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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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寇-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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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年岁旦被刘枫喝退,姜霓裳像变了个人似的,铅华尽洗,将一身的妩媚深深藏起。处事谨小慎微,待人委曲求全,从不计较,也无半点疏失,对两位夫人恭敬谦卑,再不敢有丝毫冒犯,对刘枫更是敬而远之,远而避之,三年都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刘枫见她诚心悔悟,又觉她可怜,想将她指给乔方武为妻。乔方武二十出头高居营主之职,可谓年轻有为,样貌人品无可挑剔,过门又是正妻,按理说也不辱没了她。可她只是垂泪摇头,好说歹说就是不肯,问得多时,她受逼不过竟然悬梁自尽,若非明月偶然路过,几乎就此玉殒,将养半月方始下床。

众人不知就里,均感惊疑万分,至此再不敢提及此事。然其此举却打动了林子馨,她宅心仁厚,胸怀又广,加之时过境迁,当年之事早已不再萦怀,遥想自己痴缠刘枫时,不也是这般苦楚么?不觉起了同病相怜之感,动了恻隐同情之心。

于是,她悄悄找来明月商量此事,明月小孩儿心性,一派天真无邪,与姜霓裳素来交好,早已不再生气,见闺中蜜友日渐颓伤,心里尤为难过。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郑重其事地联袂劝说刘枫收她入房,即使不纳妾,做个通房也是好的。奈何刘枫听过便罢,不置可否,此后更是绝口不提此事,这一拖便是三年。

刘枫凝神看她半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曾经对她心生厌恶,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女样貌之美,堪称两世所见之最。

纵观上下,哪怕是林子馨,或是明月,都属清新淡雅的气质,较之不免少了几分媚骨天生的妖娆与艳丽。杜寒玉女中豪杰,言行举止自有一股英姿飒爽的风采,可却及不上她依依若水的温婉。武破虏的养女武若梅,凭借与生俱来的异域风情,倒也算各有千秋,可她年齿尚幼,略显青涩,不及她成熟妩媚,终究是逊色一筹。若周宇霆身为女子,倒可与之等量齐观,争短较长,可惜他是个伪娘。

此女名至实归,确实当得起卧龙岗第一美人!

可眼前这姑娘是谁?是姜霓裳么?不能吧!?

只见女孩儿一身淡青色侍婢裙装,面无粉黛,发无钗饰,虽是双十韶华,却无半点妙龄少女的鲜活灵动。玉颜倾城依旧,可却脸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浑身珠玉消减,憔悴枯瘦支离见骨,眉宇间尽是凄苦萧索之色,行尸走肉一般,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风华绝代?

刘枫事忙,三年未曾留意,乍一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大为恻然:好好的一朵鲜花儿,怎的成了这个样子?愕然看向两位夫人,皆是同情惋惜之色,三人相顾无语,一起无奈摇头。

收回目光,遥想岁旦当日,姜霓裳踏歌起舞,翩然若仙,何等的光彩照人,风姿卓越,其时其境宛如昨日,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刘枫不由得心中歉仄,暗暗自责:这都是我造成的么?她是有错,可我似乎也太过分了。

姜霓裳久久未闻吩咐,心中渐渐慌乱,却又不敢抬头,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刘枫见了更觉怜惜,轻声说道:“我走后,小夫人就拜托给你了,好好照顾她,莫要让她终日哭鼻子……”他声调转柔,说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过去的事儿,别再多想,瞧你,都瘦成甚么样儿了。”

姜霓裳一怔,忽然明悟:他原谅我了,他终于肯原谅我了!心中如释重负,喜不自禁。此时此刻,真教她粉身碎骨也是甘心情愿。

她猛抬起头,眉间阴霾一扫而空,脸上尽是狂喜之色,原本无神的双眼,陡然焕发奇异的神采,“大帅放心!霓裳…定当尽心服侍小夫人!…谢…谢大帅…谢大帅……”她伏地拜倒,喜极流泪,竟是泣不成声,语难成句。

刘枫见她言辞恳挚,动了真情,心中也自伤感。

她之所想所盼自己又岂会不知?

