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风月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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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风月栖情-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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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又深沉的失重状态,让我再次头重脚轻,轻轻呻吟一声,只觉整个身体都已飘了起来,就好象那直往无边无垠夜空中飘去的月华灯一般。

“栖情!栖情!”我听到安亦辰疯狂地在叫着我,可声音却越来越远。
眼前连红光也看不到了,四处是深深的黑暗。我独自一人在那黑暗中行走着,不断唤着亲人的名字。
父亲,母亲,颜叔叔,绎哥哥,白衣,亦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交替在黑暗中出现,如月华般散着柔和的光晕。
栖情,栖情,栖情。
似乎每个人都那么温和地在叫我,又那么忧伤地在叫我。
他们在为我担心么?连白衣温润清淡的眸中,都是那么悲伤而担忧。
可白衣也会为我担忧么?是他抛弃了我,还会为我担忧么?你可知道你多让我伤心么?
碎了的埙,烧了的荷包,连同豆蔻年华的微笑,十四岁的美好情怀……
我不要再想他了,不要再想他!亦辰,你在哪?帮帮我,我不想再想他!
栖情!栖情!
是亦辰么,怎么会有那么沙哑的嗓子?
他在我身边么?那我就放心了,松一口气,继续睡吧,太累了,太累了。
“栖情,别睡了!再睡你叫我怎么办?”
亦辰叫我不要睡,可我好累。亦辰,亦辰,你不要吵,让我再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栖情,你醒了么?你在叫我的名字了?你醒了是不是?快睁开眼来,快睁开!”亦辰惊喜又惶恐地叫着。
我只睡一会儿,亦辰还这么吵,我扁扁嘴,落泪。
泪水被谁温热而干燥的唇吻去,又有谁滴了几滴水在我的面颊,谁在吻我呢?是白衣,还是亦辰?
“是亦辰,我是亦辰。”那个嗓音沙哑的男子回答着我心里的话:“你这个尖牙利爪的丫头,怎么会那么没用?你知不知道,我在嘲笑你没用呢!有本事,你再气我啊!再气得我把满园的花木都毁了啊!你这个没用的丫头!”
我实在给吵得不行了,努力想睁开眼,却给眩目的白光堵得怎么也睁不开,只能用手用力抬起,胡乱地想摸着那个骂我的坏蛋。
“栖情!”那声音又惊喜起来,我的手被握住,抚在谁的胸口,那里怦怦乱跳,似谁家在敲点鼓一般。
“睁开眼,快睁开!”那声音急促地说着。
“亮……睁不开……”我勉强说着,无力地用另一只手去挡眼睛。
静默片刻,是有人狂喜的呼唤:“来人,来人,快把窗幔都放下,都放下,栖情醒了!她醒了!”
我终于睁开了眼,暗昧的光线中,隐约有个男子眼珠漆黑闪亮地瞪着我,一霎也不霎,似乎担心着霎上一眼,我便消失了一般。
我伸出手,摸到了瘦削的面孔和扎手的胡子。
“你是谁?”我明明记得是亦辰在唤我。可亦辰从不留胡子,面庞丰润饱满。
“我是亦辰。”那人呜咽。
真的是安亦辰,可那嗓声沙哑得仿佛生锈的锅铲在碰撞。
“亦辰,我要睡一会儿,你别吵。你吵死了。”我喃喃说着,呆呆地望着飘拂的帐幔,这样灰黄的帐幔,似乎不是我们秦王府的。
“栖情,栖情,乖,你先别睡,吃一点东西再睡,好不好?”安亦辰说着,手忙脚乱地从一旁侍女手中接过碗盏,舀了一匙汤液送到我唇边。
我的嘴唇一张,便觉开裂得疼痛,皱了眉不想吃。
“吃吧!”安亦辰尽量柔和着音色,却不掩惶恐,生怕我拒绝一般。
我仔仔细细瞧他,依旧只见朦胧的人影,但一定很憔悴,也很伤心。难道我病了很久了?
我狐疑地张开嘴,吞咽着那不知什么味道的羹汤,一口,又一口,腹中开始辘辘响着,似乎是身体的机能开始从僵死的状态渐渐回复成残缺不全的状态。
我缺了什么了?
