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媚·恋香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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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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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臂猛地一紧,她失声惊叫,忙低头看下,山道一旁的陡坡下,两名黑衣人正对她做着噤声的手势。
是两张很熟悉的脸庞。
缠上她双臂的,是一段极长的黑绫,此时两名黑衣人一起用力,她已被拉得飞起,迅速落下山道,稳稳落入二人腕间。
“公主,王爷要见你。”
他们轻声说了这句,便携了她手臂,飞快地向一边的树林间窜去。
这时,可浅媚听到了唐天霄的呼唤。
马蹄声中,他正紧张地唤着她的名字。
可浅媚抬头时,黑衣人手指上的石子正弹上她的枣红马臀部。
马儿突然失了主人,正在那里徘徊无措着,忽然吃痛,只当主人驱赶,打了个响鼻,迅速向前奔了出去。
而黑衣人轻功极高,带着可浅媚只几个纵跃,便已赶到和他们行进方向相反的山壁下方行走了。
可浅媚清晰听到了唐天霄等人的马蹄声急促地从头顶滚过,甚至带落了几粒石子。
她忽然便紧张起来。
好像就这么走了,以后便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就像他会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一样。
她顿下脚步,说道:“四方,夕照,我给他留个记号罢!我若突然不见了,指不定他做出什么事来。”
两名黑衣人,——四方、夕照不由面面相觑,然后答道:“公主,王爷便在此山中。那皇帝亲自现身荆山,正是诱敌之计,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我们伤不了他分毫,他要取王爷性命,却是轻而易举。”
可浅媚心中一悸,低头道:“那……那快走吧!”
“是!”
运着轻功挑隐蔽之处继续往前飞奔时,她听到唐天霄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
“浅媚!”
“浅媚!”
“浅媚你回答我……”
她心口便闷得好像被颗大石头生生地堵住,连气都透不过来。
若不是四方、夕照一左一右挽紧她,她真有掉头奔回他身畔的冲动。
直到穿过一片松林,奔到深山处数橼茅屋前,明明已经隔了不知几许里路,她还似听到他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时隐时现地只在风中飘浮。
可这时她一抬头,看到了竹篱前站着的那个男子。
三十多岁模样,一身素白布衣,萧落清肃,文雅闲淡,宛然是当年十二岁少女睁开那双懵懂大眼时初初见到的模样。
人如鹄,琴如玉,月如霜。一曲清商人物两相忘。
“七叔!”
她笑着迎上前,泪水却簌簌地掉落下来。
唐天霄已经在山间搜寻了一天一夜,甚至连累下午十万火急调入荆山的三万禁卫军也一天一夜没有阖眼,几乎把小小的荆山翻遍了,都没能找出可浅媚一片衣角。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在怀疑自己的行动是不是还是太迟缓了。
难道在他封山的令谕传到前,可浅媚便被人带出了荆山?
坐在临时搭建的帐蓬中,他端过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便掷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的面色黑沉如铁,一向慵懒含笑的凤眸仿佛结了冰,一个眼神间便要寒得人哆嗦。
他竟也有威凛得让人战战兢兢的时刻。
连亲自领兵过来的唐天祺都不敢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在相国寺修行祈福,却双双跑到了荆山来对着野兽参禅。
他冷冷地问:“原先出现的那些可疑人物呢?一个没抓到?”
卓锐打了个寒颤,低声答道:“从我们搜人行动开始,他们……全消失了……”
“消失?”
唐天霄抬高了声音,“你的意思,这荆山还出了鬼了?一个淑妃消失不算,连这几十号人物都能化作水汽,给风吹到天上去了?”
唐天祺见卓锐惶恐得脸色发青,上前解围道:“皇上,既然这些人早就打算对三妹不利,应该早就预备好了退路。我们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对三妹下手,才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何况,谁想到三妹那样好的身手,会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在片刻之间便给人掠走了呢?”
唐天霄怒了起来:“三妹三妹,她是你哪门子的三妹?她不识好歹不分是非,你也跟着掺和!呆会是不是打算跟了你那位姓庄的大哥打回交州去,跟我这个哥哥来个割袍绝义?”
