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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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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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啦,范宽湖?”她喊:“叫刺扎着了?回来吧,我不要花了。”
  “还没碰到刺呢!”他喊:“一只老鼠撞在我腿上!这儿真成了闹鬼的地方了!”
  他又用脚拨开草向前走。热带的丛草长得很高直齐到他腰际。地上又湿,才几十步远便很难走到。草里乱飞着蚊蚋小虫,挥也飞不散。手臂上,颈子上都被咬了。还有许多毛刺的草籽便抓着他的衣服。他再也想不到这玫瑰花墙后面的路这么难走。
  好容易挨到花丛背后,才发现花朵全是向阳临水开的。这背面并找不到花。他用手分开花枝子。手臂上被刺划得一条条的血痕。他赌气非摘到不回去。他一叫也不叫。对岸蔺燕梅同小童现在隔了花枝看到他了。
  “就是你前面最高的一朵。”蔺燕梅指给他看:“喏!”
  他伸手一比,差个三四尺,够不着。不是太高,是花丛太厚。枝条又密又多刺,他不能走过去。
  他弯下腰来,在邻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枝条没有塞满的洞。他可以伏在地下钻过去。他就又分开丛草往那边去了。对面岸上小童和蔺燕梅又看不见他了。
  半晌,他由花丛下面钻了出来。
  “小心!这可不得了。”小童喊:“再爬一步就掉下水了!”
  他忙停住,探头一看,可不是吗。丛草下面,已经是土岸的边缘了!他便小心地站起身来,牵了玫瑰花枝,沿了岸边一步一步试探着走。那边两个人替他提心在口。
  终于他安全地走到了那一朵花底下。用另外一条枝子把花的这一枝勾近来。
  “摘啦?蔺燕梅?”他喊。
  蔺燕梅心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花就是自己吗?我就是玫瑰花神眷顾,象征的人吗?梦话!叫他摘吗?为什么单叫他去摘呢?不叫他摘罢,那就不该叫他费这么大的力气爬到花旁边去!”她心上想着,嘴里说不出话来。
  “摘啦!蔺燕梅!”范宽湖又喊:“我快掉下水了!”
  “为什么他逼着问我呢?”她仍旧在想:“怎么小童不说话呢?怎么没有别人赶来拦他呢?如果谁也不拦,摘就由他摘吧!”
  “我说——我——要——摘——啦!”他喊:“我站不住啦!”
  “站不住不会回头吗?”她还在想:“你若是不想回头,伸手就摘,又有谁管得了你?”
  旁边小童看了很奇怪。他完全猜不透蔺燕梅的心理,于是他也说不出话来。范宽湖已经把花够到手了。
  有一只大马蜂飞了过来。“嗡!嗡!”地在范宽湖的头上转。他又不敢挥手打它。因为他脚底下泥土很松,立足不稳,如果一用力,土非塌了不行。他只顾去折花,不敢惹它。
  “喀—嚓!”一声。对岸都可以清楚地听到。花已经折下来了。蔺燕梅心上仿佛直插进一把冰凉犀利的尖刀一样。她不觉呵开了小口。手按在心上。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好了!回来吧,范宽湖!”
  “这只马蜂讨厌!”他说:“老在威胁我!去你的!”他站稳后用手向马蜂一打。
  这又松又软的池岸如何经得起他的身体呢!他又用力非常之大。一挥手间,脚下的土松下一块。和去年邝晋元一样,“卟—通—”一声!他也掉下水去了。
  他自己,小童,两个心上没有什么事的男孩子,都觉得很好玩。所以当他从水里冒上来时,两个人都大笑起来了。他把手中的花向蔺燕梅摇了一摇,用嘴叼着,便从水里游过来。他说:“我宁愿从水里游过来,那边的路才难走呢!”
  蔺燕梅撇开心上的胡思乱想。也笑了。池岸很直,她接了花。含在口里,帮住小童把他拉上来。
  “到我屋去找件衣服换吧!”小童说:“这个样子回不去北院啦!”
