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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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翦梅-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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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他是谁?”所有陷害他大哥的同谋他都要一个个揪出来,特别是她的——

奸夫!

“我说过了,没有‘他’,只有我和刘媒婆。”这家人是怎么回事.仅凭一幅不

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画像。就拼了命的企图编派她的罪名?况且那画中的人除了“奸夫”

之外,就不可以是哥哥、弟弟、或朋友吗?

唐采楼受够了,倘使终归一死,她宁可痛痛快快捱一刀,也不愿再接受这种诬蔑。

“死鸭子嘴硬,”狄秋荷恨恨地骂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想杀就杀,何必浪费唇舌。你们都是武林高手,杀一个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

的弱女子,应该很容易。”她轻轻地抹去流淌至嘴角的血丝,冷郁的两翦秋瞳眨也不

眨。

“鹏儿,你怎么说?”在虹云山庄纵使表面上凡事是由狄秋荷当家作主,但遇着

重大事项,仍得由狄鹏说了才算数。

“我……”他迟疑了下。“先把刘媒婆找来,问明原委再作处置。”

“卜忠,”狄秋荷对着门口大声唤道。“去把刘媒婆找来。”

“是。”

房里蓦地安静了下来,三个人各怀心事,各自沉吟不语。

黑夜遽然变得狰狞而漫长,唐采楼面向窗外,意欲从无垠的苍穹得知她的前程。

树梢有飒飒的风声,如湘裙窸窣,气氛近乎恐怖,阴险地潜入她的心底,折磨她

的五脏六腑。

“禀姑奶奶,刘媒婆带到。”

“叫她进来。”

狄秋荷话声甫落,刘媒婆已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这是……”她闪烁的目光飘过来飘过去,最后停在唐采楼身上。

“我问你,这包砒霜可是你给她的?”狄秋荷把掺了药粉的杯子端到刘媒婆面前。

“砒霜?”刘媒婆马上摇头如撞钟。“当然不是,我无缘无故给她砒霜于什么?”

“明明是你给的,你说……那包药粉可以让我得到……幸,幸福,你……”

“幸福?你该不会弄错了吧,砒霜只会害人,怎么可能让你得到幸福?我老婆子

和狄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有啥理由要给你那种东西?你是不是闯了什么乱子?”

“她害死了我侄儿。”狄秋荷道。

“嘎!”刘媒婆故作惊诧状。“用,用砒霜?”

“没错。”

“嗳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就算你再舍不得、再爱季公子,也——”她猝

然闭上嘴巴,慌乱地瞄向狄鹏和狄秋荷。

“季公子是谁?”

“是……是……”她演得可真像。

唐采楼在一旁看得欲哭无泪,原还抱着一线希望的心,逐渐化为死灰。

“说!”狄秋荷张牙舞爪地欺到唐采楼面前,浑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大小姐对不起了,不是我要泄你的底,实在是情非得已。”她造作地抹抹干巴

巴的眼角。“那位季公子是我们村子里的一名秀才,从小和大小姐交好——”

“够了。”唐采楼不愿再听她的污言秽语,横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

拒绝这等欲加之罪的指控。“你的戏码演完了,可以回去找我大娘领赏了。劳烦你顺

便帮我带句话,要她千万别亏待我娘,否则我即使化成厉鬼也绝对不会放过她。”语

毕,唐采楼全无预警地挺身迎向狄鹏手中那把锋利的长剑。

“呵!”幸好狄鹏立刻抽回长剑,不然她只怕已血溅当场。

“为什么不让她死,一命赔一命。”狄秋荷在一旁冷言道。

“哎,你已嫁作人妇,怎可为了别的男人就——”

“鹏儿,饶了她,我们狄家将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

“别这样,她只是一时想岔了,你们也知道感情这码子事……”

狄秋荷和刘媒婆一人一句,搞得狄鹏怒火兀冒,方寸大乱。

兄仇不共戴天,事到如今须怪他不得——

但见他手起剑落,刺目的蓝色光芒疾闪,其势如虹。刹那间,唐采楼满头及腰的

长发一一的被剃了下来……

狄鹏的剑法精准,一丝不留。

“你到净水庵出家,直到我查出真相为止。”他刻意地留她一条活路。

唐采楼望着他,心中没有感激,只有怨恨。她遭人诬陷,含冤莫白;却受到这样

的惩罚,为什么?

