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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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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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了!”
  “成啦!这话又到了我耳朵里了!”伍宝笙说:“我是不是该告诉我妹妹去呢?”三个人就大笑了。
  她们顺了翠湖堤走下去,又上了正义路,一路上也碰见不少同学。伍宝笙总觉得身边上不是蔺燕梅,挺不惯的。
  “从耶露撒冷带回了些什么言论惹得小崇槐不高兴?”她问。
  “崇榕,咱们不说!”崇槐淘气地和姐姐挤了挤眼。故意狡猾地笑着不说话。
  “我想,我也不用问了。”伍宝笙说:“总是一些深奥的大道理!咱们中下之资听了也未必懂。”
  “也许是。”崇槐说。“反正不告诉你!”
  “顾先生倒是个有趣的长辈。恐怕是他很讲了些功课以外的学问。蔺燕梅听了就接受了。余孟勤有一套言论大概当场就发表相反的意见。燕梅辩不过他,满想一肚子牢骚回到屋里来找人支持。谁知道现在学校里的女同学哪一个不顺了余孟勤的言论走?于是孤独的蔺燕梅就急哭了,说:‘从顾先生那儿来的言论是不容许批评的了!’可怜的燕梅!”伍宝笙两眼看了空中,一边想像着,一边作戏似的说:“还是姐姐能帮你。心上有委屈,来找姐姐!大余欺负你,姐姐打他!”
  “这样,你妹妹更不会来了!”崇槐听了气不过,说:“在她面前少说余孟勤的不是她或者还能听下你一两句的!”
  “我看你被她反话挤得也憋不住还是我说了吧!”梁崇榕笑着说:“蔺燕梅太好想心思,偏偏碰上了个余孟勤喜欢影响别人的思想。正是她接受了余孟勤的怪论调今天东,明天西的。蔺燕梅听了佩服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给什么书,她就看什么书。人家追求女孩子,是拖了女孩子玩。余孟勤追求女孩子是逼了人家念书。蔺燕梅在他的思想和言论压迫下,忙得喘不过气来!这个男人也真怪!这两天她又在半懂不懂地念尼采了。抱了一本‘扎拉孔士图作如是’,熄了灯不睡觉,点洋蜡,查字典!真受罪!”
  “她自己信他的话也罢了,”梁崇槐说:“她非逼了我们也相信不可!尼采净驾女人!我能服气吗?她还跟我吵!她说的都是余孟勤的活。我又吵不过她。好像她自己就不是女人了似的!”
  “燕梅这孩子真怪!”伍宝笙心里想;“干件什么事就比别人都多带上几份儿精神。念起书来也这么不要命。相信起一个人来,真恨不得把小命儿也交给他!不过余孟勤看书确实是多,我也真领不了她念书。她对余孟勤大概完全是学问上的羡慕?”
  “你们想她会不会因此也就有了她第一次的恋爱?”她问。
  “会不会!”梁崇槐说:“还有不会恋爱的女孩子吗?”
  “爱余孟勤?”
  “还会爱顾先生?”
  “怎么从来没听她跟我说过?我只知道在学校里他们有时候在一起。”
  “她自己也许还没有觉出来。”梁崇榕说:“可是我们可看得太清楚了。”
  “你们比她自己还清楚?”
  “当姐姐的呀,你怎么这么个聪明人糊涂起来了?”梁崇槐叹口气说:“这个跟害肺病一样,等到自己觉的来的时候也就不差什么了!要不怎么说,一发觉了,也就难断根儿了呢!”
  “算了罢!别说得太高兴了。”伍宝笙说:“小姐大概常常害点儿肺病什么的吧?”
  “‘是非皆因多开口!’从现在起到电影散场为止,决不再说话了。”梁崇槐笑着说。这时候她们已经走到电影院门口,她便跑上去买了票。三个人进了场。电影已经开演了。
  伍宝笙心事重重,电影又是一部笑片,扰得她也想不成系统。散了场,三个人慢慢地随了人群走出来,前面忽然发现了两个人,正是余孟勤陪着蔺燕梅。隔了十几个人,也是挤在散场出来的人群中走着。
  “看,崇榕!正是他们!”伍宝笙说:“余孟勤比我妹妹高一个头!”
