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嘻嘻的朝他点头，心里一阵激动。传令守在草地上的士兵加强防守，如果有人出来，立刻攻击。命令传下去以后，队伍里先是一阵骚动，随后又归于平静。墙的另一侧飞起了冲天的火焰，伴随着喊叫声冲击着我的感觉，皎洁的月光为我们这片安静的队伍镀了一层银色，面前传着棉衣的队伍只有一点低低的谈笑声，面对如此巨大的差异，我的脑袋突然就有点恍惚，感觉自己像是看露天电影一样，心思就随着地上横斜的树影晃啊晃，一点点的晃出了这片世界……
突然间，前面的部队一片大乱，猛地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来：只见守在墙角下的人已经跟一些穿制服的士兵战成一团，张达开始突围了吗？我扭头看向王虎，他正兴奋得在一边比划，嘴里念叨着砍头跺脚，一幅自己正在战场上拼杀的样子。
等我安下心来仔细观察场地中央的战况，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第一队的伤亡率几乎达到一半，排在他们后边的第二队已经补了上去，第三队的弓箭手也将阵线向前移动，已经有人开始弃弓用匕首战斗。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我手忙脚乱的让第四队补了上去，谁知道他们插到了弓箭手的后面，逼得弓箭手们的移动的更前，几乎全部开始了跟敌人的近身搏斗，顿时死伤惨重。没有了弓箭手对墙头的压制，张达的兵像蚂蚁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墙上爬下来，我连着派了两队人上前，不但没有拦住突围出来的官兵，我们队伍反而越来越乱，每个人都各自为战，完全分不清队伍的划分。
我嘶声力竭的在混乱中试图让大家稳住阵脚，可是喊出来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官兵们越战人越多，几乎是汹涌而来。王虎在我旁边喃喃的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好像所有的官兵都从西边突围！”
突然一个想法从我脑子里划过：所有的官兵？没错，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从我这边突围，为什么东边和中部就没有这么困难！我放眼向那两个方向望去：烧的冲天的熊熊火焰，被浓烟遮住的天空——是火！我们这边没有着火，所以大家都从这里突围。我急忙从箭囊中拿出一支火箭点燃，对着墙面使出吃奶的劲射去。带着我们希望的火箭像流星一样划过黑暗，钉在墙上，燃烧起一小簇火焰，最后又熄灭。我的希望也随着火焰逐渐熄灭：为什么这片墙上并没有淋任何可燃烧的东西！
王虎跟我一样跌倒了失望的谷底，在旁边直说：“完了，火放不起来，我们怎么挡得住那三千人！现在撤退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只觉得心里一片绞痛：完全不懂军事的两个人、无法埋伏的阵地、放不起火的防守带、还有越来越多的敌人……所有的状况加在一起，我们必死无疑！
我不愿意！我看着眼前真实的厮杀，看着被砍断的胳膊在地上被混乱中的人们踩来踩去，看着场中央溅满鲜血的一张张面孔，看着那些不分敌我的机械厮杀，我不要落到这样的下场，我重新获得的一次生命并不是为了在这里被人乱刀砍死！深吸一口气，我伸手脱下自己御寒的棉衣，使劲扯开，将大把大把的棉花缠在三只箭的箭头，王虎在一旁大喊：“小岚你疯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放火阿！”
“住嘴！”我把箭筒扔给他：“让所有的人把棉衣撕开，照着我刚才的样子缠好。”命令传了下去，也许是我的脸色太难看，没有人敢问为什么，只是把命令执行的很彻底。我点燃缠好的三只箭，对着最密集的一个人群中的官兵射去，呼啸而过的火箭烧着了一个人的头发，穿透了目标的肩膀，火焰点燃了他身上御寒的衣服，伴随着他的哀号和疼痛的转动，周围人的衣服接着被点燃，过度拥挤的人群和不断的碰撞让火种传播的很快，转眼间那群人已经处于一片火海中。
我转身拿起另一支箭，王虎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小岚，你疯了！这太残忍了！”
“我没有疯！”我指着那片大火对着整个队伍大吼：“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现在只有两个结果可以选择：他们被烧死或者我们被砍死！如果你们想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都给我闭嘴，我的火箭射到哪里，你们就射到哪里！还有你，”我拽住王虎的领子咬牙切齿的说：“带没有弓箭的人守在最前面，如果有人身上带火冲过来，格杀无论！不要把火引到我们队伍里！”
生死攸关的时刻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每当我一支箭射出，就会有一片火箭跟过去，易于燃烧的棉衣为引，场中央的士兵为柴，不大的一片空地就这样变成了火海。着火的人不止官兵，还有平时跟着我们的兄弟。在战场外围的人很快放弃战斗撤了回来，可是每个撤回来的人又毫不留情的将刀剑指向了场中央试图加入过来的人，站在前面的人已经杀红了眼，不分敌我。
刚才还在月光下一片洁白的地方霎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着人被烧焦的浓烈气味，火海中有人在翻滚，有人在呼救，灼热的空气中，那些着火的人开始变的扭曲，尸体越积越多，黑黑的堆在地上。往外跑的人会被突然伸出的一只着火的手抱住，抱着的人哀求着请人救命，被抱的人大喊着拼命挣扎，在挣扎与求救的努力中，两个人身上中终于都燃起了不能扑灭的火焰，于是又纷纷去找其他没有着火的人求救，如此反复，直到生命的尽头……
