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刚见她面色，心里更恼火。身后的男生作势要打，俞夏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脸，后退之中被路牙绊倒，腿被磨破了一片。
见俞夏掉了眼泪，许刚冷笑一声：“老子不和女的计较，以后给我老实点！”说着就和他的跟班走了。
俞夏忍痛站了起来。街口有个卫生所，但她没有钱，只能用卫生纸按了按伤口，一瘸一拐朝学校走去。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外面空无一人，每一间教室里都传来学生们哇啦哇啦的读书声。俞夏怕等在外面会被年级主任逮到扣分，硬着头皮进了教室。教英语的女老师是个快四十的女胖子：“迟到了？外面站着去。”
俞夏委屈道：“我路上摔倒了。”
晨读声大，女老师没听见，只是低头看着教材。俞夏悻悻转身，没看到女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窃笑。
好不容易捱到晨读下课，男生们嗷嗷地飞出教室，女老师出门白了她一眼：“下次注意点。”
俞夏这才回到教室坐下。她看了眼课表，开始翻找桌洞里的数学课本，手一伸进去她就觉得有些不对：桌洞本来被各种课本作业塞得满满当当的，现在只剩下一堆松散的试卷和几个掉页的练习本。桌洞最里面的墨水瓶跑到了洞口，瓶盖不知怎么的松了，墨水淌得到处都是，沾了她一手。
——有人翻了她的桌洞，还拿走了她的书。
俞夏回头想问问张桂香，张桂香不在座位上。教室后排，几个班上的漂亮女生正坐在一起聊天，时不时传来放肆的笑声。“校花”何苗苗坐在桌子上，和俞夏对视了一瞬，继续和同伴们说笑。
俞夏直觉是她干的，又苦于没有证据，气呼呼地走到后排。后排的大垃圾箱里，赫然是她的那些课本。
她拿回课本，用书擦了擦封面上沾到的脏水，沉默地走回座位。如果她回过头就能发现，身后的何苗苗正用恶毒的眼神看着她。
平淡无奇的一上午过去了。俞夏回头问张桂香：“你早上看没看到有人翻我桌洞？”
张桂香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开了口：“俞夏，你能还我点钱不？”
俞夏顿时着了急：“我慢慢还行不行？一星期还一块。”
张桂香为难道：“我管我妈要钱吃饭，被她骂了一顿，说让你赶紧还钱，我都没钱吃饭了。”
张桂香的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妇，说不定就能做出上门要钱这种事。要是让自己的妈知道了，挨打还算好的，要是她妈问她拿钱干什么去了，和卓逸的秘密通信就会暴露。
她得想办法弄点钱去，可怎么办呢？她首先想到了偷家里的菜去卖，可是摆摊很容易被她奶奶和她妈看到。
俞夏思前想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地理课上，她突然有点腹痛，举手出去上了个厕所。
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她正好路过了收发室，窗台上放着几张零钱和饭卡，引起了她的注意。
学生们捡到东西，一般都会放到这里供失主认领。俞夏的心跳骤然加快，她快速瞟了一眼，收发室的老头不在屋里，此时还没下课，走廊空无一人。
乡镇中学也自然不会有摄像头那种东西。
俞夏飞快地把手伸进窗口，把那几张一块的零钱拿了出来。她脸通红，心里却松了口气，飞快地数了数，大概是五六块钱。
她回过头，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何苗苗和她的女伴们站在不远处的走廊拐角看着她，脸色可谓五彩纷呈。
俞夏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天旋地转”。她浑身发冷，绝望地立在了当场。
见她发现，何苗苗和女伴们对视一笑，朝厕所方向走去。她们的笑声在俞夏听来异常刺耳。
下课铃声响起，俞夏颤抖着将钱放回了原处。
俞夏一放学就跑了。她本以为张桂香会拉住她催她还钱，张桂香却出奇地没拦着她，也没和平时那样叫住她一起走。
她已经将“去哪儿弄钱”抛在了脑后，她满脑子都是被揭发“偷钱”之后的种种可能，难言的压抑感堵在她的胸口，让她有点想吐。
何苗苗成绩差，又早恋，老师们都不喜欢她，如果只是她揭发举报，俞夏还能咬死不承认。但是那么一群人都看到了，她没有任何办法。
晚上，俞夏一家四口在电视机前吃饭。
俞夏想向她妈开口要钱。但是五块钱是她一周的午餐费了。说钱丢了？她妈早就对她在学校买饭颇有微词，说不定会借机让她每天带煎饼或馒头去吃，她就再也没可能攒钱买邮票和信纸了。
俞夏妈表情木然地看着吵闹的娱乐节目。俞夏谨慎地开了口：“妈，学校要收五块钱。”
“又收钱？干什么使？”俞夏妈不太高兴。
“老师说要印卷子。”
俞夏妈问：“你上次月考考了多少名？”
俞夏心里放松了些，淡淡道：“年级第五，比上次进了三名。”
俞夏妈“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个脏兮兮的布包，数了五张一块的放在桌子上。俞夏有点后悔没多要几块钱吃饭，可话已经出口。再说，有钱拿总比没有好。
俞夏拿了钱，心里两块大石头落下了一块，语气也欢快了不少：“妈，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呢？”
俞夏妈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星期天就回来了，这次能在家里多呆几天。”
俞夏爸跑一趟长途，也就回来住上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能在家多呆几天意味着这一趟赚了不少。期末考试快到了，如果她能考个漂亮的名次，那个要求可能更容易提出来。
抱着这个心理，她吃过饭就钻进屋里学习去了。
堂屋左边是父母的卧室，右边奶奶带着弟弟睡，俞夏的房间是院里最小的一间。
