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命令的那个晚上，憨老张和肖吉林都久久不能入睡。
肖吉林起床去厕所，发现课堂里还亮着一盏白炽灯，在漆黑的营区里显得特别耀眼。
灯下，憨老张正在看一本厚厚的教材。他是连队破例允许可以在熄灯号响过之后不马上入睡的战士，这样的特权，除非有特殊事情，否则，他是一天也不会放过。
憨老张看书太投入了，肖吉林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才被发现：“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
“这说明你学习太投入了，我站了有一分多钟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睡不着，出来转转。”
“那就坐一会吧，我正好看完了这一章，也准备休息了。”憨老张边说边合上书。
“我很奇怪，你每天学习到这么晚，不困么？”
“习惯了，现在让我早点休息真还睡不着呢。”
“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一点也不憨，只是叫习惯了，看来今后得改了。”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对我来说其实无所谓的，怎么习惯怎么来吧。”
“我一直在想，来部队4年时间，你的进步真不小，一年多时间就入了党，军政文训练是全面丰收，评上了技术能手，受连队嘉奖好象有三次了吧，这次又荣立三等功一次；而我呢，文化基础比你好，收获却没你大。看来积极地追求上进和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收获就是不一样呀！”肖吉林真诚地说。
“话不能这么说，就说军事技术吧，你的军事素质不仅全连出类拔萃，就是在整个野战军的专业兵种内，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文化水平比我高，我就是再怎么追也赶不上你。这次军区组织的专业考核，因为没抽到你，如果你被抽中，成绩肯定比我还要好。
再说我们刚当班长时，我班新兵马小克因为一个词语的理解错误与我顶撞这件事吧，如果不是因为你分析的头头是道，让马小克心服口服，我还真下不了台。我的进步，与你多年的帮助是分不开的，也与全连其他同志对我的帮助分不开。你看，这么晚了，连队破例允许我推迟就寝，除了你以外，我们班还有好多战友都花了不少时间帮我学习，尤其是帅平，不知牺牲了多少休息时间；教我的几个教员有时一个问题都被我问了无数次，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再问了，但不问就是不会，没办法，我还是得硬着头皮问，他们也都很耐心地给我讲解，这些都让我十分感动。”憨老张也激动地说。
“这些都是外在因素，主要还是你自己肯下功夫，有钻劲。而我却不想花太多功夫去学习，这也是我的惰性所在。”肖吉林说。
“当然，我下的功夫比你大，是因为我的压力比你大。一个人要想干出一点成绩来，没有压力，不吃苦怎么行？当初如果没人笑我让你代写书信，恐怕我现在还写不好家信；如果不是去年冬季的那次化学侦察科目考核，你让我明白了化学知识的重要性，我还会犹豫要不要下这么大的决心去初二班学文化？”
“你说的有道理，我这种人容易满足，以为这点知识在部队完全够用了，所以压力就不大。”肖吉林不好意思地说。
“我的压力就来自于周围的环境。现在整个社会都在学习文化知识，我们已经落后了好多年，我又比一般人的文化水平还要差，再不努力就只有被社会淘汰这一条路可走了。”
“要说大道理，我应该比你还能说，但要真正去做就不行了，非下大决心不可。你算是赶上好机会了，这次参加军直单位文化教员培训班，既有时间，又有老师，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呀。”
“我今天下午和指导员谈过这个事，我不准备去了。”
“不去了，为什么？”肖吉林有点不相信。
“这一年多的学习，我是有一点进步，但充其量不过是对语文、数学、物理和化学初步入门，还有很多简单的内容都看不懂。象我这样水平的人再去教别人，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那能教得好吗？”
“你不是常说，只要有毅力，什么事都能办得到。再说专门抽1个半月时间学习文化知识，回连后即使教不了初二、初一班，教小学班的内容还是可以的吧。我相信，凭你的努力，等你学习归来，文化水平那绝对会令人刮目相看。反正又不是你一个人去，万一你教不好，还有其他人帮你扛着。过了这一村，就没那一店，有个机会多不容易呀！”肖吉林十分惋惜地说。
“当然，我相信，只要下功夫，肯定能学会。但自己学会了和能讲得出来、教得好完全是两码事。像我这种情况，即使学会了也不一定能教得好。有一句歇后语叫做，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我学的再好，最多也就类似于这种情况。其实，大家都知道，我的表达能力差，这在连队早已有名；而表达能力强的人，连队多得是，相比之下，他们比我更能胜任这份工作。”
“你呀，还是应该叫憨老张！”肖吉林说完，俩人都笑了。
☆、24、 选拨干部出新规 结果料事如神
1981年5月中旬的一天。全连人员正在操场进行专业训练。
课间休息时，通讯员通知1班长、5班长和11班副3人速去连部，指导员有事。
“报告！”肖吉林、憨老张、刘美华3人跑步来到连部门口。
“进来，坐吧！”指导员示意大家坐下。
“5班长，听说你最近谈了一个对象，处的怎么样了？”指导员笑着问。
“刚刚开始谈你就知道了，指导员的消息也是太灵通了。”憨老张吃惊地说。
“刚开始谈？不会吧，别给我打马虎眼，我可是什么都知道哦。”指导员不含糊地说。
“是谈了一段时间，但这不是才确定的恋爱关系嘛。”憨老张见隐瞒不住，红着脸承认道。
“听说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明，尤其是不顾家里父母亲的反对，非你不嫁，有这回事吗？”指导员开玩笑地问。
