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风月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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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风月栖情-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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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似乎只是为等而在等着,浑不知我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四月初,蔷薇蔓延攀爬,粉红紫红的花朵儿招摇璀璨,将短墙上绕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每一朵花都以最盛大的姿态盛开着,妩媚地将最后的春光尽情舒展。于是,药黄素白花蕊的清淡香气,也将凤仪阁弥漫了一层又一层,一日,接着一日。
总觉得这花香也是寂寞的,大约是因为只有我终日无事瞪着他们吧。
而府中的下人,开始在明里暗里窃窃私语,似有一种惊惶如涟漪般从水中扩散开来。
我大致知道,造成那圈涟漪的石子,是前线来的一封急报。
自从收到那份急报后,外公萧融再也没有出过他的书房,而每日都来和我说一会话的舅母慕容夫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秦夫人只偶尔到我这里瞧了一眼,就有些仓皇地离开。
出事了么?我迷茫地想。隐隐猜到了什么,又赶快否认。
我相信一定是这场寒热让我变笨了,我再懒得想任何事,喜讯或噩耗,我所有的感觉,都已变得迟钝。
直到一支满身缟素的军队,抬回了一个黑漆的棺木,一路的哭嚎,惊动了整个肃州城,我还在迷糊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融让人把我叫到不知何时布置的巨大灵堂前,驼着背,苍白着须发,哑着嗓子和我说道:“栖情,再看你绎哥哥一眼吧。他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一种尖锐的疼痛,忽然如坚果骤然被挤爆开来,由心肺迅速弥漫破碎到整个躯体,四肢五骸,霎那如被无数根金针钉住。
“外公,您说什么?”
我努力咬住嘴唇,克制着唇边的颤抖,紧张地竖起耳朵,想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我一定是病得厉害,连外公的话都听不清了。
绎哥哥,躺在棺木里?
我听错了,一定是。
萧融没有再说,颓然倒于椅中,掩住满是皱纹的脸,浑身抽搐。
“婆婆!婆婆!”
秦夫人的尖叫突然传来。
我霍然回首,打开的棺木旁,舅母慕容夫人已软软地晕倒在地上,一大群婢仆下人,慌乱地叫唤着,掐着人中,叫着大夫。
我颤巍巍地拖着腿,一步步向前游移,仿若踏在云端,找不到一丝着力处。
扶了棺木,阵阵冰冷的气息扑面袭来,我大着胆子向棺木中探着,终于见到了萧采绎。
依旧是我年轻英俊的绎哥哥,轮廓潇洒,棱角分明,只是面色苍白中泛着灰黑的死气,浓黑剑眉下,无力长睫覆住的黑眸再不能睁开,薄抿的双唇,再不能弯出一抹灿烂或痛楚的笑容,柔声地唤我一声:栖情,栖情妹妹!
所有的悲喜刺痛,刹那被清晰的唤醒;麻木了许多日子的神经,如被踩了尾巴的毒蛇,蓦然弹跳起来。
“绎哥哥!绎哥哥!”我尖锐叫着,不管惊怔住满厅的人,拼命地够下身子,几乎栽倒在棺木之中,去抚萧采绎的脸。
触指冰凉而冷硬,无复往日的柔软温暖,阵阵尸气扑鼻,熏得我阵阵晕眩。
那是我的绎哥哥!我的绎哥哥,快要变成了腐烂的死尸了吗?
“公主!公主!”一旁的侍女下人大惊,匆忙将我半掉落的身体拽出棺木,哀叫道:“公主请节哀顺变!”
宇文清!宇文清!那是我回避了多久的名字!我宁愿把自己变了木头和傻子,也不愿去猜去想去疑的名字!
只因我心中总抱了最后的一个冀望,冀望这个人永远不会在宇文氏的战场出现,冀望这天下,永远只有一个——医者白衣!懒
是的,是的,从安亦辰警告我开始,我已有了疑心,我疑心我身畔那个清逸脱俗圣手仁心的白衣,就是我那个曾被我诅咒了几百几千次的未婚夫婿宇文清!
可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去逼问他,就如我自己也不敢去深究深想这件事一样!