我迷茫地喝着,迷茫地想着,双手无意识地护向小腹。
平坦的小腹。
平坦的小腹……
我止住了喝汤的动作,迷茫地皱起眉,忽然升腾起一声尖叫:“我的孩子呢?”
无边的恐惧,忽然如黑夜般笼下,让我两眼昏黑,惊怖到全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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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亦辰抓着匙的手顿时僵住,然后将碗放开,伏下身轻拥了我,温存道:“别怕,别怕,我还在你身边,我还在你身边哦!”
可我怎能不怕?
我攥了他衣襟,瞪大眼道:“它在哪?你告诉我,它在哪?”懒
又是温热的水滴在我的面颊,安亦辰那般哽咽着嗓子道:“栖情,是我不好,没能护住它。
等你好了,怎么着打我骂我也使得。”
我摸着他面颊,**的一片,就和梦里不断滴落的水滴一样的感觉,叫我好心疼,好心疼。我便胡乱地抱住了那个面颊,胡乱替他擦着泪,胡乱地呜呜哭着……
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睡得依旧不踏实,甜的咸的苦的液体,不时往我口中灌着。但终于没有了安亦辰没完没了的呼唤了,虽然觉出不时有人前来探望,但那脚步声都极轻,生怕吵着我一般。
等我彻底醒来时,是在一个夜间,几盏长檠灯幽幽亮亮,将通天落地的帏幕耀出一层又一层的淡薄素影,连明明很艳丽的碧霞云雁纹帷幕也显得清冷昏暗起来。
素黄淡水纹的帐幔用赤金灿烂的凤头金钩挂着,两名宫装侍女正拿了扇子立着打盹,细细的密合香如游丝流转,素馨暗袭。
而我身畔床头,则伏了一人,凌乱长发,苍白面颊,青色短髭,随手搭了件石青色水纹披风,正阖了眼沉睡,发出沉重的呼吸。虫
是安亦辰么?怎生憔悴如斯?
我伸出手,去抚他的面颊,却被我自己的手吓了一大跳。
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的手,纤瘦得仿佛只剩了骨头,若让人摸着了,只怕还会做恶梦!
而我一触上安亦辰的面颊,他已迅速抬起头来,见我正望着他,忙揉了揉眼睛,又看了我一眼,确定了不是在做梦,立刻浮起笑容,轻言细语问着:“栖情,你醒了么?”
我喉下动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字来:“亦辰,我在哪里?”
“这是澄心殿的后殿。你晕过去了,为了方便救你,我直接带了你过来传太医了。”
安亦辰小心地抚我的面庞,手指的触感极轻,似快再重一点儿,我的肌肤会如雪一般被他的手指融化掉一般。
我慢慢想起了发生的事,将手缓缓移到了本来凸起的小腹,无措地抚摸着,心中的惊惧和失落越聚越多,紧蹙起眉,眼眶又涩又热。
“我的孩子,真的没了么?”我哑声问,声音虚弱而飘缈,如同一个飘游世间的魂魄在呓语。
安亦辰挥手让两名宫女退下,缓缓伏下身,轻柔地拥住我,在我耳边道:“栖情,你还有我。”
我的身体很凉,安亦辰体内的温暖,一点点地隔了寝衣传入。温热的鼻息,带了种咸涩的潮湿,浮漾在脖颈和耳边。
“我不是叫你救我孩子么?你为什么不帮我救下来呢?”眼眶中的热气终于氤氲扑出,化作了热泪,滚落,烫着自己的面颊,又迅速冷却。
“是,怪我。是我没护好你和孩子。出门在外,又在皇宫那么复杂的地方,我就该一步也不离开你。”
安亦辰用面颊轻轻与我的面颊厮磨,蹭去我的泪滴,又小心地不让短髭扎到我。
“那是绎哥哥的孩子!他就这么没了么?”
