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风月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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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风月栖情-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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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王从东发起攻击,而京畿之南又有了李双淮举义之事,据说与明州的白甫尉有些牵扯,而西北方向,安世远“清君侧”的口号呼得更响了,并有大举用兵迹象。
一时宇文昭四处奔走,没了心情和我们母女调笑,反让宫中安静了许多。
直到临近除夕,各方都图个太平,暂时歇兵过年,宇文昭布好军防,终于抽身回来,家中自是事务连连,每次来探望母亲,也不过匆匆一宿,即行离去。——还不如一直不来的好,平白让人心里郁闷许多。
除夕之夜,皇宫中照旧要张灯结彩,热闹一番的,可没有了父亲的皇宫,再多的红灯笼也映不出喜庆的心情来。和母亲弟弟用了晚膳,我便一头钻入自己房中,早早蒙头睡觉。
睡得正香时,忽听得外面阵阵鼓噪之声,此起彼伏,动静越来越大,倒似那日宇文昭逼宫情形,心头猛地一惊,一个骨碌坐起来,只见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将留着起夜用的一盏小烛吹得明灭不定,房中光线也随之浮沉。
披了件折枝红梅的粉色小袄,我将头探出窗外,只觉树木摇曳处寒风阵阵,冷气逼人,天上是深铅色,浓云低压,透不出一丝月色来。宫墙之外,隐有火光四处闪烁,却并不在我们昭阳殿一处,想来宫中有了什么变故。
一时又见得刘随带了数名内侍从宫外走入,径向母亲住处步去,看来是向母亲去回报情况。他的步履虽是急促,却不见慌乱之色,料想外面的变故应该不会是针对我们的,那么个大冷天的,我也便懒得理会,只觉风吹在才从被窝里爬出的身子上,特别的冷澈入骨,难以忍受。
我打了下哆嗦,忙将窗户关了,转身看炭炉时,却是满满的银霜炭,正耀着温暖的澄红。看来夕姑姑不知啥时侯进来为我添过炭了。
在炭炉前不过呆了片刻,被吹凉的胸口已回复暖和,大是舒畅。
正准备回床时,只见暖色的淡金灯光在门前映起,夕姑姑已提了盏琉璃灯从外间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我缩在炭炉边,忙过来渥我的手,道:“这么个大冷天,怎么不回床上睡呢?”
我打个呵欠道:“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所以起来瞧瞧。”
夕姑姑将我披在肩的长发向后拢了一拢,怜爱道:“他们闹他们的,这半夜三更的,你可别冻坏了。
快回床上去。”
我嗯了一声,跑回床边钻进被中,道:“我总想着会不会又是叛兵围了我们昭阳殿呢。”
“别乱想了。”夕姑姑帮我盖好,又将鹤纹铜脚炉重新加了炭,渥好,才道:“左不过来了个把刺客,却不像要对付咱们的。公主放心睡吧。”
我应了。
夕姑姑提起琉璃灯来,将屋中的窗户都一一检查了,方才退出房去,自到外间他的床铺上睡着。
我听着外面隐隐的暄闹,看那小小烛火突突地跳,胸口忽然也突突跳了起来,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叫回夕姑姑的冲动。
夕姑姑那么细心的人,会将我的窗户留一扇不关么?
并且,是在除夕这样的大冷天!