自从听到他和绯雪的谈话,我更是确定他就是那个人,可我还是选择爱情,选择信任,选择对他另一重身份的直接忽视!
因为我相信,这天底下,永远不会再有宇文清的出现,而只有我所爱的那个美好的白衣。
我脑中轰轰乱响,层层的烈火在周身烧了起来,整颗心被扔入了油锅,绞痛煎熬。我用力地呼吸着空气,可肺部永远处于缺氧状态,无法随心所欲地张大,好让我彻底地透过一口气来。
“栖情,别着急,别着急,来,先坐下歇一歇!”秦夫人安顿了慕容夫人,又流了泪来安抚我。
我拍地打开秦夫人伸来扶我的手,冲到那亲兵前,凶狠地叫着:“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要了解,全部的真相!”虫
对,真相!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痛楚已让我窒息,但我即便窒息死去,也不想再回避了。
我已回避了太久!
如果我从接到安亦辰的警告开始,从我自己有所怀疑开始,就去接受那个可怕的事实,而不是选择逃避,不去想,不去谈,也许绎哥哥就不会死!
亲兵跪倒在地上,断续地诉说着:“我们一开始打得很顺,明州的南门、东门都快被攻破了。这时我们接到消息,宇文氏在沧南使计放火烧掉了安氏的粮营和船只,加上安氏营中忽然暴发瘟疫,安氏急速退兵,被宇文氏杀得大败亏输。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进攻时,大量宇文氏军队忽然从我们后方赶来,接着明州城大军拥出,里应外合,迫得我们不得不突围后退。”
亲兵说到这里抬起了头,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本来,侯爷和大公子、二公子分三部都已撤出了包围圈,宇文氏人马虽然在后追击,也未必追得上我们。这时,不知谁禀报说,追我们的宇文氏大军由宇文昭的第三子宇文清率领,二公子当场就和疯了一样,拨转马头就带自己所部人马反击宇文氏。
后来,他重又陷入重围,同时和宇文清交上了手,还把宇文清给刺伤了,可这时不知哪里射来一道暗箭,直直地就射到二公子后背了。侯爷、大公子趁了宇文清受伤,宇文氏兵马一时阵脚大乱,赶上前去将二公子抢了出来,可还是没救了!”
亲兵伏地大哭:“二公子临死前,要我们将他送回肃州,不要钉棺,他一定要再见见栖情公主,也一定要栖情公主再见见他。我们一路用了很多冰块,可这天热,二公子还是……”
我浑身战栗着,脑中却在前所未有地飞速旋转。
萧采绎听说宇文清出现回马再战,只因他一定要证实,证实宇文清是不是真的已经出现,是不是真的负了我!他一定不会忘记,我曾那样狠决地发誓,当白衣选择他的另一重身份,我将从华阳山顶跳下!
萧采绎一定要见我,只因他一定要用他的尸体告诉我,宇文清出现了,并且杀了他。他是要告诉我,他到死都珍爱着我,也盼着我能珍爱自己。
绎哥哥!绎哥哥!
心口烈烈如焚,似已烧得寸草不留,满目焦枯;可依旧有一把火,在灰烬中熊熊燃烧,燃烧殒灭的,是我倾尽心力的爱情和生命!
脚下又在虚浮,阵阵晕眩,把灵堂里所有的白幔往下压来,令我眼前阵阵模糊。
侍女忙上前扶我,要拉我到一边坐下。
这时一旁已有人下令:“盖棺!”
已是四月天气,路上走了好几天,萧采绎的尸体已开始发黑变质,自然得尽快钉棺下葬了。可我从此后,不是再也见不到我的绎哥哥了么!
“不要盖棺!”我沙哑着嗓子叫嚷,用力地推搡着人群,紧紧趴在棺木上,死死地盯着萧采绎,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将他的容貌,狠狠地钉到心口,钉到脑海,钉到我灵魂的最深处。只因我的绎哥哥,也用他灵魂的最深处,那么深深,深深地爱着我!
而痛楚依然在灵魂深处延续撕裂,在我的灵魂深处,以及绎哥哥的灵魂深处……
“给我把剪刀!”我叫着。
众人愕然。
我凄厉地叫了起来:“给我一把剪刀!”
