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菊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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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菊者迷-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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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你手上这个戒指好生面熟,前些日子,一位书生公子来与淡菊对弈,最后把一个戒指当成彩头送给淡菊,那戒指镶著一颗血玉,玉里又细刻著什么,我拿到灯下一瞧,才发觉是头雄鹿呢。乍看之下,跟你这只戒指真的很像呵。”
  什么很像?!根本就是同个模子印出、同位师傅雕刻!这血鹿戒指关系重大,藏著他们鹿族的秘密,受过大鹿神灵的加持,岂能落入外人手中?!思及此,鹿苍冥在内心又把那不负责任、天真过头的么弟从头彻底地诅咒了一遍。
  “啊!对了,淡菊记起来啦,那位书生公子也说自己姓陆,是陆地的‘陆’。”她弯身揭开桌上木盒,将一张字据取出,摊在他面前,娇容上始终挂满笑意。
  “瞧,他写了一手好字,还签了名,是个好大方的人哪。”
  鹿苍冥任她唱独角戏,一直到她取出字据,严肃的面容终于稍见变化。他双目迅速浏览纸上字句,瞥见最后的签名,没打印记,只简简单单一个字,姓陆?!他唇角微微往上勾勃,暴怒的心绪稍感平息。
  “白苗铁器吗?!哼,这字据立得真潇洒、真豪气,可惜是张废纸。”
  废纸?!
  呵呵,还用得著他提点吗?这仅是必须的手段罢了,她本就没指望这张字据。
  “真的吗……”淡菊略偏螓首,贝齿轻咬下唇。“公子怎地知道?”
  “那枚戒指呢?”他不答反问,鼻间闻到姑娘家身上独有的幽香,心跳加速,眉峰不禁一皱。
  这男人惯于主导,专横得很呢。她暗笑,小扇贴著心口。
  “哪个戒指?爷曾送过淡菊戒指吗?哎呀,都怪我糊涂,人家的首饰多得数不清,好几个首饰盒都装满了,你劈头便问,我一时想不起来呵。”她坏,她知道,就爱自己这么坏。
  “跟这个一模一样的那枚戒指。”他下颚绷得死紧,左手成拳,将那血鹿戒指抵至她眼下。
  “噢,爷是要将这戒指送给淡菊吗?”她轻呼一声,容如花绽,忽地抛掉小扇,两手紧紧抱住男子的拳头。“来来,我帮你取下来,唉,你的手指又粗又长,就怕这戒指的尺寸不适合淡菊,可没关系,我可以请工匠将它改小的,呃啊——”
  大掌猛地抓住女子细腕,力道强劲,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别跟我耍花样!”他逼近那张玉容,字字重音,“那个戒指在哪儿?!”
  “好、好痛……人家手快断了,郎心如铁,你、你真狠心……”真的挺疼的,眨眨眼,她任著眼泪盈睫,顺著香腮滑下。
  有一瞬间,鹿苍冥竟觉心软,眼前女子娇小如此,唇轻颤颤的,可怜楚楚,眼瞳浸在水雾当中,似无声地指控他欺凌弱小。不自觉间,他放松力道,却又厌恶起自己此番行径。
  “把那戒指拿来,你开个价,我可以给你一屋子的金银珠宝。”
  嗯……青楼里的姑娘,特别是有些身价、待价而沽的女子,遇到这等状况,大多如何反应呢?淡菊咬著红唇,眼泪一颗颗、大的小的持续不断,还真像珍珠串儿,忽地抬起未受钳制的一手,握成小拳头,娇软无力地捶打男子胸膛,气虚地道——
  “淡菊不要钱也不要珠宝……淡菊等著选花魁,成了花魁女才能脱身青楼,可以亲自挑选夫婿,我……我想嫁人,想自己选一个丈夫倚靠终身,你不懂的……我才不要什么金银珠宝。”
  他先是怔然,跟著怒气陡炽,极难忍受事情的走向超脱掌控。
  “我管你嫁谁?!我只要那个戒指!”姑娘的身子软乎乎的,竟倒进他怀中。
  “那些首饰全是淡菊的陪嫁,你、你不能抢去……你好狠心……”
  这该死的女人听不懂他的话吗?!鹿苍冥下意识揽住她柔若无骨的娇躯,眉峰打了七八个结,想掐死她,又有点儿……舍不得?!
