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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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家妇人-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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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及荷花花开之时,池边微微有些凉,故而冷清。若再过一阵子沈婧再发邀请,这里就该热闹了。池子对面有个亭子,掩在葱翠竹林之后,良月本想约在那里,毕竟隐蔽些。
  可仔细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正大光明,只是不足为外人道,避着人就好,何必像心虚的贼子似的?便依旧选在假山后。
  良月穿了一袭蓝色菱格小团花轻锦长裙,肩臂上搭着天青色敷金彩轻容的披帛;长发尽数挽起,梳成芙蓉髻。不似别人那般簪着大朵大朵的花引人注意,发上只嵌了几枚宝钿;耳下垂着与宝钿同色的坠子。
  许是等得太无趣,她弯身并掌掬了池水,一滴滴地往荷叶上漏,看水滴像水晶珠子似的一颗颗滚到叶心,汇成一片。
  韩青每回见到她,她都是一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傲模样,偶见她小女儿的俏皮姿态,韩青便觉得心里一暖,仿佛靠近她又容易了些。
  他不忍打扰这画面,良月却从水里看到了倒影。她倾了手中剩余的池水,擦净手,转身望向他,略略福身:“韩公子。”
  语气客气而疏离,比那日在她父亲书房里碰面时并未好多少。
  可韩青哪里注意到这么多?她从不主动靠近任何人,肯单独与自己说话,已令他感到万分荣幸,眸中喜色藏也藏不住。
  “良小姐……”他连忙还礼。
  良月眸中清冷:“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不想嫁给你,若你还肯可怜我,就趁现在六礼未全,知道的人也不多,同我爹说退亲吧。”
  韩青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怔住。可她面色冷冷的,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为何不愿意嫁给我?”韩青心里万分苦涩,不问个清楚,他不甘。许多人都想嫁给他,可他不愿娶;他愿意娶的人,却说不想嫁。“我哪里不好么?”
  “对不喜欢你的人而言,你哪里都不好。”良月不愿拖泥带水,说得也十分绝情:“我不喜欢你。”
  面对女子时她的言语还会委婉些,面对这些男子时则从不留情面。
  韩青毕竟是被人捧得习惯了,即便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良月,他仍难以接受。韩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话便也有些冲动:“此时退婚,你便不怕往后嫁不成?”
  被退过婚的女子,任你再美,名声总是坏了,再想觅得佳婿可就难了。
  “与你有什么关系?”良月并不是没有想过,可她毫不在乎:“你只说肯不肯?”
  “若我说不肯呢?”她丝毫不愿意与他沾边,韩青被彻底激怒了。
  “那我少不得要亲自登门拜访一回了。”良月挺直了脊背,美眸中闪烁着威胁的意味:“我会在韩府门前负荆请罪,请求解除婚约。”
  她个头比不得他,然而即使她须得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只消凤眸一凝,那气势也仍压过了他去。
  便是当朝公主,婚约若已定下,即便再不满意,也断无毁约之理。可她却说要为解除婚约亲自上门,韩青气恼之余,也难免为她的胆量震惊,半晌无话。
  “韩公子?”良月挑眉,出声提醒他。
  “我明白了……我会向父亲请求,取消婚约。”韩青艰难地说道,冷下脸转身而去,不愿听良月的道谢。
  良月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阿爹知晓此事,必然会十分愤怒。可她早就说过自己不肯,阿爹硬要为自己许下婚事才造成这般后果,还累及她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攻讦。
  她不愿在婚事上有半点不如意,要过一辈子的人,总该好好挑选才是。
  离席稍久,她也该回去了。转身的一瞬,良月仿佛看见池子对面的亭子里有人影闪过,可她仔细看去,却又未看到任何。
  少年肤色比寻常京中世族子弟深一些,眉宇也更有棱角些,眼神中偶然泄露的杀伐之气显出与年岁不一致的成熟来。这类宴会无论男女,无不是精心打扮过了才来,偏他穿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去哪里打猎一般,与周身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他简直要写在脸上的不耐烦,充分表现出他对所在之处的不满。大概是他戾气太重,世族贵女们并不往他那边瞧,何况如今兴的是韩青那般眉目精致,书卷气里挟着几分风流的男子。
  世族公子们则似乎怕他,也鲜有人理会他。
  偏偏有一个人一直盯着他,那便是才回到席间的良月。
  她一望见他,目光就移不开了。他在人群之中那么不合时宜,可她却只觉得他鹤立鸡群。
  “那个人是谁?”她侧首向身边的张依依打听。张依依父亲是长史,私下的事情且不说,明面上的断瞒不过他,是以张依依消息最是灵通,应当认识这个人。
  张怡十分稀奇地看着她:“你竟然也会问男子的名姓。”
  想她良月大大小小的诗会茶宴参与过这么多次,在场的世族男子,她认识的一只手都数出来——没兴趣的人,良大小姐连人家姓甚名谁也不会想知道。张依依熟知这一点,才会觉得好奇。
  “良大小姐对他有兴趣?”张依依亦是为数不多的良月肯亲近的人,同良月说话也随意得很。
  “我觉得他与别人不一样,有意思。”对张依依,良月毫不隐瞒。
  “那是李令尹膝下独子,李隐玉,他堂姊是当今最受宠的李贵妃。”张依依寥寥几句便交代完良月的身世。
  显然张依依对他也无甚兴趣。
  便是众人不喜他的相貌,以他的身世,按说也不该如此被冷落。良月想着,便问她:“怎地竟无人理他?”
