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柔并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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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柔并济-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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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摇摇头。“工会的事只对你重要,我并不在乎“那你为何不断帮助我,还不准我中途而废?”

他偏首望着她,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泊。

“我只是在想,或许我可以留一些什么给你。”

留一些什么给你……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第一次,她不懂个中含意,现在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长。

送给她满船的鱼,总有吃完的一天,不如教会她钓——这是他唯一能留给她的,不必担心她花用殆尽,无以为继。

灼烫的泪流了下来。

她趴在他的腿上,无声而激烈地啜泣。

余克俭抚着她耸颤的背心,轻声叹息。

“你明白吗?”

衣丝碧吸了吸鼻子,重新坐直身。

“如果你真的想留些什么给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她直接望进他服底。他的眼中有一池秋水,她的眼底也有。他眸中的秋水深不可测,她眸中的秋波却浅荡温柔,深映在其中的,只有他的形象。

只有他而已。坚定不移。

“请你,把自己留给我吧。”

第六章

“我和小强的战争正式开打。”病房的那一刻,她宣布。

“我以为你们已经达成和平协议。”病人盯住膝上一份文件,头也不抬。

“和平协议在他昨天半夜偷溜进我的房间宣告结束。”

“他得到应有的制裁了吧?”

“当然!我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她得意极了。

“坏蛋已经得到惩罚,那也就够了。”文件翻往下一页。

“你居然为那种坏东西说话?”她瞠圆了水眸。

“毕竟俭园也是他的家。”

“谁说的!”抗议。

“我说的。小强比你更早来到俭园。”他漫不经心的说。

“唔……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我的房间总是我自己的吧?你希望他将来也半夜摸上你的床吗?”

房里的第三者终于决定他受够了。

“慢慢慢!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伍太少当机立断,介入战局。

“小强。”衣丝碧回答得理所当然。

“谁是小强?”伍大少转头问她的主子。

“蟑螂。”他在文件底端签上自己的大名,解决掉一份,再拿起下一份。

“蟑螂?”伍大少一脸茫然。

“对。”

“那种有两根长长的触须,巧克力色,会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昆虫?”

“对。”他仍然头也不抬。

“你是说,你们两个人说了半天,只是在讲蟑螂?伍大少重复确认。

“对。”他终于抬起头,怪异地瞄好友一眼。“我的句型有如此复杂,需要你一再确认吗?”

“废话!这种奇怪的话题,衣丝碧开始得没头没脑也就算了,你还能接得如此之顺?”

“我习惯了。”

“习惯?”伍大少再度变鹦鹉。

“我已经训练有素。”他丝毫不以为意。

伍大少拍了下额头。

“完了完了,你真的越变越诡异了。”一定是被这个俏菲佣影响的,听说菲律宾人懂得放降头……不对,降头应该是泰国人的绝活,那菲律宾人会放什么?

余克俭低头埋入另一份合约,嘴角藏着隐约的笑。

长期接受她突如其来的“考验”,他早就能对答如流,现在的程度已经进步到她起一个头,他就能毫无困难地接下去。

伍大少的眼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最后奇QīsuU。сom书定在衣丝碧身上。

他们两人看似各做各自的事,一个专心阅读文件,一个帮忙整理病房里的水果和花卉,然而,隐隐间似有条无形的丝,串连着彼此……

老余的性子宁定深沉,小菲佣是年轻气盛;老余的外形阴柔,骨子里却刚硬强势,俏菲佣是表面上强硬不屈,骨于里却柔顺依赖。

老余柔的地方,她硬;老余硬的地方,她柔。这两个人搭配在一起,竟有一种刚柔并济的调和感。

“变漂亮了。”

余克俭朝他没头没脑的评论,丢出一记问号的眼神。

伍大少微微一笑,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

她正专心地剪掉花卉的雌雄蕊,避免花粉让他过敏,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变成两个男人的谈话焦点。

变漂亮吗?余克俭放低了文件,正眼打量她。

一年前初见时,她只有那张腔长得清丽端秀,身子骨却瘦巴巴的,不时带着谨慎退缩的表情,仿佛永远在提防每个人;而现在,她的双颊丰腴了,嫣红的唇畔总是含着一抹淡雅的笑意,眼瞳里透出安详的光彩。

是变漂亮了!

他笑而不语,把签好的文件交还给老友。

两个男人互望一眼,交流着唯有哥儿们才懂的心思。

“那就多保重了。”伍大少耸耸肩,提起公事包,离开病房。

衣丝碧正好从浴室里装满水枪,走了出来。

“伍先生走了吗?”听说他最近很忙,好一阵子没到大宅子去了,恕仪的小朋友挺想念他的。

“他还得回他自己的公司呢!我有一些私人的股份想处理掉,才特地托他帮忙跑一趟。”

她轻哦一声,继续专心地替花束与盆景喷水。

变漂亮了?他坐在床上,细细看着她。

清晨十点,太阳尚未发挥到咬人的温度,凭窗而立的她浸淫在淡金色光圈里,仿如一个端洁俊秀的仙子……

“你……你干嘛这样瞧着我?”衣丝碧的脸颊飘上一朵玫瑰。

他向她勾勾手指。

她愣愣地走近。

他再勾勾手。

她更靠近一点,站在他床沿。

一只大手突然按住她的后脑,将她勾下来。

吻来得如此突然。衣丝碧仍张着眼睛,眨了两眨。

他的眼睛也是张开的。

她愣了一下,脑中只浮起一个念头:闭上眼睛是不是比较好?

那就闭上好了。

闭了两秒钟,她偷偷张开来。呃?他的眼睛还是张着的。

那,她应该闭起来,或是张开?