萧融点了点头,示意下人拿给我,却也紧张地走近我,柔声道:“孩子,你绎哥哥也盼着你好,盼着你开开心心过着呢,可别辜负了他!”
我打散头发,接了剪刀,将那头如云乌发,狠狠绞下,一剪,两剪,三剪……
满厅寂静,无人敢劝,无人敢拦,无人敢如萧采绎那般怒气冲冲奔过来,夺下我剪刀,骂我一句疯子,再将我搂到怀中,温柔地唤我栖情妹妹……
如云青丝,被我洒落棺中,缠缠绕绕,依于萧采绎身畔,生动如我撒娇时伏在他的胸膛,黑发离披……
我向着棺木跪倒在地,泪如雨下:“请把我和绎哥哥的头发结在一起。我要和他做结发夫妻。今生今世,萧采绎是我皇甫栖情的结发丈夫!我皇甫栖情是萧采绎的结发妻子!”
“好……好……好孩子!”外祖一把抱住我,终于放声大哭:“你只要有这片心,绎儿就该瞑目了!”
我悲恸地望着棺木一点点阖起,软软倒在外祖怀中,泣不成声。
绎哥哥,你喜欢我做你的妻子,不喜欢我做你的妹妹,那么,我就做你的妻子好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肃州萧氏,不得不再次承受这样的痛楚和无奈。
萧况、萧采络紧急处理好散败的军队,回来参加儿子、弟弟的葬礼。
而我,不顾所有人的劝阻,以萧采绎妻子的身份哭灵守丧,一点不漏地参加了丧葬全部程序,直到落棺下葬,七日招魂完毕。懒
秦夫人一直说,这样对我的将来肯定不好。
我望着萧采绎落葬的方向凛冽地笑。
将来?我还有将来么?
萧采绎落葬的第二天傍晚,我趁了全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正是懈怠的时候,换上了男装,用帽子将只及肩膀的黑发掩住,藏了把利刃在袖中,悄悄出了府,纵马冲出了肃州城。
是的,我要离开肃州。
我要去越州,找宇文清,找我曾经的白衣。
他欠我一个解释,一个承诺,以及,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宇文清,白衣,欠我的,你要用血来还!
天很热,有时又很冷。
冷到我浑身哆嗦时,我才意识到天在下雨,雨下得很大,铺头盖脸砸下来,眼睛都睁不开,连马儿都不安地蹬着蹄不肯受拘束。
烈日以及暴雨底下,我在马上凄冷地笑,唇边一条条伤口,是被自己牙齿咬破的痕迹。虫
到出发后的第四日,我浑身滚烫,便知道自己发烧了。
计算路程,应已到了沧南一带,等过了延陵,便是越州地界,这样昼夜兼程,顶多三五天,也便到了。
便是发烧,也不致三五天内便死去吧?
便是注定要死去,我也要见到宇文清后才能死。
又是大雨。
我忍着喉嗓口的疼痛和头脑的晕沉,勉强执着马鞭,驱马向前冲着。
马儿不驯地嘶叫着,走得东倒西歪。它本是萧府中最神骏的马匹,方才一路带我出来,连萧家那么大势力,都无法追回我。但经了这几日折腾,它已只剩了一副骨架子。
我用起全部力道,狠狠地抽这可怜的东西,心里却在祈求,祈求马儿能平安将我带到越州城。
到了越州城,它就自由了,因为我将永远不需要骑马了。
模糊的雨影中,我看到前面人影幢幢,不知有多少人在雨中行走。我拨着马头,想让到一边。可不知道是我眼光指挥错了方向,还是马儿眼花竟没看到那么一堆人,它居然直直撞进了那堆人影。
喝骂声一片,又有谁用长矛和长戟狠狠打我的马,马儿长嘶一声,两腿一软,已跪倒在地,拼命挣扎。
我也毫无疑问地直栽下马来,撞到一人身上,方才落地,也不觉疼痛,从泥水中爬起来,正要去牵我那匹马时,大雨之中,四处伸来了冷亮兵刃:“奸细,哪里来的奸细?”
我有气无力道:“什么奸细,我要赶路。”
我依旧去牵我的马,努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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