证就让他们进去了,显然他这会儿更关心的是警察那边有什么动静。
  这时,广场上传来了刺耳的急刹车声,一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面包车在罗马门前停了下来。
  兰登根本不用再看第二眼。
  他和西恩娜一言不发,抓住时机,和他们新结识的朋友们一起溜进了学校大门。
  国家美术学院入口的大道美极了,甚至堪称华丽。道路两边立着巨大的橡树,它们枝叶相接,树冠映衬着远处的建筑——带有三层柱廊以及宏大的椭圆形草坪的淡黄色巨型宫殿。
  兰登认识这座宫殿。和这座城市里诸多建筑一样,它们都是由同一个辉煌的王朝委托建造的,这个家族在十五、十六、十七世纪把持着佛罗伦萨的政坛。
  美第奇家族。
  仅仅这个名字就已成为佛罗伦萨的象征。在它统治的三个世纪里,美第奇家族攒下了数不清的财富,更积累了难以估量的影响。这个家族出了四位教皇,两位法兰西皇后,还建立了全欧最大的金融机构。直至今日,世界各国的银行仍在使用美第奇家族发明的记账方法——复式记账法。
  然而,美第奇家族最大的遗产却并非在金融或者政治领域,而是在艺术方面。美第奇家族或许是整个艺术史上最为慷慨挥霍的资助人,它对艺术家们源源不断的委托资助,推动着整个文艺复兴的进程。得到美第奇家族资助的旷世之才可以列出一张长长的单子,从达·芬奇到伽利略再到波提切利皆名列其中——波提切利最有名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就是应洛伦佐·德·美第奇委托所作,洛伦佐想送一幅画作为结婚礼物给他的表亲挂在婚床前,要求画家画出一些暧昧春光来。
  洛伦佐·德·美第奇——当时因其仁慈大度被唤作豪华者洛伦佐——本人就是一位颇有造诣的艺术家和诗人,据说在艺术上别具慧眼。一四八九年,洛伦佐看中了一位年轻的佛罗伦萨雕塑家的作品,并邀请这个大男孩搬进美第奇宫廷,让他得以在精美艺术、伟大诗歌和高雅文化的熏陶中磨砺自己的技艺才华。在美第奇家族的监护下,这个尚在青春期的孩子迅速成长,最终创作了两座历史上最负盛名的雕塑——《圣母怜子》和《大卫》。今天我们称他米开朗基罗——这位才华横溢的巨匠有时被认为是美第奇家族送给全人类最珍贵的礼物。
  既然美第奇家族对艺术的支持不遗余力,兰登心想,那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得知面前这座建筑——当初造它是为做美第奇家族主马厩之用——已被改成一所生机勃勃的美术学院。这处宁静的所在如今为年轻的艺术家们提供创作灵感,当初这儿被选中修建马厩,就是因为它靠近佛罗伦萨周边风景最好的一个骑马场。
  波波利庭园。
  兰登望向左边,能看到高墙之外森林的树梢。广袤的波波利庭园如今是一处旅游胜地。兰登很有把握,假如他和西恩娜能进入花园,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其中,绕过罗马门。毕竟,这个花园太大了,而且里面到处都是隐身之所——森林、迷宫、石窟、睡莲。更关键的是,穿过波波利庭园最终可以抵达碧提宫——曾被用做美第奇家族大公主要住所的石头城堡。它拥有一百四十个房间,一直是佛罗伦萨最受欢迎的景点。
  如果我们能赶到碧提宫,兰登心想,离通往老城的桥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兰登故作心不在焉地指了指环绕花园的高墙。“我们怎么才能进到花园里去?”他问道,“在参观校园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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