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芷听了抿嘴生气,唐雪松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胡说什么。”
舒兰白他一眼,又将药碗夺了回来,不过还是没有喝,只道:“我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既然山贼已剿,今天的行程只往后推两个时辰,到时我们还是要上路的。”
“我要留下,旁人可以走,我怎么能留你一个,是不是?”赫连远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看得舒兰都有些心里发毛,这孩子在哪受刺激了不成?
“随便你吧。”
凤芷立即道:“不敢劳烦公子,还是我留下照顾小姐比较妥当。”
赫连远回之一笑,冷冷淡淡,“不用客气,我和舒兰还分什么彼此不是。”
剑拔弩张,为了舒兰,赫连远觉得自己得罪的人,还当真不是一个两个。
“咳咳……”舒兰这会只得又假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得对着凤芷道,“我正好有话要同他说,凤芷你先下去吧。”
凤芷自有些不甘心,却也不能再多说,只得应下,“是,小姐。”
一直沉默着的唐雪松也跟着转身出去,舒兰坐在床榻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今夜他救她时的情景,他看着她的眼神。
雪松……
她想要开口谢他,嘴巴却先一步被一双手给捂住。撇过头,瞧见的是赫连远深邃的目光,直到唐雪松要侧身关门,他才将手放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时,赫连远笑道:“呵,以前在军营里头都是他坏我好事,这次我也总算报回仇了。”他眨着一双好看凤眼,笑眯眯得盯着舒兰,“你也该表扬我一下吧?我可避免你泥足深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舒兰低头喝药,并不愿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可眼神间却有些闪烁,今日生死之间,雪松的突然出现的确叫她震撼无比。
说是动心,也不为过。
她对他,本就不可能忘怀。
赫连远见她不想说明,倒很是乐意,难道还真要他问:你瞧着他救你,是不是觉得很感动?是不是想以身相许?
他又不笨,眼下最该做的,就是叫舒兰再把心肠给硬起来。
须臾,赫连远换了讨好的语气道:“说起来,这些日子我这样帮你做戏,你也不奖奖我,怎么说我无功也有劳,阿兰,我对你可是十足十地尽心尽力,这样吧,便像那日树下,你再让我亲一口?”
“扇你一巴掌倒是可以,你要不要?”舒兰不理他,只问,“那个交易,你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
赫连远稍稍坐直了身子,蓝色的眼珠子熠熠生辉。
“我答应你,我助你报得大仇,你助我登上突厥王座,除此之外,绝不迫你。”
不错,他不会强迫她。
赫连远笑了笑,实则他们此行恐要三年五载,这么长的时间里有很多计策可以施用,彼时还怕得不到她的心?纵使得不到……女人嘛,有个娃娃,自然也就栓得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烜:娃、娃娃?你、你……赫连远!你好生卑鄙!
阿远:你都有粉丝要你了,还不把舒兰给我抱抱,你要老子喝西北风啊!
雪松:画个圈圈,诅咒你们!
☆、第五十九章 开阔 流年
休息过几个时辰,舒兰一行按原计划上路。
走的时候,老掌柜对他们千恩万谢,说是一早就听了唐雪松的吩咐,去府衙报了信,府衙听说山贼被剿,立即就带了人去查探,事实自是果如他们所述。
是以全城百姓都对舒兰的英勇事迹大为称颂,说书先生更是编了段子准备大肆宣扬一番。至于这位女英雄的真实身份,等襄城百姓知道时,却是有些……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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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国翊华十一年,舒帅奉皇命回西陉关,途经襄城,见百姓愁苦,心善问之。知事起山贼祸乱,舒帅怒及,曰:“习武之人不晓保家、不晓卫国,只懂屠刀砍杀无知百姓,欺凌弱小,留之何用?”
当夜,舒帅愤而独自上山,一弓一剑,尽扫三十三个山贼人头,百姓大喜,举城拜谢舒帅义举,命无名之山为三十三山,以念舒帅大恩。
——《迦国史书将册女帅舒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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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守过舒兰一夜的赫连远,心情极好,成日笑意不减,一双凤目更是时常对着舒兰眉来眼去,瞧得凤芷素来温柔的目光也划过几丝冷冽。
彼时旁人不懂,正是亏得昨日一闹,叫赫连远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些天,他原在美人和江山之间挣扎,他这个人虽外表风流,内心里头却断然是以江山为重。美人?天底下有很多嘛,纵使日日换着,也可天天瞧见不重样的。
说到底,美人,到底比不得江山。
不过舒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的确与众不同,许是小时候就认识了的关系,他与她的认识是年少时最天真无邪的念头。
可是,野心如他,就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些念头在日积月累之后,的确是有了些变化。
毕竟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想要讨一个自己喜欢又对自己有帮助的女人……不是很过分吧?
的确不过分,赫连远想到。
问题在于,舒兰不愿意做他的女人,而且十分坚决,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和迦国皇帝分裂,这事眼下虽是压着,可迟早会摊到明面上来,而她也注定是要靠他的,但是赫连远不明白,这女人死活不肯放软,也不肯妥协,甚至不愿意多依靠他一点。这倔强顽固的脾气,真真就和小时候一样。
不过亏得昨个唐雪松说出一番将舒兰交给他的话,那一霎,赫连远猝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曾经他的两个情敌,如今是什么状况?
