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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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起天末-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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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若,小若!”身后,谁疾步跟来,谁急急呼唤。
  然而杜若却恍若未闻,大雨在她周身肆掠,她奔跑在一片黑漆的荒芜中,脑海里是多年前的一幕一幕……
  那年,那个破败冷寂的酒馆,那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之前的她不曾在意,可如今想来那瘦高的身影,那清散如风的声音,还有那为了制止那个大汉而伸出来的五指瘦长的手……那个人不是苏策又是谁?
  泪终于彻底决堤,她想起那年大火中飞身而来将她抱起的苏策,她想起那年雪道旁看着她杀人却犹自鼓掌并带她加入星煞门的苏策……
  全是他,全是他!每至关键之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全是他,哪有这般巧合?不过是他在骗自己,他骗得自己为自己的仇家卖命八年!
  一丝苦笑落于杜若的唇角,天地苍凉……
  “小若!”大雨中,终于有一只手抓住杜若的肩膀,将她扳了过来,死死不放开。
  夜如泼墨,雨如瀑布,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彼此相望。
  “你为什么也骗我?”透着黑暗,看着眼前俊朗出尘的脸,杜若的泪和着雨水滚滚而落,“三年前你为什么说杜家是被墨煌派杀的?为什么?!”
  “因为我要你活下去!”方子恪按住杜若的肩膀,雨水在他的脸上纵横而落,“小若,那时我没有办法,我想如果你恨我可以让你活下去,我愿意让你恨。”
  “是吗,恨你,恨你?”杜若低喃,忽地无力一笑,唇角边尽是嘲讽,她终于知道这十三年她爱错了也恨错了,她用尽全力去爱的只是一场荒诞,她用尽全力去恨的也只是一场虚妄,多么讽刺啊,她用了十三年,用了她一生最美的岁月演出一场讽刺啊!
  一瞬间,她笃定了十三年的信念化成齑粉,支撑着她一路走下去的爱没有了,支撑着她最后活下去的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杜若摇着头,雨水倾倒在她的身上,衣发尽湿,如此单薄。
  猛地,一双臂膀紧紧拥住了她,哗然的雨声中她听见方子恪沉静的声音,“小若,还有一个人等了你十六年。”
  大雨滂沱,瓢泼而落,她颤抖地靠在他的怀中,他紧紧拥住她。
  天地间,雨水中,她无力再离开,他无法再放下。
  一个月后,洞房花烛夜,杜若一身红色嫁衣静静坐在床边,方子恪将她轻轻揽住,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玉簪。红烛映耀下,杜若认出这是十六年前,她和子恪离别时,子恪送她的玉簪。
  “小若,我本以为这支簪子再也用不上了,”方子恪微微一叹,转而又轻轻一笑,笑容温和如这烛火,“可兜兜转转,还是你我彼此相依相拥,小若,我为你戴上好不好?”
  杜若无声地垂下头,感觉有什么在她发髻中轻轻插过,那一刻,她却不知心底是悲是喜,或者她早已没有了悲喜。她抬眸看见方子恪正凝视着她,目光渐渐迷离,她看见他一点一点靠近,听着他的呼吸一点一点急促,心中却陡然一阵慌乱。
  他俯首欲吻她双唇,她微一侧首,下意识地避了过去,一避之下,两个人都怔住了。
  杜若不敢再看方子恪,她只感觉他微微起身,良久之后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会等你愿意的时候。”谁的声音里有一丝苦笑,谁起身离开,跫音里都是落寞?
  杜若阖上眼睛,听着子恪离开,那一夜,她和衣而睡。
  转眼一晃,近两年过去。两年里,他们真的是做到了相敬如宾,彼此犹如宾客,礼貌而疏离。两年里,杜若的脑海里不时地会闪现出一个身影,黑色如夜,孤冷如冰,却偶尔会有一个笑容清和如水。两年里,杜若每每看到子恪眼中的一丝怅然时,心中总会有一阵刺痛,她知她对他不起,可她终是无法勉强违心,因为一阖眼她看到的总是那大火之中猎猎的黑影,知道恨错了可以不恨,但知道爱错了却如何可以不爱?
  那夜,杜若靠在床头久久无法入睡,月光透窗而落,如一泓清水空明。她终是不再睡,起身推开窗户想看看悬在空中的皎月,然而推开窗户之时她却看到一个人站在对面的长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这边。
  “子恪?”杜若微微诧异,眼前这一身白衣的男子风清月秀,长身玉立,静默着如水月无声。
  “怎么还没睡?”轻轻地,方子恪问了一句,微微含笑。
  “我……”杜若微怔,“没……什么,你怎么不睡?”
  “嗯……”方子恪顿了顿,一笑,“有点事,路过这里……我回房间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方子恪转身欲走。
  “子恪……”杜若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方子恪回首,淡笑间都是和暖。
  “没……没什么……”杜若一垂首,摇摇头。
  方子恪笑了笑,笑意里滑过一丝落寞,最后他转过头向长廊另一边走去。
  “子恪……子恪哥哥,”忽然,杜若又叫住了他,“我……我刚才做了噩梦,有些害怕……”
  方子恪的肩膀微微一僵,而杜若知道有些事她已不得不面对。
  那一夜,应该旖旎如梦,应该痴醉销魂,可为什么她却泪湿枕边?