一张笨重的旧式大木床，半边堆满了几乎堆到屋顶的杂物，另半边空间她睡觉用。一张小炕桌是她写作业的地方，床头靠墙的斗柜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老物件，最下面那个抽屉里，藏着她的秘密和心意。她偶尔会发愁，以后弟弟长大了，她可能就得和他交换睡觉的地方。和奶奶一屋，她该把那摞信呢藏到哪儿呢？
一进房间，俞夏不能自已地继续担心起了白天的事。
她和何苗苗的关系称不上好。每个学校里，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总会有点不对付，彼此瞧不起，又都有些羡慕对方。早上她的书八成是何苗苗她们扔的，俞夏并不记得她们的关系坏成了这样。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何苗苗抓住了她一个大把柄。一旦事发，老师固然更喜欢她，可何苗苗也没有撒谎和污蔑她的必要。
俞夏越想心情越低落，很想裹在被子里大喊一声。
如果喊了，卓逸就能来救她，那就好了。
她想趴在他怀里哭诉，想得到他的理解——卓逸比任何男生都会安慰人。他这么成熟，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了一瞬，俞夏知道，自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绝不能让卓逸看到丑陋的自己。
☆、希望
第二天，俞夏一到学校就把钱还给了张桂香。张桂香好奇道：“你从哪弄的钱？”
俞夏沮丧道：“骗我妈说咱们要印试卷，万一她问起来你可得帮我圆上啊！”
张桂香知道俞夏妈有多抠，理解地点点头。
何苗苗她们一直是踩着早自习点来的，此时她们的座位还空着。张桂香收了钱，悄悄对俞夏说：“你小心点她们。”
俞夏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昨天放学之后她们说出来了吧。
张桂香说：“你去老黄办公室拿信那天说了什么？”
俞夏顿时想到了许刚那事儿，和张桂香说了。张桂香提醒她：“老黄下班时遇到许刚他爸了，许刚回家挨了打，肯定恨上了你。”
“他怎么知道是我？”
“当时隔壁班潘凤在办公室里罚站，她告诉许刚的。”
俞夏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为了支开老黄，随口推了许刚挡枪，却惹了这么多麻烦。潘凤是何苗苗的闺蜜，和许刚关系也不错。而何苗苗喜欢许刚，难怪处处针对她。
说曹操曹操到，何苗苗拎着花里胡哨的提包进了教室，边走还边和男生打闹。以往俞夏看到她那莫名妖娆的样子，从不掩饰自己鄙视的目光，这次看到她就有点心虚。
除了许刚等痞子男生，学生们陆陆续续到齐了，渐渐开始有了早读的声音。
课代表要在早读前把作业送到办公室去。俞夏开始收大家的练习本。
只要老师没来，何苗苗她们从不惮在大家都读书的时候大声说笑，讨论着男生和偶像。俞夏抱着练习本走到她们那排，何苗苗竟然笑着抓住了她的手腕，可怜道：“我没写。”
何苗苗画了眼线的大眼睛对她意味深长地闪了闪。俞夏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老师每本都要改。”
何苗苗不在意地一笑，从交到俞夏手中本子里随便抽了一本，开始抄作业。
俞夏想管又不敢管，直到老黄的脸出现在后门的窗户上，她才慌忙一把将被抄的那本抽走。
何苗苗不满道：“哎我还没抄完哪！”
俞夏抱起作业送上了讲台，缩回座位坐好。何苗苗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给脸不要脸。”
俞夏分明听到了，却只能装缩头乌龟。老黄进了教室，在读书声中批改作业，改完后数了数，眼睛习惯性地朝何苗苗这里瞟了过来。
何苗苗臭着脸把补完的作业交上去，挨了老黄几句骂，回座位的路上故意蹭倒了俞夏摆在桌子上的书。
俞夏的笔盒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文具撒了一地。
教室里静了一瞬，何苗苗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地走了。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周过去了。
何苗苗她们的嘲讽和敌意、思念卓逸时的甜蜜和自卑、以及在她心里暗暗发酵的那个计划，让俞夏心神不宁，课上表现也不尽如人意，好几次在老黄的课上走了神，更别说她最头痛的英语了。
更糟糕的是，班上同学们对她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俞夏每每看到他们凑在一堆聊天，或者爆发出笑声，都不由得胆战心惊。
张桂香最近也很忙，两人很久没一起回家了。不过俞夏并没注意到这些，她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周五下午，值日生开始扫除。俞夏布置完作业，把随堂考完的卷子抱到了办公室，被老黄意味深长地敲打了一番。老黄毕竟从教多年，这几天俞夏的反常早被他看在眼里，要不是给课代表留颜面，他早在课上发飙了。
“最近有点松懈啊。”老黄抽着烟，“开学你们就初三了，也到了升学的关键点。咱们镇上没有高中，你要是不想毕业后进个职高，就赶紧调整好状态，争取考上X县一中。”
俞夏假装听进去了，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不在意的问道：“黄老师，考其他的高中需要多少分？”
老黄来了兴致：“你想考哪儿？”
“我就问问……比如P市一中、H大附中、K市外国语学校什么的。”
老黄一听，都是一线城市的名校，这学生心气儿还挺高：“不只是多少分的问题。你的学籍不在那边，也没办法报名。”
俞夏被老黄嘲讽的表情泼了一盆冷水，不忿道：“如果不限学籍呢？”
老黄只当俞夏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嗤笑道：“咱们这地儿的教育水平不行，就你这英语成绩，凭本事考都难。再说人家搞素质教育，考的科目有些咱都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