在虹云山庄,狄鹏的命令就是圣旨,任何人不得违逆。狄秋荷纵有不甘,亦不再

力争。

“几时带她过去?”

“今晚,我亲自送她过去。”此去净水庵需耗费一天一夜的时间。狄鹏心想,唐

采楼既然能够为了一个男人下此毒手,难保她不在途中耍出诡计,说不定那个姓季的

秀才已混迹在宾客之中,一旦得知这项消息,决不可能不采取任何行动。

如果“他”出现了,那就最好。狄鹏相信他”才是这桩毒杀案的主谋,届时狄家

将用“他”血祭狄虹的冤魂。

“你稍作准备,我们一个时辰之后上路。”

唐采楼面无表情地定在那儿。被削了长发的她,依然娉婷绝俗,甚至不可思议地

飘逸出惑乱人心的妖艳。

狄秋荷和刘媒婆都注意到这点微妙的变化,狄鹏当然也注意到了。

“不必准备,我们现在立刻可以上路。”她拎起衣袖,泄忿也似地使劲抹去脸上

的脂粉。白皙的素脸颂呈一片死灰。

第三章

曙色微露,天空是很淡的生铁透着些许粉白。太阳快要升起了,大地依然静默。

艰难的一天即将过去。

远处有早起的牧童吹着悠扬的笛音。在唐采楼耳中,什么曲调都是哀歌。

狄鹏木着脸高坐马背上,一手牵着唐采楼坐骑的缰绳,飞奔上山。这一路意外的

平静,料想该发生的事一样也没发生。

什么缘故呢?那姓季的莫非想等到净水庵再发难?

他回眸瞟向唐采楼,沐浴在晨光中的她,倔强不语。不哭、不闹,如一具脱了魂

魄的行尸。

“净水庵就在前头不远的山巅。”他道。

她依旧紧抿双唇,以沉默表达内心的忿恨。

“如果你真是冤枉的,我会还你一个清白。”

唐采楼忽尔抬头直视他的眼,良久,后又垂下臻首。

这是一抹饱含控诉和质问的眼神,狄鹏明白,她不相信他,一如狄家的人不相信

她一样。

狄鹏递给她一叠银票。“你尽可以逃,但不准暴尸街头,你的命是狄家的。”

“所以,我合该死在你手上?”她冰雪聪明,怎会猜不透他的心意。

唐采楼瞅着他的脸,眉间眼底充满嘲弄的讥诮。

“狄家不会错杀好人,但也绝不放过奸佞。”

唐采楼点点头,仍然意露鄙夷。“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口气一样了得。”她突地

一夹马肚,那马儿受疼,挣脱狄鹏的掌控,朝前奔驰而去。“就此别过了。”

狄鹏即时追了上去,不想那成叠的银票竟迎面洒落,飘飘扬扬如雪絮纷飞。

她不要他的钱,一如她不要他的同情。她要的是清白!

※※※

净水庵的雄伟远远超乎唐采楼的想像,简直可以和任何一座名寺宝刹相媲美。

此庵原建于东汉末年,据说因庵前出现过五色云彩,紫雾缭绕,安祥宁谧,仿似

天佑,隋炀帝于是下诏正名。

大殿相当富丽,只见香、花、油灯、幢、幡、宝盖,均罗列森严,中央供奉了三

尊紫金大佛坐像:正中是释迦牟尼佛,左边是药师琉璃光如来,右边是阿弥陀佛。殿

的两旁为十六尊者,东上首有文殊师利菩萨,西上首则为普贤菩萨,立鳖头之上,处

浩茫大海;由善财和龙女侍立在两侧。

唐采楼跪在蒲团上,心如平原跑马,绪如群蜂纷闹。当她踏入山门,过了“三解

脱”之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便知她的命运又被推向一个无可奈何的境地。

师太年约六十,眉毛泛白且低垂,嘴角未语先含笑,十分地和善可亲。

“起来。”师太道。“累了吧?赶了一天一夜的山路,想必也饿了。”