  “还疼吗?”方子恪从杜若的背后将她拥入怀中,而杜若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她阖上眼,却看到一个人,一身玄衣,将一个女孩从大火中抱起,亦是那个人,亦是那身玄衣,他跃入火海,微笑着无声说着什么。
  那一刻,杜若恨自己,她恨自己为什么就无法忘记,她恨自己欺骗着子恪的感情。
  两个月后,杜若感觉身上不适,大夫看后告诉她,她有喜了。在她犹自怔愣的时候,子恪却一把将她抱起,婚后两年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欣喜若狂,她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手舞足蹈得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刹那她是如此明澈地感觉到,这个人是她的丈夫。
  忘了吧,都忘掉,就和子恪重新开始。靠在子恪的怀中,杜若安静地笑了,或许一个生命就是一个轮回,一个轮回就让人愿意接受一个开始。
  而此时,杜若正站在春光温暖的庭院中,看着海棠花开,等着子恪回来。
  杜若抬起手触到发间的那支玉簪,一丝清凉浸入指尖。她终是叹了叹,流年似水无痕,岁月如梦无声,中间多少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已然如伤口渐渐平复,此时此刻她仿佛是回到了最初,那年大雪未落,她看着子恪离开,他送她玉簪,她给他承诺。是啊,兜兜转转,最终在一起的还是他们。
  “夫人,”身后,一个婢女轻声唤道,“一位自称来自蜀山逸悠山庄的少侠请求拜见夫人。”
  “逸悠山庄?”杜若回身,想起两年前见到的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而后她一颔首,轻声吩咐,“派人将少侠引到偏厅,我这就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枫

  待杜若一路走到偏厅的回廊上时,已闻得一个少年的声音,不过十□□岁的样子:
  “姑娘,你别为我倒水了,我自己来就好,要是师父知道我自己不做事,会骂我的。”
  “可你是客人啊,我自该为你端茶送水,”杜若听出是婢女青菱在回那个少年,“再说你师父又不在这儿,他怎么能知道?除非你巴巴地告诉他。”
  “哎,姑娘,真的,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那个少年还在阻拦青菱倒茶水,“你刚才已经为我倒过了,你再这么服侍我,我真的过意不去。”
  “谁服侍你了,不就倒个水嘛,你这人真好玩,今儿我还偏要倒了!”许是看那少年好欺负,青菱竟和他较上了劲。
  “哎,姑娘,姑娘!”少年的声音里已微带窘迫。
  “我倒的水毒不死你的!”青菱的声音里却带有捉弄。
  忽然,一声“哗啦”,是瓷器砸到地上迸碎的声音,杜若闻声后微微一笑,缓步朝厅门走去,此时却又听到青菱跺脚指责,“哎呀,你这人,好好的倒个水,你偏不让,这下可好了,你师父倒是不骂你了,我可得挨夫人骂了!”
  “青菱!”已来到厅门前的杜若低呵一声,她看见厅内一个少年正背对着自己,而青菱则眉头倒立,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和一滩茶水。
  “夫……夫人……”听到杜若的声音后,青菱猛一抬眼,立刻恭敬站立,而那个少年也是猛地转身,但却因转得太猛,步下一个趔趄,向前冲了一步。
  “夫人……”少年终于站定,他看向杜若,微黑俊朗的脸庞透着一点红色,清亮的眼眸里却毫无杂尘,“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摔碎你家茶壶的。”
  “少侠怎出此言,”杜若微笑着走进厅内,看着对方那清亮的眼眸,竟觉得如盛夏时触到泉水一般,“是我没有□□好府上的丫鬟,以致对少侠无礼,回头我罚她。”
  “啊,夫人,我是故意的!”杜若话音刚落,那个少年立刻说道,声音里竟有些焦急。
  杜若微一挑眉,看着这神色窘迫的少年,一旁的青菱也是惊诧地看着他。
  “是我故意要倒水才打碎茶壶的,夫人您别怪这姑娘,这茶壶我一定赔还您。”少年挠了挠头,微黑的脸上又透出了一丝红色。
  “噗嗤”一声,青菱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谁要你巴巴地赔个茶壶了?”
  “青菱!”杜若不得不再次出声让青菱住口,而后她挥挥手命身后的两个婢女将地上的瓷片和水迹收拾干净,而那个少年竟也一步上前准备帮忙。
  “少侠,”杜若一笑,拦住了少年,“这等小事不必劳烦少侠,少侠还请坐吧。”
  “呃……”少年看了看收拾地面的婢女,又看了看杜若,只好讪讪住手,而后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害羞,他往椅子上坐去时,姿态别扭而僵硬。
  待少年坐下后,杜若款款坐入他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中,青菱则为二人端上了茶水。青菱将茶水放到少年手边时竟得意地瞪了他一眼,少年顿时不知该把手放在何处,只能又挠了挠头。
  杜若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感到好笑,却还是笑容恬淡,温和地问道:“少侠来自逸悠山庄?”
  “哦,”少年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回道,“真是……不好意思,差点儿忘了向夫人说明了,我叫明枫,是从蜀山逸悠山庄来的,是师父命我来这里的。”
  “哦,你师父是让你来找剑风公子的吧?”杜若说道,“可他现在在灵山,你若……”
  然而杜若还未说完,这个叫做明枫的少年却打断了她,“不是,师父没有让我找剑风公子,师父只是让我来拜见夫人,师父说夫人有孕在身,让我来给夫人看看,并开些有益的补药,保证夫人您母子安康,师父还说等夫人待产时会命一位女弟子过来,一定保夫人母子平安。”
  闻言,杜若万分诧异地看着明枫,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而后问道:“你的师父是逸悠老人?”
  “是啊。”明枫也是一愣,似是不明白杜若为何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是货真价实的逸悠老人?”杜若又追问了一句。
  “呃……还有别的逸悠老人吗?”明枫有些不明所以。
  “哦?”杜若依然颇感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但那诚挚的表情和明澈的眼神又实不像在撒谎,于是她一笑问道,“这江湖人皆知,若不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就休想进得逸悠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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