“这你也知道，这都是谁说的？”憨老张用目光将四周扫了一遍，最后果断地将目光停留在肖吉林身上。
“你别这样看我，这事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真要追查源头，我建议你还是从你的汕头老乡查起，他们可比我知道得多，而且是第一手资料，传播的速度也很快。”肖吉林急忙解释。
“别不承认，肯定是你从他们那打听了消息，然后再添油加醋地向指导员报告的。”憨老张很自信地认为。
“这事看来我是脱不了干系了，算了，我也不与你解释，免得越描越黑。”肖吉林摇了摇头说。
“你可别冤枉肖吉林，这事还真不是他说的，我可以证明。”连长开口说道。
“怎么样，连长的话，你总该相信吧。我是打小报告的人吗，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冤枉了我，必须道歉！”肖吉林转守为攻，且得理不饶人。
“你们俩什么时候也变得喜欢掐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该谈恋爱的，我们都支持。而且汇报情况，怎么是打小报告呢，用词不当。”见2人掐起来，指导员赶紧劝说道。
“是我用词不当，属于思想认识有严重问题，以后坚决改正。”肖吉林嬉皮笑脸地说。
“当班长快二年了，还象个小孩似的，不够成熟！算了，不说这事了，今天通知你们3人来连部，知道什么事吧？”指导员开始说正事。
“不知道！”3人齐声回答。
“最近大家议论很多，也很关心的一件大事想必你们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以前我们部队提干，都是从表现突出的战士中直接选拨，然后报上级机关审查通过就行。但今年不同，为了提高部队的整体素质，所有提干对象，必须经过专业院校的学习和培训。这事在部队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们应该听说了吧？”
“这个消息我前天就知道了，我们连队还算好的，反应不是很大，听说工兵营有几个老班长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失望，工作没了干劲，就等着年底复员呢。”肖吉林抢着回答。
“我想先听一下你们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指导员接着问。
“哦，这事我们连队也有很多人在议论，尤其是一些兵龄长的老班长，原打算在部队多做几年贡献的，新规定出来了，受自身条件的限制，一下就失去了提干的机会，肯定很遗憾，也很难过，这种心情，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
“先别扯别人，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连长打断了肖吉林的话，直接发问。
“这事对我来说还真没什么影响，我当兵已经四年多了。如果真要让我考军校，假定能考上，军校学习至少还需要二年的时间，军校毕业回来，服役就是七年，再当几年干部，十年时间就过去了，这时间也太长了；再说离开学校这么多年，最近这几年新兵中高中毕业生不知有多少，他们的基础也比我过去上学时要扎实得多，所以现在即使给我时间复习，让我考军校也不一定能考取，何必浪费这个精力。
总之，根据国家的规定，我的服役期是二年，现在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服役期，我还是实实在在地当完今年的兵，年底复员回家，象憨老张那样，再谈个聪明、漂亮的女朋友，结婚、生子，安享晚年吧。”肖吉林诙谐地说。
“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就想谈恋爱了，还安享晚年，做梦去吧。”指导员转过身问憨老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这事与我也没多大关系。虽然我很想在部队多干几年，但文化程度太低，再加上我这个年纪，考军校是绝不可能的事，我也压根没想过上大学和提干的事。我的目标是把本班的训练搞上去，保证不出事即可。部队需要我干多久，我就干多久，哪一天部队不需要我了，我就愉快地回家，种上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经过几年的部队锻炼，憨老张也变得能说会道，学着肖吉林的口气，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的姿态比肖吉林稍微高一点，但也挺消极的。”指导员接着问刘美华：“你怎么想的？”。
“我虽然比他们二位班长晚当兵1年，但年龄比1班长还大2岁，他们二位老班长都没考虑这事，我一个副班长更是想都不用想。还是把考军校的机会留给年轻的战友吧。尽管从78开始，我们的服役期改为3年，但到今年底我就当兵4年了，也算是超期服役。服役任务完成，连队要留我，我就再干一年，如果不留我，我就愉快地复员回家。”
“你看看，你看看，一个个都没有上进心，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这种想法能搞好连队的训练？你们都没有打算在部队长期干的思想准备？部队的现代化建设是不是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连长生气地说。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连长别冤枉我们。”肖吉林见连长真的生气了，赶紧解释说。
“怎么冤枉你了？”连长问。
“现在部队要提高干部素质，这是为提高部队整体素质打基础，我们都相当拥护。但我们无论从年龄上还是从文化水平上看与部队新的标准都有很大差距，我们能做的是在部队一天，就干好24小时，不管部队的规定如何改变，我们都会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对我来说，如果连队需要，我还可以再干它个几年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