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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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秘书-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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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深凝视她,眼里全是认真。
  说出来了,他将所有的心思都说出来了。
  这一刻,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不在乎任何困难,单纯地只顺应他的渴望。
  只听从他自己发自内心的声音。
  他,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
  不是以七岁小蜜蜜的身分,而是这个懂他、陪他、爱他的模样,为他停留。
  「羊叔叔……」
  田蜜薇听明白了,一字一句,以及隐藏在它们背后,浓郁强烈的情感。
  她红着眸,泪眼迷蒙,却是因为喜悦。
  「留在我身边,留下来,让我爱你……以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身分,我会对你加倍的好,你舍弃的遗憾,尽力补偿给你——」
  「好……」
  「喵!」
  她的答复,被凄厉至极的猫叫盖过。
  这一次,杨士伟发火了。
  在这么美好、这么浪漫、终于要互诉情意的时候,它这只猫形电灯泡,到底还想破坏到什么程度?!
  忍无可忍!
  不先解决这只猫,再多的浓情密意,也大大减分。
  「刷子!」他充满火气,轰然回头。
  一只猫趴在方向盘上,无力撼动它,浑身猫毛竖起,面目狰狞、惊恐、失措,不断不断惨叫——
  因为手煞车忘了拉,加上坡度略倾,他停车时又太急躁,一心注意后座的她,导致临停的车势正在下滑。
  不,情况没有这么和缓。
  坡的底端,是海。
  「喵喵喵喵喵喵!」看!我一直在提醒你!谁叫你死不听,顾着发情!
  这下子,猫的惨叫声中,加入了他与她的——
  下一秒,车子坠入海中。
  她的表现太过冷静。
  自从听见田应亚和妈妈的通话内容,她不发一语,回到病床上,静静坐着,什么话都不说,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田应亚不敢靠过去,懊恼地猛捉头发,在走廊间徘徊,直到爸妈身影出现,他马上冲上前。
  「……她听见了?!」妈妈也快步跑来,母子俩一块儿慌慌张张。
  「应该是,她没问我详细情况……她一直坐着不动,安静得好可怕。」
  妈妈在房门口,脚步停顿,回过头,等丈夫缓步走来。
  田蜜薇外表像她,但个性偏向丈夫多一点,果断、坚强、不轻易被击倒;而田应亚,遗传父亲的相貌,本质上却更仿似于母亲,心软、易感、充满细腻心思,遇上这类大事,当然交由一家之主出面。
  她父亲踏进病房,看见女儿的木然反应,他没有半分迟疑,走上前,在床边椅子坐下。
  田应亚和妈妈在门外悄悄探头,想听些动静。
  田蜜薇慢慢抬头,注视父亲,「弟说的,是真的吗?」
  父亲不打算瞒她,也不迂回,点头,「是。已经证实了,那具尸体,是士伟没错。你连人带车落海时,有人亲眼目睹,他跳下海要去救你。」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水珠溃堤,汹涌跌坠。
  应亚有时爱开她玩笑,她暗恋杨士伟的事,他知道,正如同他的感情事,她也知情,甚至还充当彼此恋爱军师,姐弟俩几乎无话不谈,应亚很清楚拿谁当笑话的主角,最能让她反应激烈,所以由应亚口中听见杨士伟的死讯,她并不尽信。