  “天杀的该死!”他咬牙骂了一句。
  “你怎地骂人……”她可怜兮兮地指控,接著双眸一合,四肢放软,决定……晕过去了事。
  第二章
  淡菊终于知道,在一个严峻冷酷、又专程寻她晦气的男子面前假装全无意识,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任著身躯软如棉花地倒向他——她瞧过好几回,百花楼里的姑娘常是用这招博取怜爱,再适时地配合一声轻叹,显得格外娇柔,如此投怀送抱,很少男子抵挡得了。不过可惜,今儿个遇上的这位恐怕便是少数中的少数。
  见她晕厥了,鹿苍冥先是一怔,接著竟开始诅咒,秽言秽语实在难听得紧。然后健臂一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拦腰抱起她,由露天台阁跨进房中,倒是轻手轻脚地将她安置在榻上软垫。
  淡菊正为著他俐落轻柔的动作感到窝心,胸口突现一股燥热,感觉男子两道目光正灼灼地煨著她的面容。呵……不好不好,心跳得太快了。
  她忍得好努力,什么定、静、清、和,棋艺四字箴言,能用的都用了,可使的都使上了,脑中却依旧浮现许多奇奇怪怪的想像。噢——他如果趁机吃她豆腐、占她便宜,要怎么反应才能恰如其分?
  等了片刻,忍得心肝都纠结了,事实证明,是自己想太多了。
  啪地轻响,淡菊忽觉右颊微痛,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左颊同样又啪地一声。
  “喂!醒来!”沉声一喝,他竟然左右开攻连连拍打她的双颊。姑娘家的肌肤原就娇嫩,即便他力道再轻,也扬得她芙颊泛红。
  “该死的!给我醒来!戒指在哪儿?!”他索性把住她下颚,将那樱桃小嘴挤得嘟嘟的。
  呜呜……痛呵……放手放手啦!没血没泪的男人,半点儿也不知怜香惜玉!
  此法不通,淡菊决定要让自己姿态优雅地清醒过来,再不醒,她猜他接下来八成会拿水泼人了。
  眼睫微动,一声恰到好处、既绵又软的呻吟才准备出口,锦阁外忽又传来吵嚷,脚步声急急奔来,男的叫嚣不已,中间还夹著姑娘们的尖叫声,平时幽静的锦阁从未如此纷沓不安过。
  “官爷,救命啊!咱们家淡菊心肝在他们手上,不知被折腾成什么样子,您大爷快帮帮忙,救命哪!”云倚红呼天抢地,叫得震天价响。
  “好大的胆子,哪儿来的臭家伙?!竟敢在东霖丽京闹事?!你们个个都活腻啦?!全给我捉回去!”
  “是!”众兵勇异口同声。
  接著一阵刀剑相交,喝声纷纷,姑娘家的惊呼更加尖锐,而男子哀号和叫骂声陆续传来,打得乒乒乓乓,战况似乎挺激烈的。
  此时,“折磨”著她一张俏脸的大掌终于肯放开了,淡菊想由眼缝底下偷觑,却又不敢。
  霍地,鹿苍冥立起身躯往门口走去,只听见两扇门被用力推开——
  “住手。”他的噪声低沉浑重,简洁的两个字,却威严峻厉得让人心惊。
  这种感觉好生诡谲,外头由全然的纷扰转变成全然的静谧。
  奇也怪哉,真这么神通广大?
  再也捺不住好奇,淡菊先悄悄睁开右眼,跟著又睁开左眼,微撑起上身,从她的角度望去,正巧瞥见那男子微微垂首,跟带兵的那名捕头说些什么。她识得那个捕头,曾几次见他领著手下在丽京城中和遂紫江边巡视,丽京百姓对他的风评不算差。
  那名捕头神色转变颇耐人寻味,似乎十分讶然,他双目瞪大如铜铃,望望男子,又垂下眼瞥见他左手上的血红戒指,片刻后,终于启口——
  “多有得罪,不知尊驾光临,还请见谅。”
  “不知者无罪。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不会在丽京久留。”鹿苍冥口气微冷,语意已十分明显,要他别四处张扬。
  “是。”
  在众人还闹不明白之际,却见那捕头忽地回身一个手势,一队训练有素的兵勇立即还刀入鞘,短短时间内全撤出了百花楼。
  “官爷,这、这……怎么说走就走啦?!咱儿淡菊心肝还在他手上,这是怎么回事?!”云倚红错愕万分,表面上胡乱嚷嚷著,心中对那不速之客自然警觉高升。
  若要斗智,她可分毫不替那丫头担心,就怕对方使蛮力,可话说回来,适才两人关在锦阁里这么久,倒没听见那丫头呼救,应该尚能应付吧?唉……哪儿来的瘟神,这般折腾人?!