渐次的,他的眸底沁出浅浅凉凉的笑意。

她的俏颜涨得通红。正打算挣开他,抗议一番。他又有了动作。

他环抱住她的腰,按在她后脑的手施加更大的力道,于是,跌扑在他身上的娇躯,也贴得更紧实了。

他的舌探入她的唇内,这回,他闭上了眼。

而她,随即。

他的吻,他的身上,都带着淡淡的药味,和一种说不出的、很男人的感觉。

手底下的胸膛虽然如她记忆中的瘦,却摸到了令人意外的肌肉线条,衣丝碧不禁感到得意。当他精神健旺的时候,她每天早上会约他一起去爬山,下午一起出门散散步,还鼓励他订购几样简单的运动器材,两人一起谈谈笑笑地做运动,久而久之竟然也培养出一些“实力”了。

呵,她在吻的空档微笑。

他仍然极容易生病,气色和抵抗力却都比以前好很多。这次的住院只能说是她太松懈,而他一没人盯着就乱来的结果。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一时不察”了。

他的吻加深,胸膛里狂怦的力道是如此惊人,她的心跳频率也不输他,最后,她的耳朵几乎能听见血流在脉络里来回冲刷的激声了。

他终于松开她。

她慢慢坐直,眼中仍然如梦似幻,醒觉不过来。

他呵的轻笑一声,她才神魂归位。

啊!啊啊啊——她又被他吻了!上次他吻她,还可以推说是在“安慰”她,那现在呢?这个吻代表什么?

她满脸通红,羞臊得找不到地方躲藏。

“我我我——热水瓶空了,我我我……我去茶水间加水。”她一把跳起来,抢起床旁的茶壶溜之大吉。

水遁!

天哪,好羞人!他为什么要吻她啦?讨厌讨厌!

唔,倒不是讨厌他的吻,其实……感觉还满不错的,只是……这样她以后要如何面对他?当成没发生过也很奇怪啊!

几位护理人员经过她身畔,都差点把她拦下来,叫她去量血压。正常人的脸孔可不会红成这副德行,八成是中风前兆。

“真是,可恶,随便扰乱一池清水是不道德的行为,跟杀柠檬一样罪恶。”她边走边嘀咕,吐出来的是抱怨,嘴角那抹甜俏的笑意却诉说着完全不同的心情。

“小姐,你要加热水啊?”在茶水间门口,—位清洁欧巴桑把她唤住。

“是的。”

“这一层楼的热水器坏了,你要到楼下去倒。”

“好,谢谢。”

很不巧,楼下的热水器也故障了。衣丝碧皱着眉,这间医院的设备故障率与他们的收费标准未免成正比。

算了,只好再往下一层找去,总算下来这层的热水器可以正常使用。

她先洗好几只茶杯与茶盘,再把冷热水调成他喜欢的温度.才托着茶盘回到楼上去。

来到头等病房这一层,远远的,长廊尾端有人走出来。距离太远,她看不真切那人是从底侧的另一条走廊转上来,或是从底端的病房走出来。

若是后者,那间病房是余克俭的房间!她加快速度,那个人也迎面走来,两个人交错而过时,他把脸别向另一侧,她只能匆匆看他一眼。

对方穿着干净却陈旧的衣饰,五官非常平凡,是那种你看过两、三次可能都还记不住的长相,年纪已经五十来岁,不算年轻了。

她迅速回到病房里。

他正端坐在床上,眼神穿越窗户,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刚才有客人吗?”她放下茶壶,好奇地问。

“没事,只是一位长辈来拜访。”他慢慢回答。

那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余家会往来的对象!然而,他不想说,她也就不敢再追问。

没法子,在她心中,他除了是独—无二的白马王子,更是一名严厉的老师。只要他板起脸,她向来只有乖乖听话的份,连质疑的念头都不敢有。

方才那一吻所引发的幽淡、微妙、暖昧,已经散去。

应该感到如释重负,或者……惋惜呢?连她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

※※※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夫人调来的厨娘又遣了回去。

这件事引起老夫人的严重关切,然而,一如以往,只要他拿出冰冷而坚持的意志力,很少有人拗得过他。

少了大宅于派来的“纠察队”,衣丝碧着实如释重负。

厨娘那种刺探的眼神让她联想到以前德国的“盖世太保”,随时等着搜集她不利的情报,让老夫人可以名正言顺撵她走。

时序仍然是夏日午后,他刚结束一场视讯会议,偷个小闲到院子来吹午风,翻几页闲书。

每天下午三点到院子里赏景喝茶,已经成为两人的固定习惯。她哼着小曲,替他盛一碗微温的枸杞茶,替自己倒一杯冰甜的菊花茶,再将搭配的茶点准备好。

“你今天心情不错,在高兴什么?”他从书里抬起头,眼睛跟着她绕。

“噢。”她害羞地吐吐舌尖。“没什么,就是心情很好而已。”

不敢向他承认,自己是因为厨娘的家当今天全搬出俭园而高兴,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很小家子气似的。

余克俭静静望着她半晌。

厨娘虽然被他遣回去,却故意留些私人物品在俭园,平时有事没事就会托词要过来拿东西,然后赖上大半天才肯走;用椅脚想也知道,此举是出自谁的授意。

他对厨娘的行为虽然不耐,心里也明白,下人们只是听主子的命令办事,为难他们没有意思。

“你不喜欢她,为什么不说呢?”

“我……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她从来没有想过运用自己对他的“影响力”来达成心愿——可能在本质上,她并不认为自己对他有影响力吧!

“下次,你可以说。”

“然后呢?”

“然后。”他轻松自在地继续翻开下一页。“我会为你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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