  然而父亲却不同,他鲜少说笑,答应孩子的事,绝不食言。
  这辈子,父亲只对儿时的她,说过一次谎:不可以再亲杨叔叔,嘴嘴会烂掉。
  除此之外,他没骗过她,完全没有。
  这样的父亲,冷静、认真、神情笃定,说着「那具尸体,是士伟没错」,她渺小的希冀全破灭了。
  她放声大哭,溺水呛伤的喉咙本来就刺痛着,但那种痛她感觉不到。
  因为,更痛的,是心。
  像是有谁使尽了气力,将她的心拧着、槌着、踩踏着,伤得血肉模糊,仍不停手。
  她太痛,痛得噺吼,喊到失去声音,剩下哀号般的哑泣。
  她被父亲抱进怀里,螓首按在他肩上,成为她的支柱。
  他没有出言安慰她,只是由着她哭出心中剧痛。
  躲在门边的母子俩,早跟着哭成一团。
  毕竟失去的,是家人一般的故友。
  双眼仿佛坏掉了,泪水无法控制,源源不绝淌出眼眶,濡湿父亲的衬衫,她瘫靠在父亲身上,没有多余的气力起身,只是一直哭泣、一直哭泣……
  明明,他还跟她说着话。
  留在我身边,留下来,让我爱你……以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身分,我会对你加倍的好,你舍弃的遗憾,尽力补偿给你——
  耳边好像还听见那些话,他难得腼眺的神情,同样历历在目,却什么也没有了……
  听了令人心疼的嚎泣,随着她的昏厥戛然而止。
  可是眼缝间溢出的泪珠,沿着颊上清晰泪痕,持续滴落。
  痛,是满天乌云,雨,是绝望泪水,一场难以放晴的雨季,已经到来……
  杨士伟的交际广阔,朋友满天下,人缘也好,只是交心的完全没有。
  他自己设下鸿沟,维持淡淡距离,于是当他死讯传开,感到伤心的友人不会没有,也能听见许多为他早逝的叹息。
  但多数的人在悼念之后,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仿佛他的离世,只值几颗眼泪的时间。
  他没有家人,一切后事交由老板派人处理。
  田蜜薇坚持全程参与,不要他到最后没有熟人相伴。
  她帮他挑选相片、塔位、出殡日期,帮他指定穿上的西装款式,甚至主动要求替他梳发,面对长时间浸泡海水、面目全非的大体,毫不畏惧。
  未曾干过的泪,浸濡泛红的眼眶,她抱着刷子,坐在距离冰柜最近的地方,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尔,她和刷子说话,内容不外乎是她与它都熟悉的「杨士伟」。
  偶尔,她对着空气说话,好像身旁真的有个谁,能与她对谈。
  大多数时间,她是沉默的,静静地掉眼泪。
  她母亲好担心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劝,丈夫淡淡说:「让她哭个几天没关系,毕竟士伟那么疼她,若连他死,她都无动于衷,他也太不值了。」
  可是身为母亲,害怕的是……女儿绝望的眼神,那种天崩地裂的心死。
  她真的恐惧女儿会做傻事,跟杨士伟一起去。
  即便丈夫那么说,她仍是忧心忡忡,不敢让女儿落单,要应亚和她轮班陪伴蜜薇。
  刚和儿子「换班」,蜜蜜她妈用保温瓶装了些鸡汤,要替几天没好好吃饭的女儿补充体力。
  一靠近,就听见田蜜薇说话,声音好轻、好无力。
  「……你还问着我,愿不愿意留在你身边……我愿意呀,无论是哪个时空,我都愿意……你却走得那么快、那么远,我该怎么做,才能追上你……」
  稍微一顿,吸吸鼻子,她又继续说:「是不是我该再去跳一次海,才能再看见命?」
  蜜蜜她妈一惊,赶快坐到她身边,牵起她微冰的手,紧紧地握着,甚至握痛了她。
  痛——才能使她回神。
  「蜜蜜!你不可以做让爸妈伤心的事!士伟已经走了,他会希望你好好的,不要追随他去,他会生气——」
  田蜜薇浸在泪水中的眼,回望着同样双眸通红的母亲。
  她慢慢摇了头,动作放得极缓。