  “他鲜少在京中,众人皆不熟;并且他还克妻,未婚妻没过门就病没了。”张依依低声道:“他一直在他伯父李将军军中历练,都说他杀孽重才会这样。前头管秀的宴席上,他与人一言不合,还出手打人了,听说被打的人一个月没能下床——虽说那人是因为对人动手动脚才被打,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随随便便动手,可见李隐玉此人脾气不好。我劝你啊,这种人可别当真看进去了。”
  可良月哪里是她劝得住的?良月只觉得座间男子聚在一处也不及他一人正气。
  自从管秀自以为聪明地刁难过良月一次,良月就再未赴过她的邀约,不知是谁将其中内情传了出去,自此京中之人都知晓良月不喜管秀。
  良月头一回为此觉得可惜。若未与管秀交恶,便可欣赏到他的英姿了。
  “这种人,也不知韩青为何同他交好,今日赴宴亦硬要带着他……阿月?”张依依叹着气,转首却不见了方才说话的人。她惊诧地看向李隐玉的方向,果然瞧见了熟悉的人影。
  李隐玉独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韩青硬要携他同来,先时被贵女们围得无法脱身,如今却主动与她们交谈饮酒,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形态。
  只不过酒这样淡,他想醉是醉不了了。
  良月款款步至他身边,尚未开口,李隐玉已出声:“此处有人。”
  良月忘了追究他言语上的无礼。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冰冷低沉,与那夜藏在阴影之中的人一模一样。
  “是你?”她掩口讶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那天夜里说我轻浮的人,是你么?”
  良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从来都只有人向她示好,而她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他凭什么说她轻浮?
  “是。”他放下酒杯,坦然承认。
  果然是他!初见的惊艳被他身份的认定冲淡,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她品行不端,这样的人她最是厌恶。
  “原因?”她总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你自清楚,我懒得解释。”李隐玉淡淡道。
  “恐怕我不是很清楚。”良月隐忍着怒气,一副“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的架势。
  “真要我说?”李隐玉斜睨着她,似笑非笑,隐有讽意。
  良月一直被人宠着,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俏脸顿时冷若冰霜。
  她咬牙切齿地说:“劳烦指教。”
  “你若当真烦他们,怎会没有法子叫他们不敢再缠着你?可你没有那么做,只因有他们拜倒在你裙下,方能显出你的好。你同子予订婚,此事虽未公开,可已是既成事实。沈婧不知,不晓得替你防着人;你自己也不晓么?”
  良月原以为他会说出几桩子虚乌有的事情来,哪知他并没有,反倒说出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可就是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令良月突然哑了声,无法反驳。
  宴席上寻着由子靠近她的世族公子们,她一贯作出厌烦的姿态。
  以她的性子,若是当真讨厌一个人,如管秀,必然人人皆知;又如韩青,叫他再也不敢缠着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自己默默忍着。
  可这些她看不上眼的世族公子们,即便她口中说得多么讨厌,每回宴会,仍旧允许他们靠近自己。个中缘由,正如李隐玉所言,这样方能显出她的好来。
  良月不过十六岁,这个岁数上有些争强好胜的虚荣心在所难免。
  她从不对自己隐瞒虚荣心,却不愿意叫别人知道。
  哪知竟被他看了出来。
  更令她惊讶的是他与韩青居然是好友。
  “那婚并不是我想定的,我已对韩青说过,他也答应退婚!”他前半句反驳不了,后半句却还是得辩一辩,这桩亲事任谁都只会当作高攀,根本无人会考虑她的想法。她一贯以冷静沉着的样子出现在人前,遇到他两次,却都这么容易激动。
  李隐玉丝毫不掩自己的鄙夷:“毫无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能容你儿戏的么?”
  “若任由父母之命,才是儿戏!要和夫婿过一辈的人是我,不是我阿爹,我不喜欢,也不能反对么?”良月彻底怒了。
  她不懂,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为何人人都不明白?
  韩青初见她就被她甩了脸色,却问也不问她喜欢不喜欢,就向阿爹提亲。
  阿爹明知她不肯,还强行为她应下亲事。
  眼前这个李隐玉同他们也无分别,居然指责她儿戏!莫非他的父母为他许下不喜欢的妻子,他也会毫无怨尤地娶么?
  她更不能容忍的是,自己居然曾对这个人有好感。
  面对愤怒的良月,李隐玉的选择是敛衽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子予曾说你是世上最美最特别的女子,依我看,美则美矣,却只是个被宠坏的娇娇女,并无甚过人之处。”说罢,他一甩袖子,径自离席而去。
  她只是个被宠坏的娇娇女?
  良月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迟早有一天叫他把这句话吞回去!
  可她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韩氏便遣人登门造访,同良炎商议退婚之事,同时告知他良月对韩青说过的那些话。良炎大怒,请出家法直言要打死她,他是真的气坏了,若非母亲周氏拦着,良月大约真会被打死。
  韩青大受打击,整整一个月每日都去坊间买醉,诗作亦多以伤情为题,好事者有心钻研,获知了整件事,一时间良月的离经叛道传遍了整个京城。
  后果比良月所能想到的更严重,整个京城的上流阶层都不愿意再接纳她。良月虽说执着于寻找合意的夫婿,却从未想过在上流阶层以外的地方去寻。
  “你满意了?”良炎冲着她大吼大叫,为着良月的事,他如今在外也颇受了些冷脸。人人视他教女不严,有其女必有其父,连他的品行也一道被质疑。原本他该有个升迁的机会,也因此被搁置下来。
  “你便是一辈子不能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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