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五部曲- 第148节

“快离开那里！”依文从旁边大吼，发现这名巨兽将要往前跃起。凯德立听见了，也打从心里同意，但他的脚却动不了。

一枝箭咻地飞过凯德立头顶，击中巨龙无法穿透的天然甲胄，然后没造成任何损伤地碎成片片。

伐伦特尼玛全神贯注在凯德立这名骗了它的人类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那枝箭。

在这名来自卡拉敦的凯德立一生将见到的事物中，没有任何能与看着伐伦特尼玛接着朝他扑来时所感到的全然恐惧相比拟。这名庞大无匹的巨龙，以毒蛇的速度往前一跃，张着足以把凯德立整个吞下的大嘴扑向他；大嘴中有好几排闪着光的尖牙，而每根都足足跟这名年轻教士的前臂一样长。

那一瞬间，凯德立眼前一黑，仿佛他的心智无法承受这个景象。

在他前方仅仅十几尺外，伐伦特尼玛的表情突然变了。它的头歪向一边，怪异地扭曲着，仿佛它正在推挤一个有弹性的泡泡。

“龙毒。”凯德立喃喃说道。自己所布下防御措施的成功，带给他一点点希望。

上古龙伐伦扭动、挣扎着，令那道阻挡的墙开始弯曲，而且它拒绝退后。这只巨龙的后腿在石头上留下深深抓痕，饥饿的大嘴则不断咬动，想攫住某种可触之物加以撕扯。

凯德立开始吟唱。另一枝箭快速飞过他，这次擦过伐伦特尼玛的眼睛。

巨龙的双翼大大展开，带着它垂直升起。这只龙怒吼、嘶嘶喷气，开始吸入空气。

凯德立闭上眼睛继续吟唱，将思绪锁定在德尼尔之歌的音符中。

火焰吞没他，烧焦、融化他脚下的石头。他的朋友们惊叫出声，以为他被烧到了，但他没听见他们的声音。他的保护球热得发出嘶嘶声，在他四周变成绿色，之后更薄得岌岌可危，仿佛快要撑不住，但凯德立没看见。

他听见的全是德尼尔之歌；他看见的全是神圣天体的乐章。

◇◇◇◇

当丹妮卡抵达山谷峭壁的边缘看见下方，发现她的挚爱显然将成为牺牲品，她的双腿一软，而她的心一阵震颤——她以为它会完全停掉。她的战士直觉叫她去帮助她的挚爱，但她要如何对抗伐伦特尼玛这样的生物？她的双手双脚可以对兽人、哥布林，甚至巨人造成致命伤害，但用它们去打上古龙钢铁般坚硬的鳞片不会有什么效果。丹妮卡可以从十码外将她的水晶刀刃短剑射入一名食人魔心脏，但这些刀刃面对伐伦特尼玛庞大无比的身躯时，则根本微不足道。

龙的火焰喷完，丹妮卡看着凯德立，仍那么勇敢地在空旷山谷中面对这只上古龙，她知道自己必须采取行动。

“令人敬畏的伐伦特尼玛？”她不可置信地喊叫道，“在我看来，它不过是个差劲软弱的东西。假装强壮，有危险接近就胆小的逃走！”

巨龙的头猛然转过去面对她，比山壁边缘还要高上许多。

“丑陋的小虫。”丹妮卡骂道，特意强调她用的字是“小虫”而不是“上古龙”①，而这大概是对一只龙来说最羞辱的话了。“又丑又弱的小虫！”

‘注①：原文中“小虫”是worm，而“上古龙”为wyrm，两者拼音与发音都接近，此处意以谐仿来讽刺。’

巨龙的尾巴危险地抽动，爬虫类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老伐伦的低沉咆哮回响在山谷岩石间。

站在分了神的巨龙前方，凯德立重新开始吟唱。他真心庆幸有这个分神之举出现，但也极度害怕丹妮卡把这只脾气火爆的龙逼到失去理智。

丹妮卡嘲笑着老伐伦，她就将双手叉在肚子上，大笑着摇头。不过，她脑中的思绪却相当认真严肃。她回想起自己所属教派的潘帕·旦姆大师曾写过的文字。

你要预测敌人的攻击，这名大师如此教导。你不是回应，而是在敌人行动之前行动。当弓箭手射出箭时，他的目标已经消失。当使剑者向前刺时，他的敌人，也就是你，已经在他身后。