  宁定下来,她又继续号叫:“天爷呀——没天理啊——咱儿淡菊心肝儿啊!嬷嬷对不起你,嬷嬷急呀,可又有啥儿办法呀……呜呜呜,我不活了,天啊,这是怎么啦——”
  瞧来,除了当事者和男子那两名随从,在场的男男女女没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淡菊心中暗自思量。
  是因为那只血鹿戒指吧?!原来它用处如此之大,不仅在白苗呼风唤雨,连东霖国的官府也得给上几分薄面。她美眸细眯,又不自觉皱了皱小巧鼻头。呵呵,另一只落在自个儿手上,看来她是做庄还掷了个天门注,彩金惊人。
  “腾济儿!把银票给她,叫她闭嘴!”鹿苍冥忽地一喝,似乎是受不了云倚红尖锐刺耳的呼号,接著身子一退,再度将两扇门关上落栓。
  脾气很坏呢。淡菊在心中哼了一声,暗自思量,见他动作,连忙调整呼吸躺平,双唇微张,眼睫淡合,两眉舒弛,而脸容细致如瓷。
  来啦来啦,醒来的这个当口呢,要抓得恰到好处才漂亮。
  “嗯啊……”缓缓地,一声叹息绵邈地逸出樱唇,眉心稍拧、放松,她接著幽幽地睁开眼,打量了会儿顶上的床纱,直到男子高大的阴影倾身过来,挡住一切光线。
  “醒了吗?很好。”声音低沉浑厚。
  “啊?!”她一叫,忙抓住衣襟坐起,两眼如兔儿般眨呀眨的,无辜呵……
  “你、你还没走?!你到底想做什么?!官兵待会儿就来了,丽京乃天子脚下,王法严谨,你今儿个这么胡闯,你、你不怕吗?!”
  他坐了下来,冷冷地瞪著,目光中很有评估的味道。
  片刻,他静静启口:“我姓鹿,梅花鹿的‘鹿’。淡菊姑娘,咱们把事摊开说吧。几日前,胞弟鹿皓皓输给姑娘几盘棋,被迫把一只血鹿戒指留在这儿,现下我来取回,要多少银两,你开个价。”话中难掩轻蔑,主导意识极强。
  可惜,她吃软不吃硬,嗯……不对,正确说来,她是软硬皆不吃。
  “喔……”妙目一抬,有些怯生生的,“你所指的便是……便是那位书生公子?鹿爷,你弄错了……他、他不是被迫的,他输了棋,是心甘情愿将戒指送给淡菊的,他还写了字据,要给我好多好多白苗的铁器,那张纸你适才不也瞧过的,原来他是鹿爷的家人……”
  “什么字据?!”他牵唇,笑意未达双瞳,沉然又道:“我胞弟鹿皓皓并未签下任何东西。”
  好样儿的,真用这招堵她。淡菊娇憨地眨了眨眼,不依地轻嚷——
  “就是那张字据啊,白纸黑字写得好清楚,我……我也不是贪图什么,淡菊一个姑娘家,要来那些铁器有什么好处?纸上明明就这么写著,鹿爷怎可扭曲事实,硬不承认?!”
  “容在下提醒,那张字据上签的是陆地的‘陆’,而非梅花鹿的‘鹿’,连手印也没打,怎好赖在我胞弟身上?”
  淡菊小嘴掀了掀,双颊红扑扑的,似迟疑著该如何启口,少顷,水汪汪的眸子瞅著他,认命地道:“鹿爷既已这么说,淡菊若再多言称辩,倒成小人了。本来,那些切磋棋艺所得的彩头,我也没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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