  “一块儿去吧。”蔺燕梅一边把玫瑰花带在耳边头发卷儿里。这么说:“我也去看看小童养的鸽子去。”
  他们三个走到五号宿舍。小童进去找出衣服来,交给范宽湖到盥洗室去换。他便在屋外陪同蔺燕梅在鸽棚前面等他。
  有一只蜜蜂飞来落在蔺燕梅带的花上。“蜜蜂!”小童说:“小心螫了你!”他便伸手要去赶。
  “由它在花上停着吧!”蔺燕梅伸手来拦着他:“蜜蜂有了花不螫人的。”
  蔺燕梅要粮食喂鸽子,小童进屋子去拿。蔺燕梅等他走出门来便问他:“屋里有人吗?”
  “有。干什么?
  “有人就不说了。”
  “你想进来看看?”
  “不是。”
  “不是?那么是想偷东西?”
  “胡说!”
  “那么说老实话!你问屋里有人没有干什么!”
  “我是想进去看看。”
  “说实话吃不了亏。”小童说:“我给你去巡巡风。”他走进去,又出来说:“你可以进来。”
  “不是有人吗?”
  “不要紧。你进来就知道了。”他说着拉了蔺燕梅一把。两个孩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了。这原来是一个长形的房子,两边既然密密地排了双层床,中间看得通的甬道也就很狭了。又因为床排得太挤,完全是挨着的,所以邻床的人都用被单隔开。倒也像一间一间的小房子。蔺燕梅走进来便没有人看见她。
  “哪一张是你的床?”她极小声儿地问。
  “这一张。”
  “是上铺是下铺?”
  “上铺。”
  “妈呀!好乱!”
  “下铺就不乱?”
  “不认得人家怎么能乱说?”
  “好滑头!你说我的床怎么乱?”
  “被子,枕头,书,纸,无一不乱。床头上三层书架尤其乱得吓人!”她吐了一下小舌头。
  “床是因为太忙忘了铺。”
  “架子呢?”
  “三层架子,各有专用。井井有条。”
  “你第一层堆的是什么?”
  “衣服和书。”
  “第二层?”
  “书和衣服。”
  “第三层?”
  “两样都有。”
  “啊唷!”她忙忍住笑先跑出屋来:“气死人了。你就不会理一下?”
  “清理了不久也是要乱。这样呢,常常可以丢东西,于是也常有一下子又找到它的快乐!”
  蔺燕梅忍不住笑地看了他,又驳不了他的话。她的眼睛闪闪地散出快乐的光,仿佛告诉小童说:“留点笑话罢!做做好事罢!我笑得支持不住了。”她心里想得是:“你这个人真妙,仿佛就不会一时不快乐似的!”
  小童手里还握着粮食呢!他把一点高粱放在自己肩膀上,鸽子便停在他肩膀上来吃。他一两年来身体发育得高大多了。两肩又宽又厚,鸽子在上面抢食,他笑着看它们。
  “你要不要把高粱放在肩膀上?”他问蔺燕梅。
  “不,我怕。”她说:“给我一点,我敢让它们到手上来吃。你先告诉我,啄得疼不疼?”
  “一点也不疼。”他便倒一点高粱在她手上。鸽子便停在她手上去啄着吃。她爱极了。头发被鸽子翅膀扇得乱飞,她偏了头让开。母鸽子那红如珊瑚的小脚瓜不留情地在她手上抓。说疼吧,抓得也不重,也不会抓破。说不疼吧,真是被它抓得怪难受的。不一会儿吃得只剩下手指缝儿里几小颗粒了。有一只鸽子不走,它用力把小嘴往指头缝里钻。越钻高粱越陷得深。有时也叨着手指的皮肉。她实在忍不住痒了,便笑了起来,轻轻吻在鸽子圆圆的小头上一下,放手扔下了高粱叫它飞了。
  小童看了蔺燕梅的样子,觉得别人说她比去年美是不错的。蔺燕梅问他:“你想什么?”