  “好得意!”崇槐说:“他们那一圈儿的别人全偷着看她。大余带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来看电影!”
  “也不坏,是不是?”伍宝笙说:“男生里头也难得找到配得上我妹妹的!”她说着心上想起暑假前燕梅还和自己开玩笑,说什么余孟勤是这学门里承祧延嗣的长子,自己是和上睦下的大少奶奶呢!现在嘴可软啦!她想着回去就写封信去告诉史宣文。
  “我不知道是怎么,就觉得他们配成一对儿不合适!”梁祟榕说:“蔺燕梅滔滔不绝地讲尼采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及平常时候美了。又总看了她一天到晚在余孟勤的影响下呻吟怪可怜的。他们弄到一块儿真不是幸福!这个园丁,养不好这一朵花!”
  “这个园丁养不好这一朵花!”这句话像是一个闪雷打在伍宝笙心上。她一天来的疲倦的思潮已使她心血淘干了。方才还想写信去告诉史宣文呢!史宣文信上的话又从梁崇榕口中说出来了。她无力地说:“崇榕!你的话里有道理!哪天慢慢地讲给我听听?”
  “没有什么。”她说:“蔺燕梅不是爱大余,是爱他一肚子的书。大余也吸引不了她,是他那逻辑严谨、训练有素的口才!蔺燕梅能从嫁给一堆书一个好口才里得到幸福么?”
  伍宝笙听了不说话。走出电影院来,前面已经看不见大余同蔺燕梅了。她们也就找到一家比较好的西餐店去吃晚饭。
  光是女孩子出门,不能不多花点钱的。比如说她们三朵花儿似的人走进了个小店,若是遇见了像上次在大普吉那里碰上的流氓便怎么好呢?伍宝笙想起那次的事来,她说:“这也难怪燕梅看不清楚,在她心上,本来这是第一次找到一个光彩胜过她的人。即使仅在念书这一方面比她强,也是她仅遇的了。”
  “她总不能就嫁给书本呀!”崇槐说:“我就气她这个碰上什么,什么就全是好的这种脾气!她将来有嫁不完的人呢!”
  “她也不能说在各方面全有兴趣。”崇槐说:“她能歌能舞,我敢保她不会嫁给一个电影明星。大余能吸引她就因为她只在功课这一方面好强的原故。”
  她们一同吃了晚饭,又一同走回文林街来。到了南院门口,梁崇槐向伍宝笙说:“到我们屋里来看看你的妹妹?她这会儿未必在屋。”
  “不了。”她说:“我要回去多想一想。我们今天说的话,也不要对她说起。好不好?”
  “真是用心的姐姐!”梁崇榕说:“我一定帮你的忙,叫我妹妹也耐着点,要不然,她等下一见到蔺燕梅准是直喊出来:‘蔺燕梅!我看见你去看电影了!’”
  “瞧你把我说的!”崇槐也笑了:“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还早,我一个人走走吧。”她说。她们便分手了。
  伍宝笙走进了北院,一阵风吹过来,她觉得有点凉,便把外衣的领子竖起来,快着点儿走。忽然在快到城墙缺口时,后面听见有脚步追上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干什么一个人走得这么快?”
  她不敢答应。又害怕,又生气。
  “是我,伍宝笙。是桑荫宅。是不是因为走黑路害怕?你走得好快,我追也追不上!”
  “你吓了我好一跳!”伍宝笙气喘着说:“本来走黑路就够害怕的了。你又冷不防地跑上来说一句话!”
  “口音都听不出来了?”
  “哪里还听得了什么口音!”