是饿,但没有吃的欲望。

唐采楼低着头,垮着肩,一副听任处置的消颓模样。

师太命人准备素菜斋饭,也不问她为何而来,便安排她住入居士下榻的禅房。

初初几天,她几乎没开口说话,三餐时间到了她也不随众人到食堂用膳,因此身

子骨一天比一天瘦弱,一天比一天苍白,那原本透着嫩红的肤色,逐渐化为惨白,像

森冷的月光照在纸窗上,白得异常骇人。若非师太怜悯,每日差小女尼专程送吃食至

房里好说歹劝的,她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受了戒疤的女尼中,有一个四十多岁,却风貌楚楚的师太法号了凡,对唐采楼特

别关照,经常拿着佛书读给她听,压着嗓门问她是否要皈依?

唐采楼猛地摇头,同房中的人见她顶着一颗光头,却拒绝皈依,都当她是个异类,

时时用狐疑的眼神侦测她的举动。

她们对她的疏远和排斥正好让她得以不受干扰,专心筹划如何逃离此地,另觅生

路。

鱼板声再度响起,稀疏单调,一声接着一声,房中诸人纷纷起身,原来诵经的时

间又到了。

唐采楼总是刻意避开早晚课,踱到远处寺院的围墙边,去看女尼们为蔬果浇水除

草。

女尼们的劳作,教她在心中玩味良久。

虽是佛门净土,也还有筹谋生计这等琐碎的回题,竟与槛外并无二致。这就是人

生吧,既已堕入红尘,无论怎么努力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还是摆脱不了基本的生存

欲求。

这日,院中特别热闹,辰时一过即沸沸扬扬,直到夕阳西垂仍静不下来。

了凡于戌牌时分,仓皇来到禅房要她赶紧至“藏经阁”躲避。

“为什么?”莫非狄鹏改变心意,或已查出“真相”,要来置她于死地?

“因为外头来了一大批进香客。”了凡显然跑得很急,额头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那又如何?”唐采楼不解地走到门边张望,了凡马上将她推向里头,“啪”一

声关上房门。

“那些人不是诚心礼佛而来,他们是专程来看你的。”

“看我?”唐采楼还是不懂。

“是啊,因为你艳名远播,所以……”

男人出名招来的是功名富贵,女人出名却常是祸患随至。

“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

“没错没错,但……总之你先避一避,地痞流奇Qīsuū。сom书氓还好应付,最头疼的是县里的

‘百里王’冯天霸,硬吵着要跟菩萨提亲,娶你回去当妾。”

“岂有此理?”唐采楼愤怒得想拿把刀子杀出去。

“还有呢,上峰岭的土匪罗武驹也扬言要把你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这事……我怎地都不知道?”

“因为都被师父给挡下,说是要让你安心修行。不过,这回我看师父是无能为力

了。”了凡忧心忡忡地望着唐采楼,两手无措地交握着。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些人走了,还是会再回来的。”

“先避避锋头,以后再想办法吧!”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我要苟且偷安?”唐采楼气愤难当,一掌击向桌面。

“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连累了整个净水庵?你知道,我们都好喜

欢你,谁也不愿见到这样,然而形势比人强,师父也是莫可奈何。”

了凡所言亦是合情合理,这场灾祸皆因她而起,她该一肩挑起全部的责任。

唐采楼略一思忖,旋即有了主张。“我走。”

“走去哪儿?你娇娇弱弱,手无寸铁,怕一出了净水庵就给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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