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煦言却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顺着他的雪蚕丝，一路涌进他的嘴里，涌进他的脑子里，涌遍他全身。别人只看到他全身微微颤了一下，然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突然涌出很少很少的血，最后整个人就像一滩泥一样瘫软了下去。
他全身的骨头，都已被震碎了。
叶青青解下缠在手上的雪蚕丝，淡淡地道：“这叫做散花抚筝手，你已经因为它丢了半条命，怎地却不长记性呢！”
可惜楚煦言已经听不到了。所有的人都已说不出话。
她将雪蚕丝扔到了叶瀚扬面前，右手的小指微微弯曲。就听她柔声道：“三哥哥，你觉得我的武功如何？”
叶瀚扬沉默半晌，终于道：“我承认，你是个习武的天妒之才。”
三十六 紫电出世
叶青青又看着阴寒枫，道：“方才你为何不出手？莫非你真的将我当作了盟友么？”她的眼中满是讥笑之意。
阴寒枫道：“我在等你替我杀了他们。”
叶青青道：“你想做什么？借我的手除去他们，再与我谈条件？”
阴寒枫道：“不错。”
叶青青听了，放声大笑起来，就像在笑一个疯子。她大笑道：“你以为你能胜过我么？”
阴寒枫道：“不能。不过，我却有一个要消息告诉你。”
叶青青道：“你说。”
阴寒枫道：“当年王崇宇挖的那条道，如今已是玉竹的栖身之所，就算你武功再高，也走不了那条路。这世上唯一能从满是吸血毒蛇的通道爬出去的人，恐怕只有薇儿一个。”
叶青青的脸色微变。
阴寒枫不慌不忙地接着道：“而且，整个寒毒宫已经没有任何干净的食物和水，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是被下了毒的。”
叶青青心中一沉，忍不住道：“难道你要和我一同困死在这里么？”
阴寒枫道：“我的确要和你一起困在这里，但是死的却一定不是我。”
叶青青道：“为什么？”
阴寒枫不回答，却拉着杭语薇慢慢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缓缓伸出自己的手。他的手如竹节般枯瘦，指甲泛着黑色的光芒，显得妖异而诡秘。他缓缓道：“原本，我的手也和正常人一样，可是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你可知道为什么？”
叶青青不说话，因为杭语薇已经道：“因为师父一辈子都在和毒物打交道，身体已经慢慢起了变化。别人吃了会死的毒药，他吃了却没事。”
叶青青心下骇然，瞪着阴寒枫道：“所以有毒的水和食物，你吃得，别人却吃不得？”
阴寒枫淡淡地道：“不错。”
元峰突然大笑道：“痛快，痛快，有你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为我们陪葬，实在痛快！”
叶青青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冷地道：“你这样的人，一定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说出来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阴寒枫狞笑道：“我不必为自己留后路。我已在寒毒宫待了二十年，就算再待二十年又有何妨。可惜你们一个个青春年少，却要跟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待在这地底了。哈哈，哈哈！”
他已年过半百，无论是凌曦天境的掌门，还是武林第一的名头，对他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他这一辈子，所追求的不过两件事，一是毒道，二是云秋露。毒之一道，他早已可以独步天下。至于云秋露，他也可以从杭语薇身上找到慰藉。他实在不怕困在寒毒宫中，终此一生。
但是叶青青怕。
她的眉尖一挑，道：“你做梦！”话音未落，青竹剑剑光一闪，阴寒枫便矮了半截。她竟然削断了阴寒枫的两条小腿。阴寒枫竟然能忍受这样的剧痛，竟连哼都没哼一声。
杭语薇忍不住惊叫道：“师父……”
阴寒枫面无表情，眸子里却露出一丝暖意，咬着牙点头道：“好，好，你还是对师父好的。也不枉我养你一回。”
杭语薇还待说话，就见剑光一闪，青竹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叶青青道：“你可看到这大殿四周石门顶上的大大小小的孔洞了么？”
杭语薇头也不抬地道：“那又如何？”
叶青青道：“那就是寒毒宫的出路。王崇宇曾经告诉我，那些孔洞里纵横交错的只是一小段，无论从哪个孔洞进去，只消两三丈的距离，便都会汇合到一个一人高的通道里。从那通道里一直走，便能出去。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里面已经变成了蛇窟。”
杭语薇截口道：“你想怎样？”
叶青青一字一句地道：“如果将你的血洒满整个通道，玉竹便不会来攻击我。”
阴寒枫的额头立刻布满了汗珠，厉声道：“你敢！”
叶青青笑着，手腕一动，杭语薇立刻感到脖子上的汗毛一排排竖了起来，一股寒入骨髓的剑气几乎就要割破她的肌肤。
叶瀚扬突然沉声道：“你若要杀她，不妨先杀我。”
叶青青慢慢转过身来，戏谑地道：“三哥哥，你想与我动手么？”
叶瀚扬道：“不错。”
叶青青道：“你现在受了伤，我却没有。”
叶瀚扬道：“不错。”
叶青青道：“我和你一起长大，我了解叶家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你却对凌曦天境的武功一无所知。”
叶瀚扬道：“不错。”
叶青青道：“我手上有青竹剑，你手无寸铁。”
叶瀚扬道：“不错。”
叶青青道：“我的内力虽不如你，却心无旁骛。你的内力虽然深厚，却要牵挂着杭语薇。”
叶瀚扬道：“不错。”
叶青青道：“你还要动手么？”
叶瀚扬道：“不错。”
叶青青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不屑的笑意，道：“你一连说了六个‘不错’，却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么？”
叶瀚扬也笑了。他笑得很冷静，声音更冷静：“你莫忘记，叶家剑法击败过凌曦剑法。”
叶青青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神采，道：“却不知你的叶家剑法还能不能胜过我的凌曦剑法。这答案，我也想知道。”说罢，她便收回青竹剑，缓缓地向大殿的另一侧走去。
