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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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 全本(TXT)作者:鹿桥-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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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两个也用眼随了小童追上前去。这时候有一个本地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在堤中大路上骑自行车。看上去技术很不高明。正要骑到蔺燕梅身子背后,越是要让,越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眼看要撞上了,她慌得忘了按铃,只管乱嚷。小童刚好赶到,从后面一把把车拉住。她从车上下来,总算没出事。蔺燕梅听见她喊,忙回头,车子前轮已将及触到她脚后跟了。小童撇开了这个向他道谢的女学生便上前去和蔺燕梅走在一起。蔺燕梅也不说话,只为旁边闲人太多,怕围上人来看。便同他走了。大宴和朱石樵也就看不见他俩了。只看见那个骑车的女孩子在发怔。
  小童见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只弯下腰去顺手把皮包提在手上。蔺燕梅实在累乏之极了,便由他提了过去。只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小童可不高兴了。他不喜欢这种半死不活的腔调儿的。他说:“你上哪儿去?”
  蔺燕梅没有理他。
  “你是怎么啦?走得东倒西歪的?”
  她还是不说话。
  这时候他们正走到湖中两条堤交岔的地方。小童料想她是往城中心去。他便提了皮包故意往岔路上转。拔腿就跑。这里人少。他找到一棵大树,猴子似的跳上去,攀到一个断枝。把皮包挂在那里,然后跳下地来,坐在草地上,发呆,做怪相。
  蔺燕梅不觉吃了惊,没想到小童有这么一手。她又没力气追,只有看着他把自己的皮包挂到树上。她走过来时,小童已经跳下地了。她心上想生气,可是实在没有力气。想哭?不,她自己觉得不像是想哭。反之意外地,无可奈何地,站在这里,看了湖中的游艇,堤畔的垂杨,听了起伏的蝉鸣,守着这个顽皮成性,又善良又热肠的小童,她心上倒减去了一点一日来悲愤,凄凉的感觉。她当然不是想哭,也不是要生气。原来这个小童在她回忆中不曾有过含有恶意的讥笑的脸。她不会从他的名字,容貌上有不愉快的联想。她无从生气。
  小童在地上拾起一根柳条枝,坐在那儿看水,用柳枝蘸了水,用水圈儿玩。他理都不理她,仿佛身边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似的。他心上寻思这个蔺燕梅提了旅行包可能都是做什么去?
  平常蔺燕梅很少一个人进城,若进城总是余孟勤或者是伍宝笙陪着她。最近也常同凌希慧,或是许多女孩子一块儿走。进城总不外是买东西,看电影。若是带了小布包就多半是去洗澡。而洗澡更决不会是一个人去。
  蔺燕梅在城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她若是一个人出门,多半也就是去那面湖边上的宋家,她的保护人家里。她这些行踪几乎是校中人人都熟悉的。但是她现在已经走过宋家了。小童想她大概是要出远门。
  “蔺燕梅,我不跟你捣乱了。”他把柳枝向湖里一扔说:“你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出门不打算告诉我。我问你也不说,激你生气你也忍住。算了不管你的事了。我本来不该多事。没有帮你什么忙,倒白耽误了你半天时间。我上树去把皮包拿下来还你。我回去找大宴他们喝茶去了。”他说着就爬上树去拿下皮包来交给蔺燕梅。蔺燕梅不接。
  “你以为你不接我就得老提着它吗?”小童说:“我就是脚行也要先知道行李该往哪儿送呀!我不管了,我把它放在地上,你爱拿不拿!我真怕看你这么愁眉苦脸的。我非回去不可了。我心上也难受起来了!”他放下皮包就走。
  “你不能走,小童!”
  “我非走不可,我恨不得飞!”他听见她到底开口了。就想慢慢引她多说几句话:“谁知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跟着走干什么?还你皮包。”
  “是你要过去的皮包,我提不动。”
  “可是你生我的气了。恐怕也未必要我提!”
  “我哪里跟你生气了?小童!你不能这么捣乱!跑来跟我胡搅!”
  “我是直心眼儿人!”小童十分伤心的样子说:“受不了你这种小姐们的应酬话。生气就生了,何必说没有?这比骂我还难受!我是个爱捣乱的脾气,你骂两句我也未必在乎。”
  “你信我的话不信?”
  “说得叫人信,人才能信。”
  “我说出来,你不信也是没有法子。你再冤枉我也只好随你了。”她认真地说:“你看,小童。我有事,出门。你来帮我提东西,我就叫你提了。我生你的气,还会叫你提吗?谁知道你倒会多心起来,走了几步路就变了卦,发起疯来。”
  “这样的话叫人听着还痛快些。”小童摆足了架子点点头说:“不过小心说得不完全。”
  “你跑到这儿把皮包挂上树,我当然生气了,可是也没生多大的气。我不是还要你帮我忙,替我提一段路吗?刚才还告诉你说我提不动呢!你倒反过来说我不高兴要你帮忙了!你还要我把话说得多明白?”
  “只要你肯开口就行。”小童说:“不过你一直不开口。我知道你开口不得的,你怎么好说:‘我不要你替我拿!’呢?”
  “小童!”她急了:“你怎么这么多心?真想不到!我就不许有点儿不愿意告诉人的心事?我不说话是有别的缘故呀!你没来之前,我就是正不痛快着的。你在那边茶座上又不是没有看见。难道那时候就生你的气了?”
  “哦!原来你也看见我们了!可是不招呼我们!我懂得了。再见罢。”
  “我还没说完!小童,我还没有说完!你这样真叫我难过了,我心上实在是有别的事。”她忙拉住小童的袖子:“你看,小童,咱们什么时候吵过架?我想谁都永远不会跟你吵架的。你这样不容我说话,让我冤枉,你以后想起来,心上不会难过?”