王虎带着士兵守在浓烟的最外围，一有人影从烟雾中出现，就有数不清的刀剑就砍在他的身上。火势不大的时候还有人会对逃出来的同伴伸出援助之手，等火完全烧起来以后，士兵们已经杀红了眼：不论着火与否，不管是敌是友，凡是过来的人，一概乱刀砍死。
血流成河的空地，人体被烧焦的味道，让很多爬上墙头准备从西边突围的人看傻了眼。我和剩下不到２００名兄弟就这么隔着火和尸体跟他们对峙，直到其他队伍冲进大宅，将他们全部拿下。
火势依然旺盛，只是再也看不到敌人；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喊杀声却销声匿迹。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慢慢放下弯弓搭箭的手，扭头时看到背后冻的嘴唇发青脸色惨白却依然握紧武器的兄弟。再往后看，程咬金、段志玄和齐氏兄弟站在我们队伍的背后，都是一脸的震惊。我拍了拍旁边仍然握着马槊的王虎：“放下吧！”
他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反而把断成两半的武器握的更紧。我伸手拼命的掰他的因为用力过猛而指节发青的手指：“你还不扔掉！”他却甩开我的手将马槊高高举起向我刺来。
当的一声，一柄刀飞过来将他的胳膊撞偏，马槊的尖头刺在我的左肩上。段志玄冲了过来，扶着我的腰后撤几步，大声吼道：“王虎，你干什么！”
像是慢慢醒悟过来，王虎呆呆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上还流着血的马槊尖，突然发了疯一样跪在地上咚咚的磕头，嘴里嘟囔着谁都听不懂的话。我推开段志玄的胳膊，从王虎面前走过，踉踉跄跄的走向其他几个人。跟随我的士兵开始骚乱，有人趴在地上开始呕吐，更多的人则抱在一起痛哭。一次次的甩开段志玄伸过来想要搀扶的手，我一直走到齐氏兄弟面前，嘴角习惯性上弯：“对不起，我还活着，让你们失望了！”
眼前的几张脸突然变色，我加大了嘴角的弧度，突然间眼前一片模糊，向后倒去……
蜉蝣 蜉蝣 第44章
章节字数：3412 更新时间：07…08…11 10：13
微风挟着寒意，在脚边打了个转，在衣角下卷起一个漩涡，顺着淡黄色的山坡慢慢远去。我做了个深呼吸，混合着泥土清新的草香味传入鼻子，对身边人说：“山西还真是个好地方，可惜春天来得晚点。”
段志玄点点头：“离这里不远就是岚州长城，再往北就是边界，自然寒冷些。”
看不出来他对于边界的知识还了解的挺多，我点点头夸道：“了解的挺清楚，不错啊，从哪里看来的？”
段志玄的脸色一暗，低声说：“裴大哥曾经在北方长城上巡视过，每年到临淄都会讲给我听。”
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眼前的景色突然没了趣味，仔细想了想，我扬声问他：“是不是后悔了？”
“小岚”段志玄扭头看我正色说：“我还是觉得齐大哥不会陷害你们，那只是一场误会。”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清澈的让人看的心惊。我避开他的注视，把视线放的更远一点：“我们已经分开了不是吗？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我的确不想让段志玄再提那段时间，其实并没有证据证明齐氏兄弟要陷害我，而且他们陷害我们也没有任何动机。可是从当时的兵力分配来看，明眼人都清楚我们的境况是必死无疑。面对死伤惨重的兄弟，被绝望和惨重的战况冲击的我脑子里除了报仇和杀戮什么念头都没有，所以才会听凭自己的直觉把齐氏兄弟列在陷害我们的名单上，才会在失去理智的状况下把不和的种子撒在队伍中。
我没能承受住血战带来的紧张，一结束就晕了过去，可是晕倒前的那句话却引起了整个队伍的震动。因为之前齐文对我的态度很明显的不好，再加上我们血战的惨状人所共知，很多人都怀疑齐氏兄弟的真正目的。在血战中活下来的人不断的跟其他兄弟讲述那场战争的惨状；王虎坚定不移的认为分配兵力和任务的齐氏兄弟是故意要我们送死；程咬金认为自己的救命恩人不会做这种事；段志玄夹在其中既不愿意相信齐文齐武在故意害我们，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天的事情；齐文脾气爆，在队伍里跟王虎从吵架升级到动手，在我昏迷三天星来后，整个队伍已经四分五裂。
张达在那场战争中死去，我们也荣登了整个齐州郡的通缉榜，只得走上了流亡之路。一路上，这支队伍不断的积累着怀疑、憎恨、猜忌和防备，在太行山的山脚打败一伙土匪后，大家的情绪终于在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中爆发……
“王虎！”程咬金厉声训斥道：“如果不去河南找裴将军，你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这么大的地方，我就没有地方可去了吗？老子偏不去河南！”王虎大声嚷嚷着，却拿眼睛瞟我。
“没错！”我给自己续了一杯水：“天下之大，到处都是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可不是除了河南就无处可去的丧家之犬！”
程咬金警告的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不要跟着王虎起哄。旁边的齐文把鼻子一哼：“只有我们裴将军可以不理这些小政令。如今你们的通缉令全国都是，除了去河南投靠，你们还想去哪里？”
王虎挽起袖子就要动手，段志玄跳起来拦住他。我放下杯子一笑：“真不好意思，如今有权不理会这些小政令的应该有很多地方吧，北平的燕王罗艺，太原的唐王李渊。哪个不比裴家权利大。”我拉住王虎，对段志玄说：“父亲……恩，伯父大人现在是太原郡司法书佐。有他说情，事情定然好办很多。依我的意思，不如去太原比较好。”
段志玄还在沉吟，王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