  「不是的,我不是要做傻事,我只是想……可不可以回到他还活着的『过去』,想尽办法去改变……不要让他死去。」
  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驱使她去做。
  「妈知道你落海后发生了哪些神奇的事,早在十几年前,士伟就说过了,你回到过去了,对吗?他捡到的『小薇』,是你……」
  蜜蜜她妈试图搓暖她的手,心疼那么冷的温度,边说:「我和你爸在听到这件事的那一天,你就消失了,那时我们没办法猜测,你有没有平安回来,直到现在才确定了,你是真的回到我们身边……」
  「那对我……是昨天才发生的事……」田蜜薇喃道,眼泪又决堤。
  她咬咬下唇,唇瓣的苍白咬不出半点红润,只有因为用力过深而沁出的点点血珠。
  「好不容易他愿意正视心意,接受我、爱我……为什么才一转眼,就变成这样?……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跟雷沛之去酒会,乖乖在家等羊叔叔回来,我好想重新来过——再回到那一天……」
  蜜蜜她妈知道她的想法,她坚决反对,向来甜软的嗓难得严厉:「并不是每次的落海,都能成功穿越,万一失败呢?蜜蜜,你千万不要去试!」
  就算成功机率有百分之五十,她也不敢让女儿去做,因为另外的百分之五十,是太巨大的代价。
  「……」她的回应是沉默。
  「就像你失去羊叔叔时,感到那么疼痛,爸妈若失去你,疼痛度绝对不亚于你,你不要让爸妈伤心,好吗?」
  终于,田蜜薇点点头,答应了母亲。
  这种疼,实在太痛了,她舍不得教父母也尝到。
  十四天后,一个选定的吉日吉时,她的羊叔叔,火化过后,只剩下灰烬,盛进岫玉骨灰坛中。
  曾经如此高大的身影,与她玩起「抱高高」游戏时,像座雄伟的山,几乎能带领她,触及那片蓝天白云……
  现在,捧入她的双手手心,重量仅剩那么轻……
  她把他抱得更紧,岫玉骨灰坛冷冰冰,怎么也偎暖不了。
  这样单方面的拥抱,没有温度、没有暖意、没有心跳声,没有好宠溺的声音,喊着「蜜蜜」……
  她呜咽哭着,心痛如绞,泪珠像雨,滴落在坛上。
  一直到安置骨灰坛入塔之前,她都不肯离手。
  拥紧他,多一秒也好。
  她轻摸坛身,仿佛细抚着他发,与他说话。
  「我买了你隔壁的位置,虽然我没办法太早住进去,但以后我会在那里,陪着你,你再等等我……」
  她像报告日常琐事,放轻声音,像在说悄悄话一样。
  「还有,应亚也掏出零用钱,买了右下角两格,以后他和他妻子一起。」
  羊叔叔也疼应亚,只是相较她,程度天差地别,应亚老是喊着不公平。
  「最后我爸爸说,既然是一家人,就放一块儿吧,所以这几层的位置他通包了,不过他坚持住你楼上,他是老板嘛……」
  泪中带笑,好认真告诉他,生前职别高低,死后还是要遵守。
  她一件一件说,像他还在时,她也总是如此,与他无话不谈。
  学业、交友、考试压力、第一封收到的情书、第一次被男孩告白——她经历的青春,都有他的分享和开导。
  「我会常来看你,不过没办法每天来……我准备毕业后进爸爸公司,接替你的职务……你停止下来的人生,我继续为你过。」
第十五章
  她抹干了泪,在最后,不能哭。
  若哭了,往生者会心疼、会放不下心、会舍不得走……
  「姐,时间差不多了。」田应亚走到她身旁,提醒着入塔的时辰。
  「嗯。」
  「我帮你捧。」他伸手要接骨灰坛。
  「我来。」田蜜薇微笑拒绝,她要亲手送他。
  安详的诵经声中,他离开她的怀抱,住进那一方小小天地。
  她手心一空,感觉连同「心」也空掉了。
  她茫然看着后续,呆呆伫足,由父母及弟弟接手,听从法师指示,烧香、祭拜……
  她支撑着双腿,全凭残存的意志力,才不至于软下。
  她已经数不出自己有几夜失眠没睡、有几顿饭跳过不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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