而当龙吐出气息时，潘帕曾说，它的火焰只会碰到空无一物的石头。

丹妮卡此刻需要这些教诲，因为伐伦特尼玛的头，就在她下方仅一百尺处摆动。潘帕·旦姆所写下的文字是她力量的来源，生命的鼓舞，而且她现在必须信任它们，就算是面对一只狂怒的红龙也一样。

“丑陋的、丑陋的伐伦特尼玛，它以为它很伟大。”她唱着，“它的爪子撕不开棉花，它的呼吸点不燃木渣！”这也许不是多棒的韵文，但这些字句以武器所不能及的力量，袭击这只过于骄傲的伐伦特尼玛。

巨龙翅膀突然凶猛地一振，令巨龙升上空中——几乎。

凯德立就在那一刻完成魔法，伐伦特尼玛底下的石头开始变形、活动起来，然后抓住巨龙的后脚。老伐伦的身体伸展到极限，几乎呈跃起状，随即它就摔下去，重重落回自己的后脚上，接下来它怎么扭动都无法挣脱山谷地面的掌握。

伐伦特尼玛立即明白是什么使它被困住，它巨大的头甩过来，猛撞上龙毒所形成的防御壁。

凯德立脸色发白——他的魔法防御球能抵挡巨龙另一次的灼热烈焰吗？

“它的翅膀举不起一身肥油。”丹妮卡大叫道，“它的尾巴拍不死一只蚊子。”

巨龙接踵而至的怒吼响彻山壁，传到好几里外，令整个雪片山脉的动物跟怪兽，都冲进洞中躲起来。蛇般的脖子往前伸，接着一团火焰落向丹妮卡。

岩石融化并从山壁边缘流下来，形成一条闪着红光的河。皮凯尔正好躲在那区下方的一个凹处，发出一声害怕的尖叫后赶紧跑开。

凯德立濒临恐慌边缘，脑中确信他刚才目睹自己的挚爱死去，而且，不管他的意识根据理性逻辑说了什么，他的心都知道，没有任何事情——无论是摧毁器虏伏或攻陷三一城寨——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不过，当他记起自己想的是个怎样的人物，记起他亲爱的丹妮卡拥有的智慧，以及几乎如魔法般的才能时，他镇定了下来。他必须信任她，如同她一直信任着自己，他必须相信她的决定会是正确的。

“它的角被卡在拱门上。”丹妮卡继续唱着韵文，笑着说出这些字，一面从旁边三十尺外的地方爬回山壁边缘。“而它的肌肉只是堆脂肪！”

伐伦特尼玛的眼睛因愤怒和不可置信而大睁。它扭动着尾巴跟脚，不断用长着角的头撞击龙毒障壁，同时猛力拍动翅膀，引起的气流让许多哥布林的尸体随之滑行移动。

跟丹妮卡一样，凯德立大大地露齿而笑，虽然他知道离胜利还有一段距离。伐伦特尼玛将一只爪子扯脱石头的掌握，而另一只很快也会挣脱开来。年轻教士完成了一道从时间界域中所取出的魔法，然后将一波波魔法能量投向分心的巨龙。

老伐伦感觉到包着那只被困后脚的石头松开了一下，虽然它之后立刻重新包回来。这名巨龙虽然在悠长的年月中累积了相当智慧，却不了解这所代表的意义，不了解为何山谷突然间似乎变大了许多。

这名上古龙再次感觉到凯德立多半跟这个现象有关，然后它忍下自己欲出口的激烈指控，愤怒地瞪着那名本该“谦卑”的教士。“你做了什么？”伐伦特尼玛质问道。

这只龙突然抽动一下，被范德从后方击中，伏保巨人的大剑用力砍进伐伦特尼玛困住的那只后脚。

“该上了！”依文对他的兄弟大叫道，这两名矮人从各自藏身的石头后方冒出来，低头往前展开猛冲。

对于仍然相当巨大的伐伦特尼玛来说，伏保巨人的攻击没有造成真正伤害。一记尾巴甩击把范德打飞开去，摔撞上山谷壁底端。范德顽强地迅速站起身来，明白到这群同伴当中，没有人会对痛苦跟恐怖让步，而对这名无情而可怕的敌人也不能有退却或宽恕之情。