  “放手罢!还是行动比说话有效。我这套制服已经有三年的历史了。再拉袖子就要下来啦。我不走,你说完你的话罢。”
  蔺燕梅仔细看一看。顽皮的小童依旧是顽皮的小童。他并没有变。她放心了,笑了笑说:“我不拉着你了。你可别一不高兴又要跑!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帮我拿一拿好不好?话说完了。”
  “怎么?吓了我一跳!怎么就完了呢?”小童蹲下去做一个百米赛跑开始的姿势。又要跑!
  “没有完!没有完!”她赶快拦着:“我今天病了。叫你这一阵乱闹好像是病也好了些似的,我饿得很。小童,你请我吃点什么东西?”
  “病了?糟糕!不闹了,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看你走路有气没力地还以为你是什么别的毛病呢!”他把皮包一把提在手里说:“你是上医院?”
  “是上医院。”
  “怎么上医院以前还要乱吃东西?”
  “实在饿了,光吃点稀的。牛奶什么的。”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说。走回到原来的路口后没有几步有一座石桥。
  “我的老规矩,不能破坏。”小童说;“一定要三步跳到桥顶。”他说着撇下蔺燕梅,就跳上去了。
  “我上不动了。”她说:“你永远不会好好走路!我要坐在这石狮子上歇一会儿。”
  “别蘑菇了,”小童站在桥上不下来:“上医院去也是闹着玩儿的?”
  “我当然会慢慢地去。”她说:“你拿了皮包先走罢,我怎么跟得上你呢?万一你上青莲街的老规矩是一口气跑上去。走正义路的规矩是跟洋车赛快!……”
  “没有别的了。”他说:“快走罢。别误了门诊的时候。”
  “误不了。五点半以前到就行。”
  “五点半。什么医院有这种规矩?”
  “五点半的晚车,我上火车站,去呈贡!范宽湖的医院。”
  “火车站?这倒象个脚行要去的地方!糟糕我又要跟那些挑行李的抢生意了!蔺燕梅。”他深思地倚了桥上的栏干。
  “什么事?”
  “我全懂了!”他沉痛地说。
  “我没有生你的气了吧?”蔺燕海苦笑着看了看他。
  “没有。蔺燕梅!”
  “还有什么?”
  “我想说:‘你真可怜!’你生气不生?”
  “我现在麻木了。不懂得什么叫生气。”
  “是麻木了,还是心上没有主意了?”
  “两样都有一点。”
  “没有主意了就人家说什么,你就是什么?”
  “我没有说话的余地。我是被宣判了的人。”
  “你去呈贡的意思就是把昆明的事不管了?”
  “人家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能管谁?我到呈贡再作点事去。”
  “这个不能拦你。可是总觉得你干得有点冒失。你决定去呈贡之前看见了谁?”
  “范宽怡。”
  “还有谁?”
  “你。”
  “伍宝笙呢?”
  “没有。”
  “还有一个人呢?”
  “不提他了。”
  “你能不给人家一个时间来看你?”
  “别把我身份说得那么高。”
  “也许后来的文章里有新变化?”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我开学回来的时候再变也不晚。”
  “你是个危险人物;不,我是说你的性子危险,太爱钻牛犄角尖。”
  “还有人在牛角尖里常年地住着等我呢!”
  “不是这么说。你作事还是有个人跟你商量着才好。死了心眼儿的时候也好有个人给你转圆。”
  “我想的不对?”
  “照我的意思说,并没有谈到对不对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说路子很多,没有一定要把一座山搬开才能过山的。你该有人领着走。”
  “领着我的人在牛角尖里等着我呢!”
  “也许你往宽处去,他就又去宽处等你了!你们去年就是这么整整地钻了一年!两个人比赛着走极端,我告诉你,大余现在比和你接近以前都怪癖得多了!从前他作怪,我们打趣他,现在他作怪,你怂恿他!”
  “我不能信这是我的关系,要说依从他的人,全校都是!你们年级高的人也没有两样。”
  “这与年级没有关系,只看某一个人在学校里对别人的吸引力。大余未必是故意利用你来驱策全校,而事实上收到了这样的效果。简单地说罢,你变本加厉地又修改了他的意思,于是他多少年来碰钉子的脾气一下子被培养起来了。越惯越大。越凑合他,他越不能满足。这里面有你一半儿错。河堤决了口,再堵就难了。我本来想说你可怜的,现在要骂你可气了。”
  “小童,我想起好些话来。”蔺燕梅被他数落了一顿,心上松快多了。
  “说吧。”
  “这么老远地!伸了脖子喊,跟吵架似的!”
  “歇了半天了,你不会上来?”
  “你长手长脚地三步跳上去了,还怨我不上来?”蔺燕梅坐在石狮子上不动。
  “我又不能背了你跳上来!”
  “你就不会陪着我走慢点儿?”
  “这怎么行?这座桥我从来没有四步上来过,这是我的一个特别戒条。”
  “你这种认真不也是钻牛角尖?”
  “这是寓认真于游戏。有了正事自然有办正事的办法。”
  “试一试不行?”
  “试什么?”
  “我走不动了,你拉我上来。”
  “三步?”
  “一步一步走。”
  “饶了我吧!”
  “改改你的脾气!学学走路。”
  “不要紧!”小童下来了:“我有妙计一条!我退着走上去,还是可以不破戒!”
  “你还是三步再给我跳上去罢!”她把手抽回来了。
  “嗨!你早有这么一点儿骨头,大余也就早改过来了。”
  “少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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