然而,此事不可为。不为清高沽名,不为洁身自好,也不为专情守一。为的只是心结难解。

他身边儿的两位姑娘。子馨若细雨,善利万物而不争,明月似微风,阵阵沁人又无声。二女各有各的妙处,却都是心如兰蕙,纯如水晶的好姑娘。

姜霓裳却大不相同。心中所想隐而不露,欲之所至谋定而动,可知其心机城府颇深。加之行事我行我素,不顾旁人,心术似有不正。

刘枫两世重生,可谓阅人无数,黑-道帮会又是牛鬼蛇神的老窝祖庙,似这等虽无大恶、但攻于小处心计,导心不正、秉性不纯之人,早已见过不知凡几,他自信不会看错人,姜霓裳就是这样的人。

此念一起,思之如鲠在喉,令他心悸莫名,终难释怀,倘若冒然纳之,实恐将来种祸招殃,以至家宅不宁。

再有一点,子馨和明月,实事求是的讲,都是麻雀变凤凰的坏榜样,因此再不能加开此例,否则难绝效仿。况且大业当前,大战在即,他身系全军万民之望,此等情事,他实已无暇分心旁顾,孰轻孰重,不问可知。

此刻灯影阑珊,烛汁盈台,姜霓裳掩泪欢笑,情难自已。刘枫暗暗叹息:此番一时不忍,又令其心生虚妄,情障陷之愈深,只怕她今后更难自拔了。此战过后,说什么也不能留她在身边了。

情之为物,最难捉摸。有人寥寥数语,只字片言,便可连理永结,生同室,死同穴,携手终身,至死不渝。也有人痴逐一生,苦等一世,终落得梦碎肠断,镜中花,水中月,青春付炬,转头成空。

缘起缘灭,聚散离合,又有何人敢言勘破情关呢?愈思愈乱,徒增烦恼,罢了罢了,各依天命便了。

第091章 【家族内乱】

番禺城,周府,临水赏月楼。连日大雨,难得今日放晴,此刻夜色静谧,月华如水。赏月湖边,周雨婷拢裙斜坐,临水照影,碧水映着丽人,蹙紧的秀眉仿佛湖畔垂柳,白玉般洁净亮丽的绝世容颜,笼罩一片忧云愁雾。

雀羽珠饰的百褶石榴裙十分华丽,但却得不到珍惜,被她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裙摆下,两只描金凤头履的鞋尖儿,有下没下地踮着,十分难得地露出几分孩子气。

身边垒着一堆小石子,轻轻捏起一颗,重重甩向湖面,打出七八个水漂,荡开朵朵涟漪,一波未平一波起,宛如她此刻的心绪。

再伸手时摸了个空,不知不觉间石子已扔尽,她赌气似的一拧身子,抱起膝盖低下头,整个人儿蜷在一起,一双秋水明眸望着自己脚尖,湖水将月光映着她的脸颊,愈发显得苍白。

湖水静了,却又吹过一阵风来,凭空起了波澜。

“哗啦啦!”身边又摞了一堆小石子。

周武掸了掸衣襟下摆,抖去包石子时沾上的泥灰,竟不顾尊卑地与小姐比肩而坐,中间仅隔了一堆小石子。

“小姐又在担心了么?”周武率先扔了一颗,打水漂的技术比小姐更加高明。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遭了变故,身处绝境,周雨婷也摆不出小姐架子,撅嘴嗔道:“如何不担心?铃儿逃去求救已逾半月,音讯全无,小女孩儿家孤身进山,这让人如何放心得下?”言罢也扔了一颗石子,出手重了,噗通一声直贯入水中,击碎了一湾冷月。

周武又捏起一颗,没有扔,托在掌上轻轻抛着,“其实小姐你,更担心殿下根本不会救我们,对么?”

周雨婷花容一惨,扬起的手顿在空中,悠悠说道:“若是平时,他或许会来,只是如今,却不好说了。”

她轻咬朱唇,恨恨道:“鸡笼峪之战爆发了,他苦等三年的时机终于到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真是该死!”