杭语薇见她走远，一下子奔到叶瀚扬面前，将他紧紧抱住。
叶瀚扬先是一愣，继而也紧紧地抱着她。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感情，只是想抱着她。
杭语薇的声音颤抖着道：“你有把握胜过她么？”
叶瀚扬的声音却沉稳而决绝：“没有。”
杭语薇顿住了呼吸：“我会帮你。”她说得十分坚决。
叶瀚扬却笑了笑：“不必。”
杭语薇不懂：“为什么？这根本不是一场君子之战。”
叶瀚扬将手贴在她的后心，道：“此时此刻，她还肯与我一战，已经足够君子。虽然我与她是至亲骨肉，也绝不会容她继续作恶。”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格外平静。
杭语薇全身一颤，不明白叶瀚扬心中有何打算，不禁抬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能令人的心沉静的眼睛。她努力平静地道：“你一定可以胜过她。”
叶瀚扬看着她那双泛着春雨涟漪般柔意的眼睛，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朝叶青青走了过去。
杭语薇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是悲是喜，只觉得五味杂陈，身体中却像被人抽走了什么，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眼泪也流了下来。
这感觉，与沈烨轩离开她的时候一样，她突然很怕，很怕这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应验。
阴寒枫看着她的神情，又看看叶瀚扬，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怨毒之意。
这些叶瀚扬都看不见。他只看着叶青青。
他脚下的步伐出奇地规律，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像是经过精确的计算，一分一毫也不差。
叶青青用最普通的抱剑式立在那里，青竹剑散发着幽暗的、流动的光泽，充满了英雄解马的古意。
她看着他走了四十步，停在自己一丈外，便笑了笑，道：“你已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了么？”
叶瀚扬道：“你知道？”
叶青青道：“从小你便有这个习惯，在比剑之前，会走得很慢很慢。你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心跳，听觉，触觉，等你停下来的时候，一切能够帮你赢得比剑的官能，都已可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她果然极为了解叶瀚扬，从他的性格、为人、武功和一切细致入微的习惯。她果然是将他作为自己最厉害的对手来郑重对待的。
她的声音虽然没有刻意隐藏，但是杭语薇和阴寒枫等人是听不到的。
——若是听到，杭语薇一定会发疯。
叶瀚扬却并不意外，反而道：“你一定不会这么好心，给我走这四十步的机会。”他冷哂道，“你只不过是想要离得阴寒枫和杭语薇远一点。”
叶青青道：“为什么？难道我怕了他们？”
叶瀚扬道：“你原本不必削断阴寒枫的腿。你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刚才元峰他们四人合力一击的时候，你已受了内伤，所以你害怕他对你突然出手，便削断了他的腿。”
叶青青笑了笑，道：“是么？”
叶瀚扬道：“青青，你从小也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小指会勾起来。”
叶青青忍不住去看自己的手，那小指果然微微弯曲。
就在这一瞬间，叶瀚扬已经出手。
就像杭语薇说的，这不是一场君子之战。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没有真正的君子之战。
叶瀚扬也不是总会做君子的。只因他明白，他绝不能输。叶青青这一低头，就是他为自己制造的唯一一次机会。
他用的是玉匕首。那匕首划出一道天青色的弧线，自叶瀚扬手中飞了出去。叶青青抬起头来的时候，它已到了她的眼前。
青竹剑是一柄长剑，在这个距离内，它完全无法回撤。
叶青青惊呼一声，身子向后一仰，像一片落叶飘落在水面上一样滑了出去。这不是月影流光，而是叶家的轻功。青竹剑也终于掉过头来，“唰”地一下，将那匕首斩为两段。
叶瀚扬追了过去，右手中指、食指并拢，如利刃般直刺叶青青的檀中大穴。
他竟然以指当剑，使出了叶家剑法中最凶险的一招。
难道他竟然忘了，青竹剑可以轻易削断他的手指么！
叶青青也想不到他会如此出招，“呀”了一声，已经一拧身跃了起来。
原本她是无法立直身体的，可是月影流光偏偏可以在任何意想不到的位置反转人的重心。紧接着，青竹剑的剑锋已经逼了过去，一片剑花如怒涛般燃烧在青色的剑身之上。整个大厅里突然响起了“呜呜”的风声，如一曲低低的哀歌。
叶瀚扬立刻觉得全身都被凌厉的剑光所笼罩，他的手指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绑住，与青竹剑的剑尖绑在了一起。那一点剑尖，正在顺着这条线向他袭来。无论他的手指怎么动，那青色的剑尖都能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线找到他，直到削掉他的手指。
凌曦剑法，天地无光。
杭语薇已经惊叫出来。她当然知道右手的手指，对一个学剑的人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以她的武功，大概还未近得他们的身，就要被剑气伤到。
就在此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叶瀚飞突然飞身跃起，抄起阴寒枫那几十斤重的寒铁蛇头拐杖抛了过去。
黑色的拐杖转瞬便被剑花的波涛吞没，只听“呛”地一声龙吟，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生疼，那拐杖已然撞上了青竹剑，复又落在叶瀚扬手中。
可是奇就奇在，这拐杖竟然没有像别的兵刃一般断为两截。
叶青青和叶瀚扬不禁齐齐怔住。
只见那黑色的寒铁拐杖正中，已然裂开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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