我咬住唇里咝咝向外吐出的冷意,又披起袄子来,起身四处查看衣柜帷幕等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那样清冷的夜里,偌大陈设华丽的卧房,仿佛被厚厚的门窗与外界完全隔绝,只有偶尔霜炭哔剥,打破那怪异的宁静。
我将烛火提起,又走向我的床,手心里已攥出了冷汗。
通天落地的半透明鲛纱帏幕,质地轻软的云纹蚕丝床帏,以及四周细细垂下的嵌金丝如意飞鸟流苏,在一点淡黄烛光的辉映下,形成了一层层诡秘变幻的薄素淡影。
小心将垂到天蓝织锦地毯上的云纹蚕丝帏拉开,还未来得及探头向床下瞧,猛地一道黑影窜出,一道冷光扑面,已压在我的肩颈上。
竟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
我一惊,手一颤,烛火已掉了下来。
那人眼捷手快只一捞,已将烛火稳稳持在手中。
“这里都是容易着火的纱锦丝毯,公主,想把我们一起烧死么?”那人轻笑,非常清秀的面庞看来极是年轻,差不多只十六七岁模样,即便执剑而立,显得雍容儒雅,很是贵气。只是眉宇间依稀还可见未曾脱尽的稚气,居然有几分可爱。那样黯淡的烛光下,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可一双眼睛亮如明星,看来说不出的熟悉。
可我确定自己一定没见过他。我认识的少年中,绝不会有人拿了宝剑半夜躲到我的床下。
但我居然也轻松下来。不知为何,我似乎有种笃定,觉得有着这样好看的少年,一定不会真的伤我。
我坐到地上,瞪着那少年,冲着他眦牙咧嘴:“干嘛用剑指着我?还不收回去!”
那少年果然乖乖听话,立刻将宝剑插回鞘中,收势之利索,不在萧采绎之下。
我吁了口气,道:“去把那炭盆往我们这里挪挪,我冷死了。”
少年挠一挠头,又去将炭盆挪近了,然后自己缩在炭盆边,笑道:“其实我也快给冻死了。冻得连疼都感觉不出了。”
他解开厚厚的黑色锦缎外袍,大团褐色正在腰部慢慢扩散。
“你受了伤?”我啧啧道:“那还敢来劫持我?找死吗?”
少年一边用衣带将伤口束紧,一边窘笑:“在下不敢!试试公主胆量而已!果然名不虚传!”
“你认识我?”我的胆大妄为很有名么?这事可有点不妙!
“谢谢你上次救了仇澜,衔凤公主。”少年忽然收了笑脸,很郑重向我说道。
仇澜的同党?我忽然之间便有了个大胆推测,并立刻把那推测说出了口:“你是,安世远的儿子安亦辰?”安世远的第二个儿子,应该就是他这个年龄,何况这人的气质,绝非屈居人下者。
据说,安亦辰年纪虽轻,却举止舒徐,爽朗仗义,有儒将之风。
“你认识我?”这下,轮到那少年惊讶地张大嘴巴。
“我猜的!”我见自己居然猜中,十分得意,伸手从床上拉条锦被拖到地上,裹了自己,好奇看他:“你跑皇宫里来干嘛?不知道宇文昭正想着捉你吗?”
安亦辰继续挠头:“你还真会猜!没错,宇文昭一定想捉我,可我知道公主一定不会让他捉到我。”
“你……你还真的很自信!”我惊讶叹道:“可宇文昭待我不薄,你安家却待我们皇甫家不怎的,这事,我还得权衡权衡!”
安亦辰明星般的眼瞳有一瞬时的幽深,那样深得似乎要扎到我心中一般。
然后他吐字时眉宇间已没了稚气:“我不信。我才不信你们母女会这么甘心沦为宇文昭的玩物。”
玩物?
我和母亲是宇文昭的玩物?
我想也不想,一巴掌甩过去,清脆响亮地拍在他的脸上,顿时浮起五只淡红的手指印。
“难道不是?”安亦辰显然没想到我反应那么大,一时怔住,研判地盯住我,而我已忍不住想要掉泪了。
我曾想过自己和母亲都如同宇文氏的玩偶一般,可这么**地被人称作他的玩物,那种屈辱,把我薄如纸片的自尊迅速折成两半,碾于脚底。
“对不起。”许久,安亦辰垂了头,轻轻道:“我说话唐突了。”
我觉得这天更加得冷了,裹了被,依在炭炉畔,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是不是,天下人都认为我们母女是宇文昭的玩物,认为我们是用自己的身体维系了我弟弟名存实亡的皇位?”虽然难以启齿,我还是问出了口。如果天下人都如此认为,打他的耳光有什么用?也许天下人认为,该被打耳光的,是我们母女。
“没有。”安亦辰静静望着我,眸光已经温暖,夹杂了掩抑住的同情和怜惜:“我只是听仇澜说你肯暗中安排人救他出去,想着你们必定也过得委屈了。”
我眼皮都不抬道:“我只不过不想让宇文昭认为我和你们这些叛贼有牵扯而已,谁想救你们?你等着,天亮了我就叫人把你捉走。无事往我们昭阳殿闯,以为我们母女最好欺侮么?”