她狠狠砸出手中的石子,却又幽幽叹了口气,摇头道:“即使他不来,我也不怪他,殿下是个做大事的人,如何看不明白?今后周家还是周家,唯一的分别,只是代理人不再是我,仅此而已。更何况,如今我已式微,若助我不成,值此关键时刻白白失和于周家,得不偿失!”

声音清冷,不带一丝烟火气,周雨婷自失地一笑,脸上尽是苦涩,“换了是我,我不会管这档子破事儿!”

周武心下雪亮,确实是这个理儿,可还是勉强微笑劝道:“小姐杞人忧天了,我观殿下为人,最是重情重义,三年来,小姐倾尽全力助他,他又不是个瞎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看他未必如此势利!”

“殿下的为人,我比你看得清楚!重情重义不假,却也得分时候!”周雨婷眼眸含泪,嘴角挂着冷笑,愈发显得凄楚,“欲成大事者,何人不可舍?殿下乃是谋国之人、枭雄之姿,又岂会为私交情谊所绊?”

周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慨然一叹,转过脸去不言声了。

四下里静了,惟有几只青蛙趴在荷叶上呱呱聒噪,扰得人心绪不宁。

周雨婷定定看着赏月湖如镜的湖面,痴望半晌,忽然蹦出个念头,万一他要是来了呢?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芳心经不住颤抖。不可能!可是万一呢?心潮起伏,不禁患得患失起来。

——他要是真的来了,那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要是不来,便是天字第一号大坏蛋!

罢了罢了,想他作甚!

心烦意乱之际,忽见数排萤火虫停于湖边垂草之上。周雨婷心念一动,暗暗祝祷:我且数之,若是单数,他便不来,我命合休!若是双数,他便是个有良心的!

一只,两只,三只,数到十六只,眼看就要数完,草丛却蹦出一只青蛙,噗通一声跳入水中,萤火虫受惊,腾的一下化作漫天星屑全都飞光。

周雨婷大为气恼,丹凤眼瞪得溜圆,猛抄起一把石子,连带着杂念哗地抛入湖中,甩臂娇呼:“他爱来不来!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能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好了!大不了一死!老娘来世做个男人!”最后一句喊得嘶声力竭,宛如泼妇骂街。

周雨婷乃是标标准准的名门闺秀,素来端庄持礼,优雅高贵,况且长年执掌家族生意,走南闯北的更添了几分雍容气度。相随多年,周武何曾见过她这等彪悍模样,直惊得目瞪口呆,手一僵,抛起石子没接住,失手落地,“咚”地一声弹进湖里。

他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余光一瞥,惊讶道:“哎?这不是蒋叔么?怎么会到这里来?”

周雨婷循声望去,果见一名五旬老者颤颤巍巍,蹒跚而来,他是周府三十多个门馆之一,但却是最忠心的,周家内乱后,就是他从后院进菜的小门里私放了铃儿出逃,如今他居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

思及此处,如何按捺的住?她一跃而起,提起裙据飞奔过去,“蒋叔!可是有了铃儿的消息?”

老人边说边来,边走边哭:“小姐,老奴无能,这事儿被三位执事察到了,幸亏老奴走得快,否则……”

周雨婷心中沮丧,强颜欢笑地劝道:“察到就察到呗,蒋叔不必担心,进了这处院子,宗堂供奉会保护我们,只要家主还在,叔叔们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可是家主……唉!”老人痛心疾首,顿足哀叹。

周雨婷与周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焦虑和忧愁。

赏月院是家主的居所,平日里由百余名宗堂供奉守护。这是一支特殊的力量,皆是武艺高强的豪侠之士,只受家主一人节制,便是议事堂也无权调动,这是百年前就定下的规矩。

半个月前,家主突发重病,至今昏迷不醒,全靠侍妾嘴对嘴地过粥过药续着,眼瞅着怕是不成了。

可不知怎的,议事堂却得了信儿,说是家主留了遗嘱,家族竟然传给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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