  “你也会害怕?”桑荫宅说:“你说我好笑不好笑?问这种话!我常常觉得你是个超凡的人。有时候以为你的来历都一定很特别。至少一半是天使!我才那么问你。我以为天使是不怕强盗的。”
  “我宁愿这样作一个平常的人!我们的诗人!”他们一路走着说。桑荫宅是回新校舍去的。
  “我宁愿是个鬼魂,也不愿是个平常的人。”他说:“横死都比平常地活着好!强盗、诗人,都不错。”
  “你们学文学的人真容易走上魔道!”她说。
  “所以我说你是天使了!”桑荫宅把这样的话在新诗上写惯了,平常也就这么一句一句地随便说着:“也许做了天使又要觉得平常人好了。”
  “真是这样!”她说:“我已经到了。谢谢你,穿颜库丝雅的人。先吓了我一跳,又把我送到家。”她走进宿舍去了。
  “哦!”他呆在宿舍门外。忽然他自言自语地。“‘我宁愿是个平常人!’‘你们学文学的人真容易走上魔道’!她不喜欢学文学的人!她不喜欢!”他一边说着一边走着。“然而她也同意了,‘也许已经是天使了,才觉得平常人有趣。’其实天使是多么重要的!没有天使,没有缪司女神!没有文学,艺术!荒唐!”
  “可是她又说了;‘谢谢你,穿颜库丝雅人,先吓了我一跳,又把我送到家!’她待人都是这么和气的!”他想想又在心上恢复了天使的光辉。自己回到新校舍去了。
  第二天下午蔺燕梅有语音学一课,她下了课走出课堂来,正看见余孟勤来找她。她抱了书同笔记本子就同他一齐在新校舍里草径上散步。
  “我们什么时候去顾先生家吃晚饭?”她问:“几乎是天天去玩已经够扰人家的了。又要去吃饭。”
  “不光是麻烦他们呢!”他说:“你看顾太太平时都买得些什么菜!现在这种年代,教授的生活都是很清苦的。他们还不知道要化多少困难的钱来准备呢!”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下来?”她说。
  “这是什么话!”他说:“难道顾先生顾太太是虚邀我们一下吗?心上可以想到他们的困难,不过是推辞不得,并且到时候一定要去。顾先生要请我们,他当然会知道自己的事该怎么办。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做客就是了。你这个孩子,那么懂事儿的,是怎么了?”
  蔺燕梅听了笑了。便改说别的:“孟勤,语音学实在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念起来真烦人!别的书是训练思想,这门功课简直是一种技艺,我已经忙极了,再为他费时间心上真不甘!”
  “你们外文系本来有语言和文学两组。拿文学来说,三年工夫能有什么成绩真是天晓得的事情。谁也不敢说有把握。而语言呢,能学一样是一样。要想有科学的方法和有系统地认识语言,非先学语音学不可。这些功课对于你这么一个肯用功的学生是没有什么困难的。怎么啦?觉得没兴趣啦?前一个月不是还挺高兴地来跟我显排语音学的知识吗?”
  “你为什么不早说语音学是这么一回事呢?”她反抗余孟勤的压迫:“我根本只想念文学组,不希望念语言组。我对外国文想能说两种,顶多三种就够了。我先前听了你的话以为不念语音学,便什么文字的发音全弄不好呢!你看现在,你自己也说过我的英法文发音全比你好。我们是从语音学上得的好处吗?伍宝笙就没念过语音学,有谁能说她的发音不好?再看我们语音学班上的同学,有些个听力不行的人是永远发不好任何音的。可是他们的语音学理论还是考得很好!你又要我用心思,又要我去学技艺!”
  “你是累了!燕梅。你已经走到了一个难关。”他笑了,说:“人的灰心有一多半是起因于疲劳。你以为人起劲地做事,与灰心而不做事全是有很充足的理由吗?许多无聊的事人们也不问是非地做了。只是因为它容易,值不得考虑是非有价值无价值便随手做了。同时许多有价值的事,太困难太烦乱,纷杂。把人累得筋疲力尽,而成功的曙光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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