我掩着口,哭出声来,却只觉身体连痛哭都承受不起了,泪下的同时,勉强挣扎出的精神越发萎靡,虚汗一层一层从后背渗出。
“没事的,栖情!我们还年轻得很,以后还可以再生几个小孩,不,我们可以生好多好多的小孩,天天看他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开开心心。”
安亦辰柔声劝慰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他的嗓音已经好转许多,不再如锈蚀得可怕的锅铲,只是还沙哑着,显得异常低沉。
我嘴唇颤动,从胸口巨大气团中发出的声音被憋成了尖而细的一道:“可不会再有绎哥哥的孩子了!他一点血脉也流不下来了!”
绎哥哥已经死了,这个孩子,曾经是我生活下去的唯一勇气和希望,就这么,没了?
安亦辰烦恼地摇着头,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
“我五个多月了,胎儿已稳,只是摔了一跤,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流产了?”我迷惑地穷究着:“你究竟有没有叫太医好好帮我治?”
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股冷意从心肺间窜出,用力地喘上两口气,才能开口问:“他并不是你的孩子,也许,你根本不愿意他来到这个世间?”
安亦辰眸光一窒,明显闪过羞怒之意,但来回将我全身望着几遍,又生生敛住,声音依旧保持了低沉,却有些僵硬:“栖情,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就把那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了。你感觉不出么?你真的感觉不出么?”
他眼底的伤恼,似在努力掩抑,却不愿露出一丝半点来,怕是再刺激到我吧?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衰弱得很可怕?
看来我实在不该猜疑他,他纵然舍得了孩子,也绝对舍不了拿我性命冒险吧?
何况,那每日每夜,那么小心爱惜地抚摸着我的小腹……
他的模样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憔悴,我便也不忍再去逼他,只是喃喃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去见绎哥哥了?我刚睡着时看到绎哥哥了,他仿佛一直在对我笑。”
“吃些东西,好不好?你弱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害怕!”安亦辰轻揉着我的肩,心酸道:“若你再醒不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我抬起手,轻抚他蹙紧的眉,赤金镶海珠细镯儿,凉凉地一直滑至肘际,用它的宽松提醒着我手臂的迅速削瘦。懒
我望着自己露着青筋的苍白手臂,疑惑道:“我是不是睡倒很长时间了?”
安亦辰苦笑道:“今天是第九天了。再不醒来,都快进入九月了。”
我睡了那么久?安亦辰呢?在我身边守了那么久?
侍女敲门进来,端来了银耳羹。安亦辰依旧接了过来,亲手喂我。
再不忍再般温文沉凝的夫婿用这般愁苦担忧的眼光看我,我勉强控制了自己翻滚的情绪,一口接一口吃着。但只吃了半碗,便觉得胃中已经撑不下了,将他的手推了开去,道:“你自己吃吧,我饱了。”
安亦辰果然将剩余的羹三口两口喝了,唇边泛起淡淡的血色来,轻笑道:“好好躺着休息,呆会觉得饿了再喂你吃。
那么久没好生吃东西,只能少吃多餐了。”
我应了一声,心里兜兜转转了许多念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亦辰,有人想害我。我是给几粒豌豆滑倒的。”

安亦辰面色一沉,冷肃道:“我知道,我也看到那些豌豆。”他似习惯性地又去轻抚我的小腹,却只摸到了深深凹陷的皮肉,眸光渐转恨怒:“不是夏侯明姬,就是安亦柔,说不准,是她们联手使的坏。我总要找机会讨回这个公道!”
我早想到夏侯明姬了,而安亦柔……
“应该不会是永乐公主吧?”我迟疑道:“你们安家,除了你,最和我亲近的,就是她了。何况她又怎会害自己的侄儿?”
安亦辰为我将被子掖了一掖,道:“栖情,你先别想这些,你还有我,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是哦,我还有安亦辰!
我将脸颊靠在安亦辰手上,道:“对,幸好还有你,不然,你叫我怎么挣扎得下去?我迷迷糊糊,只听到你在唤我的名字,唤得好凄惨,好悲凉……我真不忍心!”
安亦辰抚住我面颊,十指柔柔,带着男子少有的温存恋慕,柔声道:“我就想着,我一直在叫着你,你若有些知觉,一定会听见!果然,你昨天白天终于醒了,太医说你没有性命之虞了,我才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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