安亦辰笑了一笑,拿了银挑子将炭火拨了一拨,也不理会我话语中的挑衅之意,缓缓道:“上次入宇文府刺杀宇文昭的人,的确是我们晋州的。我并不同意他们如此冒险,可他们一意如此……除了已经遇害的,还有两名兄弟被生擒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一个叫安亦思,是我堂兄,一个叫杜子瑞,是我的好兄弟。我们好多次派人暗入宇文府查探,都没有消息。近日才知道,宇文昭把他们关押在皇宫某处密室了。”
“原来还有活着的!”我眼前总是浮现着晚蝶死后,那如夜蝶折翅般仆倒于地的壮烈与决绝,喃喃道:“今晚是除夕,皇宫防守最弱,所以你亲自跑来救人?待部下这样有心,不怪有如许多卖命的死士了。只可惜枉费了一番心思,还是不曾得手吧!”
安亦辰的眼睛又明亮得出奇了。
他笑道:“他们已经被我的弟兄们救出去了。我是断后的。”
“你?断后?”明明以他为尊,却要他来断后?
我明天下乡去,没有网络,不能更新的,今天先更新一章哈!
“宇文昭的部下许多认识我,自然知道我比安亦思和杜子瑞有价值。
所以我断后最合适。”他简短地说。
他其实是用自己为饵引开了对手,换得了同伴的脱身。
我不由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这样肯为兄弟为部下舍生忘死的人,自然对燕赵侠士有着致命诱惑,甚至远比黄金台招贤楼更有吸引力。
小小年纪已如此了得,那么十年之后,将会有多少死士对他誓死效忠?
即便君羽有朝一日能重掌朝政大权,有这样的一方领袖存在,也休想安枕于席。
我不由沉下了脸,抱了被走回我自己床上,道:“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呆会安静些,你就走吧,别在这里连累我。
现在我可要睡了,倦得很。”
安亦辰有些讶异,盯了我一眼,继续烤着火,透过鲛纱望那紧阖的窗户,默然无语。
而宫外的吵嚷声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忽然又开始了,甚至开始有凌乱的脚步声在宫中奔突。
这绝对不是宫里太监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步伐!
我一惊,忙又坐了起来。
而安亦辰已执了剑,有些紧张地看门外的火把光线越来越近,然后凝住,光线透过几重窗户透进来。接着,是很谨慎的敲门声。
“这里是衔凤公主的房间,你们什么事?”我听到夕姑姑在外间说着,然后燃起烛来,懒懒披衣,修长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窗户之上。
“这人,就睡在公主外面房中?”安亦辰犹豫着低声问:“那么我们方才在这里谈话,她会不会已经听到?”
夕姑姑睡觉一向警醒,与我这间屋仅一层板壁相隔,就是为了方便照顾于我,寻常我在床上咳嗽一声,她都会轻手轻脚过来瞧上一瞧,此刻我在屋内又是打耳光又是骂人,她听不到才是怪事。我白了安亦辰一眼,道:“怎么,想杀她灭口?”
安亦辰轻笑:“你都能放心她,何况是我?”
坦护叛逆,自然我也有罪责。可他竟如此笃定,我不会一转身出卖他么?
“宫内来了刺客,属下奉摄政王之命全宫搜索,请姑姑行个方便。”来人措词很是客气,但却已说得明白,连我这里也要搜了。
“可公主已经睡了!”夕姑姑已打开了门,在外道:“这么个大冷天,又是大过年的,吵着她就不好了。何况公主卧房中,怎会有刺客?”
来人措词更是客气:“姑姑,属下也是遵命行事。公主毕竟是一人独处一室,若是刺客混入伤了公主,咱们的罪责,可就大了。”
“这……”夕姑姑一时犹豫不语。
我坐于锦被之中,冷眼看向安亦辰。
他只立于床前,静静望向我。
我打了个呵欠,叫道:“夕姑姑,你们在外面做什么?这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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