唐天祺给骂得狼狈,只得道:“天祺不敢。只是素日就觉得她活蹦乱跳跟个小妹妹似的,心里觉得亲近。何况她本是外邦来的,瑞都一个亲人也没有。如果有人把她当妹妹,应该也会让她快活许多,不至于老是想着家乡亲人觉得孤单吧?”
唐天霄也知自己火气大了,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道:“对不起,天祺。其实朕只是难受,怎么也想不通……怎样的敌手,会让她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一点挣扎都没有便束手就擒了?”
他金口玉言居然开口致歉,唐天祺自是不敢领受,只是顺了他的思路想着,秀挺的眉已蹙得极紧,显然也是想不通。
卓锐犹豫了片刻,忽然道:“皇上,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唐天霄不耐烦地挥一挥手,道:“明明就是想讲,偏偏还问朕该不该讲。讲!”
卓锐皱眉道:“我就瞧着……那只鹰很眼熟。后来想了好久,似乎是去年冬天在北赫见过一次。”
“北赫?”
唐天霄、唐天祺对望一眼,心中俱已浮起异样感受。
卓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就是第一次见到淑妃那天,我见到了那只黑鹰。因为它的模样不同寻常,正觉得奇怪时,那边便有人说,公主从雪山回来了。但等我围过去迎接时,那只鹰已经不见了。”
唐天霄沉着脸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和昨天一样?”
“对。因为要等公主预备嫁妆,我在可烛呆了一两个月,但后来那只鹰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我便也渐渐忘怀了!”
唐天祺疑惑道:“难道这鹰……和三妹有关?她不养鹰吧?”
唐天霄道:“如果是她养的,以她现在的气焰,只怕早就弄进宫来了。是……她熟识的人养的?”
说出这句话时,他已难掩自己的失望和怅惘。
唐天祺、卓锐都沉默。
如果是那样,可浅媚的失踪缘由再明显不过:她是自愿离去,并且连只字片语都不曾留下。
所以,她消失得如此蹊跷;而他把荆山几乎翻转过来,也无法找到一丝线索。
然后呢?
就这样,从他的身畔走开了?
再无一丝回顾?
他微微地喘气,觉得每次呼吸都似拉动着心口紧绷着的一根弦,一张一驰着,尽是阵阵被扯开般的疼痛。
这种疼痛甚至能传递。
从胸口,到肩背,到胳膊,到手腕,到手掌……
连无意识地去撑住额的手指,都哆嗦着刺痛不已。
初秋已有几片落片翩跹而下,翻翻滚滚,裹挟着峰顶特有湿凉之气,从撩挂着的门帘处扑了进来。
许久,唐天霄喑哑道:“我不信。她……她若真敢这么对我,我……我绝不饶她!”
忙碌了一昼夜,几乎不曾进过食。
他的容色已十分憔悴,凤眸黯淡,居然流露出一丝脆弱来。
见几名心腹都紧盯着他,唐天霄也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勉强笑了笑,道:“你且退下,朕先休息片刻。”
卓锐等忙告退时,唐天祺想了想,却道:“那外面呢?继续找着?”
唐天霄挥挥手,懒懒道:“把搜山的人手撤下,在山外围着,不许随意进出。在朕的营寨前,把王旗挂起。要挂得高高的,整个荆山都看得到。”
“王旗?这……告诉了那些躲在暗算的人,皇上所在确切方位?”
唐天霄一拍桌子,目光恶狠狠地剜着他,就像在剜那个不识好歹狼心狗肺的女子,“朕便是要告诉她,朕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驻扎着,守候着,等她归来。

但他等来的不是可浅媚,而是可浅媚的长鞭。
确切的说,断成几截的一根长鞭。
他一眼便认得,那是可浅媚从不离身的长鞭。
当日送她入德寿宫,他曾从她身上解下,亲自保管了好些天。那些时日他不方便见她,也是满心烦乱,却把这鞭子的每一处纹路都已瞧得十分清晰,再不会认错。
在他的记忆中,她对自己的长鞭有种近乎痴迷的依赖,除了他之外,连她从北赫带来的心腹丫头都不许碰。
可这时,她的鞭子断作了长短不一的几段,胡乱攒在一方粗布里。
粗布有几块暗红的血斑,中间用墨汁浓浓地写了两个大字,“撤兵”。
龙飞凤舞,一看便不是一般人的手笔。
唐天霄一颗心说不清是提了起来还是放了下去。
他抬头问:“哪里来的?”