龙这次的分神对凯德立来说是另一个大好机会。他暗藏玄机的魔法再度一波波涌来，而对老伐伦来说，山谷似乎又变得更大。

接着这只龙明白了——这名“谦卑”的教士偷走他的年纪！对于一只龙来说，年纪跟体积和力量成正比。“老伐伦”是这些弱小的对手根本无从抵抗的巨兽，突然间“年轻的伐伦”发现自己陷入紧迫的困境中。

“长着蝙蝠翅膀的蝾螈，还有凹凸的头，快逃吧，在受死之前快逃吧！”丹妮卡叫道。

眼前的威胁是冲过来的矮人，跟使用邪恶魔法的谦卑教士。伐伦特尼玛理性上知道这点，知道他应该把嘴巴对准冲过来的矮人，在他们能接近它之前，就把他们烧成灰。但没有一只值得尊敬的红龙能忽视“长着蝙蝠翅膀的蝾螈”这种辱骂，于是伐伦特尼玛的头转回去对着山壁边缘，它的火焰朝丹妮卡喷去。

或至少，朝丹妮卡曾经站着的地方喷去。

当火焰停止，使更多融化的岩石从山壁边缘流下时，依文跟皮凯尔正在猛砍猛打。虽然他们的武器在“老伐伦”的鳞片外甲上会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地弹开，如今他们则能将变薄且变小的鳞片砍裂打碎。仅经过三次猛力砍击，依文的斧头就深深砍入龙的身躯中。

雪琳的一连串箭雨也以类似的方式凿开龙的鳞片。这名精灵少女的准确度高到她接下来取自箭袋中的六枝箭，全部命中一块不比凯德立蓝色帽子上圣徽大的集中区块。

凯德立真的疲惫不堪。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心脏在胸腔中狂跳。然而，他还是再次进入歌曲中，顽固地定住视线，放出魔法。

这一次，伐伦特尼玛对魔法攻击有所准备，于是魔法被挡开了。

凯德立再次攻向它，然后是第三次。这名年轻教士的视线几乎模糊不清，差点记不得他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做。他的头疼痛不已；他感觉自己所释放出的每一分魔法能量，都是从他自己身上偷取而来的生命能量。

但他还是继续吟唱着。

接着他就倒在石头上，头部因出乎意料的撞上山谷地面而流血。他往上看，然后欣慰地发现他的魔法又再一次成功击中，因为伐伦特尼玛在他看来已经没那么大了，几乎不比一名山丘巨人高。但凯德立知道魔法不会持续很久，伐伦特尼玛被偷走的几世纪岁月会很快回复。他们必须现在就重创这只龙；凯德立必须找到一些攻击性魔法，在这只龙被困在较弱状态时击溃它。

但德尼尔之歌没出现在这名年轻教士脑中。他记不起他的圣书叫什么，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他头上的疼痛阵阵发作，阻挡住所有思绪运作。跳动不已的胸腔是如此疲劳，他几乎无法透过它来呼吸。他将一只手放上沉重跳着的心脏，摸到他的子弹带。然后，跟随着这唯一集中的思绪，他抽出小十字弓。

依文跟皮凯尔在龙挥舞的前爪下发生一阵混乱。依文被一只翅膀打中，但用他的斧头勾住翅膀顶部牢牢挂着没被甩飞。

范德接下来对龙后脚的一击，粉碎了一些鳞片，并切开一道深深的伤口。伐伦特尼玛痛苦地怒吼，蛇般的脖子突然一甩，张大的嘴朝这名危险的巨人扑去。范德用力拔开剑，知道他的动作必须要快，不然就是被咬成两半。

凯德立花了好一会儿才将他的武器装填好、拉上弓弦，而当他回头去看打斗状况时，发现伐伦特尼玛正在石头上跟他等高处，就在几尺之外直接瞪着他的双眼！

凯德立大叫一声射出箭，箭尖穿进龙的鼻腔将它的脸炸飞好几片。凯德立以仅剩的力气四肢并用地爬开来，甚至没看见自己击中了。当他终于回头看时，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