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球- 第11节

　　史方明环视了一下大家，见没人反对，便对记者说：“那好，我现在就抓紧时间回答这位记者朋友的问题，我想这也是大家想问的问题。说实话，我建议酒厂办足球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大家知道，国家将烟酒由计划转向市场后，非品牌产品的销售一落千丈，大鸟酒如果过不了品牌这一关，就面临倒闭或被收购的危险。所以创建品牌是酒厂走出困境的一条重要出路。创品牌主要靠广告，打广告的形式很多，我们想找到一条财力上能承受又事倍功半的捷径。经过征询多位专家的意见，他们提出了用足球做广告载体的建议。记得当时他们举了一些例子，比如大连某企业在没办足球前名不见经传，一办足球就一下子成了全国的知名企业。还有四川某酒厂也是办足球出的名。专家算了一本账，按现在电视播放的广告价格计算，一支甲级队一年的广告价值相当于1。6个亿。办一个足球队的投入是多少呢？两千多万。酒厂现在的广告费刚好是两千万，加上一些经营就可以做到收支平衡。同样的钱，为什么不选择性价比最好的方式呢？足球除了电视转播外，其它媒体的报道也特别多，更重要的是我们这样的中小企业在打足球广告时，可以同其它的大型企业平等出现在各种媒体上。你们不要小瞧这一点，这会使大鸟酒占很大的便宜，它会给消费者一种强烈的暗示和诱导，那就是和知名品牌平起平坐的大鸟酒也一定是品牌产品，并且是一夜成名天下知的名牌产品。”
　　很多工人笑了起来。
　　记者：“听说对您的建议，酒厂的董事会一开始并不认同，后来是怎样达成共识的？”
　　市长：“的确是这样，一开始大部分的董事都持有异议，认为办足球风险大，还是用老办法登广告保险。记得当时也是通过一些事例的比较后达成共识的。比如山东某酒厂选择了在央视打广告，并且买断了黄金时间的广告段，但他们‘不惜重金买宝刀’的做法，并没有把自己推上国牌名酒的行列，风光了一阵就杳无声息了。而四川办足球的酒厂，其投入比山东酒厂少得多，却连续几年创造了中国足球的金牌球市，收到了名利双收的效果。这两件事说明，做广告的风险不在方式而在人。我觉得，大鸟市如果能有一支足球队，不仅对酒厂，而且对宣传城市品牌，拉动城市经济也是很有好处的。以前酒厂打广告一直是在小地方打转转，不敢跳出低层次竞争的小圈子，钱没少花，效果不好。俗话说争其上得其中，争其中得其下。大鸟酒要办就一定要办成一流的名酒品牌，因为产品一成了名牌，价位利润都跟着上去了。”
　　记者：“除了经济目的外，您有没有想到过足球的其它作用呢？”
　　市长：“前年我们去欧洲考察时，发现足球不仅是一个商业性很强的体育产业，还是一项很受欢迎的社会公益事业。在我们考察到的一些城市里，到处都能看到绿草如茵的草皮场。每逢节假日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到球场去踢球，给人一种天人合一其乐融融的感觉。我当时就想，我们为什么不能给我们的孩子们创造这样一个美好的天地呢？我们拥有了这样一份天地后，就可以让更多的孩子远离烟草、毒品、歌厅、酒吧、网吧。记得我当副市长时分管文教、卫生、体育，每次到学校检察工作看到一个个的‘小眼镜’‘小胖墩’‘小豆芽菜’时，心里就沉甸甸的。为什么？因为被我们称为‘小日本’的日本青少年，近年来在体重、胸围、甚至身高等生理指标上，都已经超过了我们的下一代。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信号！中华民族的体质正在受到严峻的挑战！足球是最受青少年喜爱的体育运动项目，我们把足球奉献给孩子们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因此，在大鸟开展足球，是一项利在眼前，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更多的工人开始为史方明的讲话鼓起掌来。
　　记者：“听说您对赌博深恶痛绝，打赌先从政府做起。但是有人说您对社会上的赌博活动却视而不见。比如大鸟市的鱼盘街，是远近闻名的赌球一条街，许多外地人都跑到鱼盘街去赌，您难到不知道这件事吗？昨天的比赛，有很多人在看台上就赌起来了，还有报道说大鸟队员在客场比赛中有人参与了赌球，不知市长是否看到了这些报道，您准备如何面对这些情况？”
　　市长：“赌球一条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当地的派出所不会不知道吧？如果赌球在我市已经形成了一条街的气候，那就严重了。首先我要检讨，但是板子要打在公安局长和派出所所长身上。赌球和其它赌博一样，是我国政府明令禁止的违法行为，打击赌球是不容置疑的。当然在打击赌球时既要依法行事，又要区别对待，对初次参与的赌球者，还是重在教育引导；但对设赌者和配合庄主的足球从业者，就要严惩不怠。”
　　沈秘书长见记者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他认为记者的提问很及时并恰到好处，市长的答记者问也很精彩，基本消除了酒厂职工对办足球的不满和疑虑，沈秘书长便示意市长准备结束对话。但这时突然跳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说他有一个问题要问一问市长。正要起身的史方明示意那个人快说。
　　中年男子说：“市长先生，您建议办足球的动机真像您说的那么单一吗？除了考虑大鸟市和大鸟酒的好处外，能否把对您个人的好处也说一说呢？”
　　毫无准备的史方明不觉一愣，这个人怎么会提这样的问题呢？在这样公开的场合下敢这样发难一定事出有因。他正思索如何回答时，沈秘书长见这个人不怀好意，便抢先反问他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说：“别拿足球作幌子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让老婆和小舅子当足球广告代理拿回扣，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突如其来而且指名道姓的发问，着实令史方明猝不及防，礼堂内的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他。好在史方明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由不知所措的尴尬转为冷静，他严肃而从容地对那个人说：“你说的这些，我既不知道也没听说过。我要提醒你，诬陷和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中年男子并不退让，依旧理直气壮地说：“在大鸟做足球广告代理的共有十几家，为什么偏偏你小舅子做成了代理？这不是不言自明吗！明人不做暗事，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们几家广告公司都要联名上告，如果没有这件事，法院会找我们的！”