一个变作仇人之子,一个再不可相守白头。
三人相争,两人出局,他还急什么?
呵,这一刻,赫连远心中开阔了。是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他怎么能纠结了这么多天,真是在迦国待久了,脑子都有些傻了。
于是,他又恢复了以往嘻嘻哈哈的模样,无忧无虑地跟着大队,一路顺顺当当地直往西陉关去。
“舒兰!雪松!”
四月中,舒兰一行如期赶至西陉关附近,就见远处烈马疾驰,章鹏策马而来,满面高兴,欢喜道,“你们可回来了!”
章鹏的马不停在他们面前打转,是与它主人一般的兴奋。
这日舒兰也骑马在外,瞧见章鹏自然也很欣喜,不过在看清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月萼时,不得不说,她稍稍有一点震惊。他们俩这样,算不算如胶似漆?
“小章鹏,看见我们可欢喜?”舒兰说着朝后瞧了瞧马车,“还有让你更欢喜的呢。”
撩开的车帘,探出雪白如衣的雪裙,乌丝拂面,女子纤细的手指稍稍将碎发挽至耳后,清水芙蓉,优雅淡然。
“凤芷!”
章鹏猝然打马上前,面上彻底暴露出满心的欢喜。女子浅笑婉约,男子傻笑憨厚,看着这一幕的舒兰觉得很是欣慰,总算这小鬼的心还是向着凤芷的,并没有被月萼夺去,倒是一旁月萼打量凤芷的样子,古灵精怪的面孔里带着几许探究,几许……不满?
好吧,不管满不满,这事她可操心不了,只要接下来,章鹏好好对待凤芷便可。
再往后,她便照顾不了他们了。
舒兰笑着发令道:“好了,启程吧,进了城咱们再好好叙旧。”
随后,一行人重新启程,舒兰将想要围在凤芷身边的章鹏拉到了前头,问了一些西州的情况,章鹏道因壑帝对西蛮施以仁政,所以除了一些原本位高权重的西蛮贵族闹过几次事外,其他都很太平。
至于壑帝的下一个目标西胡,隔着高耸入云的九天门,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传出来。
“对了,还有一辆马车里坐的是谁?”章鹏瞥着在凤芷后头的一辆马车,不明所以,显然这辆马车车痕不重,不是用来置放物件的。
“也算是个熟人,过会进了城再见不迟。”舒兰挑了眉问道,“说起来,你和月萼怎么样了?”
“什、什么怎么样?我们能怎么样?”
章鹏的嘴角稍稍抿了抿,撇开了目光,舒兰看他有些紧张的样子,就晓得这里头必然有些事情。她就不懂了,小章鹏一副贼眉鼠眼的小模样,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吃香了?
“章鹏,凤芷要嫁的人,必是要对她一心一意的,否则别说她自己,就是我也不会答应。”
“我对凤芷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章鹏急着表示忠心。
舒兰对他的这个反应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那就好,记得坚持啊。”
自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她只希望,至少能看见他们这一对,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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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西陉关虽不过数月,不过事情发生得有些多,叫重新回到老家的舒兰觉得恍如隔世。
“爹、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弟,我回来了。”
舒兰跪在父母的碑座前磕过头,手边的一壶酒大半洒在了碑前,须臾盘腿坐了下来,望着威严庄重的墓碑,目光然然。
浓郁的酒香飘散在舒兰的鼻尖,“这次回长安,我遇到了许多事,多到我才知道,原来改变我们舒门命数的不是天,而是人。”
“想来在地下的你们都知道真相了吧,呐,你们觉不觉得可笑?我这几日想起这些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可笑。爹,您从小就教导我要忠君爱国,娘说女子虽多不能上得战场,可心胸气度却不能输给男儿。大哥骑射堪绝,二哥才华无双,三哥文武双全,四弟精明能干,你们说是不是舒门太过优秀所以才遭人妒忌?呵,天妒英才?”
舒兰喝了一大口烈酒,一一看过自己兄弟们的墓碑。
悲从心中来,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少顷,舒兰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找到仇人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等到我将仇人送下地府时,爹娘、兄弟们,你们可一定不能心软,当然了,到时候……”
前一刻哀戚的目光倏然转冷,舒兰瞥过一旁舒战的坟头,上头的碑文还是由她刻撰的。
“我会将不该存在于这里的人……让他彻底离开。”
山头的风阴冷,亦叫她清醒。
“舒兰。”
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叫她听得几分喜悦。回过身,看见山坡的那一头屹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只是他只静静地站在远处,未曾靠近。
“少喝一些……过会你还要喝药。”
唐雪松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她,素来英姿风发的女子,这一刻却凄楚地让人怜惜。
他想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可是……
不可以。
他,不可以让她烦恼。
“好,我知道了。”她淡淡地应着。
唐雪松颔首垂眸,“嗯,那我……先回去了。”
山涧青叶,黄土尘埃。
背后,舒兰缓缓地站起身,默默看着他一个人步下山去。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也这样上来叫她,训斥她喝酒喝得不成样子,没有将才风度,尽丢舒门的脸面。可是最后,他却是跟在她的身后,同她一起下山。
而今,景物依旧,人,却只剩下她一个了。
似经流年,到底已非当初。
作者有话要说: 玉玺念书……念傻了~~~
☆、第六十章 做戏 死地
这日下了常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