侍从答道:“刚北边山林里有人用羽箭绑了这个射入禁卫军中,赶着奔过去看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成安侯令先把这个交给皇上,他还在那里带人搜寻,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唐天霄便不说话,皱了眉仔细察看。
断裂之处是被刀剑等锐物割开的,弧度不一,其他地方也有毛糙割伤之处,或新或旧。
有几处沾有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渍,把暗黑的血块印到他的手指触抚处。
可浅媚很爱干净,前天向人下了杀手,看鞭子污秽了,已在玉簪湖里漂洗得整洁如新。
送鞭子来的人,很清楚地向他传递着某些信息。
可浅媚在昨晚或今天早上曾经和人动过手,伤过人,但终究失败。她的对手武艺很高,并且用着削铁如泥的好剑,才把她那寻常武器动不了分毫的蟒鞭割断。
也许她是自愿跟了别人走,但现在一定已经被人挟制,身不由己。
——至少,送来这条断鞭的人,是想他这样认为。
“皇上!”
一阵冷风卷过,帐蓬里暗了一暗,唐天祺已急急奔了进来。
唐天霄坐直身,问:“有发现?”
“不晓得算不算发现。”
唐天霄将手中一物放在案上,“发现了这个酒壶,尚有酒气,很烈,感觉是暗中射箭之人留下的。”
唐天霄拿起看时,却是呈螺旋状的陶制酒壶,形状甚是奇特,却分明有点儿眼熟。
怡清宫里摆设的那些可浅媚自北赫带来的瓶瓶罐罐,不就是类似的风格?
他沉吟道:“浅媚是落入北赫人手中了!”
唐天祺怒道:“北赫?北赫在搞什么?不是他们要和亲,把她送来的吗?这会儿又鬼鬼祟祟闹这些把戏做什么?”
唐天霄想起可浅媚常常挂在口边气他的话,哼了一声道:“大约那些喜欢她的贵族子弟又不甘心了,想把她捉回去当北赫人的妻子?可她……她到底是北赫的公主,朕倒想看看,他们敢对她怎样!”
“那么……要不要先让禁卫军退个三五里看看动静?”
“不退!”
唐天霄将酒壶拍在案上,冷森森说道,“敢拿他们自己的公主来威胁朕!”
唐天祺惊讶地张了张嘴,看一眼他阴沉的脸色,没敢说什么。
自康侯之乱,四年以来,的确已没有人敢再来威胁他了。
他有足够的资格为他人的威胁而愤怒,而任性。
 
夜幕降临,山风骤寒,明黄色的王旗依旧高高招摇于山顶,以明亮艳烈的姿态宣示着帝王的威严和风仪。
唐天霄站在峰顶,静默地向前方眺望。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眺望什么。
也许只是在等待对手沉不住气露出破绽,可不经意间,总是一张笑颜如花的面庞在眼前晃动,连格格的笑声都在风里流荡着,仿佛她从不曾离开过,一直如影随形般跟在他身后,——特别是他每次带她出宫,她的态度总是友好得近乎谄媚。
那样广袤的天与地,她本来就拥有;也许,她被皇宫狭窄的空间困囿后,对曾经的逍遥自在更加留恋,乃至于宁可割舍了他,去选择记忆里那些美好的北赫少年郎?
或者,连那条断鞭,也是她给了那些北赫人,用来威胁他让出一条路来让她跟了他们回北赫去?
他想到有这种可能时,满涨的怨恨和憋屈迫得心口极疼,疼得他忍不住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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