　　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发问，犹如引爆了一颗重磅炸弹，立刻引起了场内的混乱，原本融洽的对话，转眼间变成了矛头对准市长的声讨会。下岗职工的不满情绪重又引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和叫骂开始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大方地花钱办足球呢？敢情是暗里有赚大钱的好处啊！”
　　“现在当官的净是他妈的说人话，办鬼事！”
　　“真是无官不商，无商不奸，无利不起早！”
　　……
　　沈秘书长见秩序已乱，平等对话变成了人身攻击，便宣布结束对话，护着市长离开了小礼堂。
　　第七章
　　大鸟和银帆队的这场比赛犹如一场狂风暴雨，不知把多少户人家搞得墙倒屋塌，鸡飞狗跳。就连市长史方明、俱乐部总经理胡天、酒厂厂长覃仲乙，甚至受贿30万的黑哨裁判林清茂都无一例外的被这场足球赛折磨得不亦乐乎。
　　憋了一肚子气的史方明，回到家里就冲老婆商丽大发雷霆，商丽被弄得莫名其妙，说她怎么可能做足球的广告代理呢？史方明没好气地说：“那你就去问问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是不是做了？你弟弟要是没有把柄抓在人家手里，他们敢在大厅广众之下如此放肆吗？让我这个一市之长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面子，尤其在换届前，这不是给有些人送‘炮弹’吗！”
　　商丽从未见过史方明发这么大的火，平时发火犯混的都是她，她想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他不会气成这样。在她的追问下，史方明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商丽一听也火了，不要说她的老公是市长，就是一般的市领导也不能这样被公开羞辱啊！一气之下竟哭了起来，但她马上又感到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就抽咽着骂道：“肯定是有哪个混蛋在背后捣鬼！”她边骂边拿上包急不可耐地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干什么去？”史方明问。
　　“找商信去，等问完了商信再找他们算账！”
　　史方明的心绪很乱，他觉得小礼堂发生的事不会是孤立的，如果没有高人指使，一般的人绝不会在公众场合下羞辱他这个还在位子上的市长。他不明白，为什么自打沾上足球后，倒霉的事就不断。有件事商丽还不知道，几个月前竟有人举报他跟一个歌厅的小姐有染。要不是那个小姐提供的鬼混时间，有人证明史方明不在现场，他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联想今天发生的事，会不会有联系呢？如果有联系的话，那一定是有人暗中策划在换届前把他搞臭。
　　史方明是技术干部出身，习惯于工作，不习惯于设防。他是一个工作狂，每天工作都在十几个小时以上。他任职期间的城市经济和硬件建设发展很快，市民对史方明的反响也不错。但现实却让他心灰意冷起来。他发现他憧憬的未来正在与他渐行渐远，而且预感到市长就是他仕途的终点站。按他的性格，干副市长的时候就不想再干了，但是他偏偏找了一个前省委副书记的女儿做老婆，商丽好像生来就有一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特性，老是撺掇着他去当市长。为了老公当市长，她在上面没少活动。当上市长后又撺掇他当书记，因为只有当上书记，才有资格去拼省常委。她让老公从政的目的，除了要保住夫贵妻荣外，还有对老公欣赏、炫耀的一面，因为史方明的廉政是公认的，干实事雷厉风行，效绩卓然也是有目共睹的。
　　当天晚上，商丽打来电话对史方明说：“商信做广告代理是覃仲乙和胡天主动找他才干的。当时商信不想接，因为当初各广告公司争做独家代理的时候酒厂谁都没给，说是酒厂自己干，但忙乎了近两个月，眼看比赛开始了还一块广告也没拉着，酒厂才急了，在没办法的情况下，酒厂又反过来求各广告公司帮忙，但没有一家接，原因是各家争独家代理的时候，正是企业做广告预算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段，再做计划外的广告就不好办了。后来覃仲乙利用胡天是商信的同学关系找到商信，说帮他们也是帮你姐夫，商信才同意的。当时说给百分之十五的回扣，可到现在一分也没给，说是钱全到位了再给，事实上不可能全到位，所以商信对胡天说，这次就算是朋友帮忙，以后酒厂做广告想着他就行了。我弟弟的好心反成了我们的罪过，真是岂有此理！”最后她告诉史方明：“商信已经拉上覃仲乙和胡天一块去了纪委澄清这件事，覃、胡都好写了书面证明。”
　　听到这个情况后，史方明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黑哨裁判林清茂在比赛之后，还没等到享受到那30万元钱，便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每天一闭眼就全是那场比赛的情景，尤其是大鸟球迷在现场咒骂他的顺口溜，不停地在脑子里头转悠：林清茂，黑心哨，赚黑钱，全买药，治不好，早死掉！林清茂，黑心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