  “我想给这只鸽子取一个名字。”
  “叫做什么?‘最后一粒高粱’好不好?它实在很淘气。人家都飞了,他偏啄!”
  “也好。不过我不想用这么一个实物的名字。我叫它‘梅吻’”他说:“你对待鸽子比对待玫瑰花好多了。”
  范宽湖换好了衣服回来。两个人一同送蔺燕梅回宿舍去。范宽湖穿了小童的衣服,蔺燕梅戴了池边的玫瑰!第二天这事便传遍了全校了。
  “校园里的玫瑰”是不容采折的。这样的行动激怒了全校的人了。范宽湖失足落水是他应得的惩罚。小童不能尽校园中一份子的责任从旁拦阻也必有他要受的罪责。蔺燕梅是给自已造了厄运,大家悲伤地等候着。又悲伤地祈求上苍的宽恕。
  还有人解释说那一只适巧飞来的马蜂便是余孟勤!他是来攻击这折花的人的,可惜没有拦得住。这个说法太神话味了。大家欣赏这一点小聪明,却不肯代它宣传,怕被听的人驳倒。当然更没有人敢去告诉大余。
  大余听见蔺燕梅第二天告诉他这一场事情,他笑着对她说:“你觉得怎么样?燕梅?”
  “更麻烦了,”她说:“我们想这种用花来比喻我的说法,是去年那一时的话。今年给废除了也就算了。谁想到这一来,传说得更热闹了。不过我也值不得去管他。这些话也不过是大家说说高兴罢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大余说:“我只想从这件事里听听你的论调。你自己把理想提高,把希望放在比被人欣赏而已的一朵花更高的地方,就很够了。不过在旧梦想破灭,新目标未来中间,以上总有一点不舒服罢?哈哈!”
  “没有!没有!”她紧接着说。但是她继而一想,去年在池畔,映了水上微弱的光看花开,那时候似梦非梦地在水里见到过一个美丽,又怪异的影子。心上疑虑得很,身边有姐姐可以告诉。这次范宽湖折花时,自己确实有一点感觉,本想告诉余孟勤的。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倒不好再开口了。
  “由他们这么去说好了。”大余说:“人人把你当作校园里的玫瑰来爱护,希望能把你好好保护在校园的良善环境之中,这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一个学校里能有这么一个重心,我们确实可以利用来作许多有益大家心理的事的。现在至少可以保存一片好花。你心上想什么燕梅?”
  “我没有想什么。”她说。
  余孟勤他们研究院的学生享受和教员一样的待遇。比方说住房子吧。虽然也不是什么好房子,却可以一个人有一间。蔺燕梅有时也进来坐一坐,像现在这样的。此刻她心上很乱,想不起说什么好来,忽然注意到这屋子特别整洁,便对他说:
  “昨天我到小童屋里去看过一下,他真是气人,把屋子弄得非常之乱,又偏有许多解释。”她就把小童的笑话对大余讲了一遍。
  “我喜欢整齐一点。”大余说:“人乱了,思想也难免乱。”
  “你不能这么说他,他思想乱吗?”她说:“我倒觉得他有趣得很。”
  “我倒不是说他思想乱。”他说:“其实他的思想很好,很灵活,敏捷很自由。这也许和他这股子乱劲儿有一点关系呢!人的脾气是很不一样的。话又说回来了。你自己不是很喜欢把屋子收拾得非常整齐吗?”
  “我的整齐和你的整齐不同呢!”她说:“你的整齐太死板,太可怕!”她瞥了他一眼:“我的整齐中有点缀,有热闹,透着喜欢。倒有点和小童的乱有点相像!他乱得可爱!”她顽皮地挑逗大余。
  大余也笑了说:“你这个小叛徒,渐渐地敢在耶路撒冷欢笑了!”
  “我是春天!不是大家都这么说吗?我要使耶露撒冷古色古香的城墙上也开花长草。使尘土盖了的面孔也笑呢!”她笑着走了。把大余留在屋里。大余嘴上也挂着笑了。他觉得蔺燕梅是真可爱的。
  这天晚上那一幕新剧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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