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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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成烬-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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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留在我的身边吧?”青衣的先知眉目不惊地看着这个孤独无依的少女,语音低沉而柔和,双手再度缓缓扶上她纤瘦的肩头。
  “不……”她下意识地脱口喃喃,双足再度向后退去一步。
  “留在我的身边——在去执行我们的使命之前,我会给你一份安宁与幸福——你不是已默默企盼了它几千年、甚至上万年了吗?”柳千寒柔声叹息,修长手指轻轻捋起她的长发,看它们从自己指间如丝缎般流泻滑落。他清寒如玉的脸上缓缓泛起一个柔和的笑容,继续出言蛊惑——然而,他清介的眼底却是一片至诚。
  “茱儿——我的孩子,你是为爱而生。爱,是你来到这个世间上唯一的因由、以及宿命……
  “生生世世——在每一个轮回里,你都是为了寻觅它,而不惜历尽艰辛、受尽苦难……如今,它就在你的眼前,你为何,还不肯把握住它呢?”
  “不!”然而,这一次,冷汐昀再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决然打断了他的话语。少女的声音嘶哑而尖锐,“你不是他——不是我的文彬!你更加不是‘那个人’——他是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不,你错了,”柳千寒淡然微笑道,“我拥有洞穿过去与未来的能力,继承了许文彬与‘那个人’的一切记忆——我即是许文彬,即是‘那个人’。
  “我甚至比许文彬更加了解你坎坷多舛的十八年人生,比他更懂得你内心每一处微小的喜乐与辛酸……
  “只要你愿意信我……”柳千寒再度缓缓向她走近,低头亲吻她柔软的发丝,“我会给你梦寐中都无法想象到的、最极致的快乐……
  “这十八年来,纵使有他在身边,你也一直感到很寂寞、很绝望、很恐惧、很寒冷吧?——因为在你深心处,始终埋有一道坚硬的壁障,是那个贵族少年的心永远无法真正介入、他的温暖永远无法照耀到的。
  “那么,来吧——来我这里,我会让你忘记那一切……忘记所有的痛苦与孤独。”
  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眸子里仿佛浮动着微光,衣上沾满了烟云水气,犹如一个普度众生的神祗。
  “……不!我不是你的孩子!”随着他这番梦呓般轻柔的情话,冷汐昀惊觉自己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已越来越强烈,似乎那些生生世世缠绕在她灵魂与血脉里的情丝正在烈烈燃烧起来,几乎快要将她融化——在被他的笑容彻底蛊惑之前,冷汐昀再度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双眼通红,如欲喷出血来。
  就见她轻轻摇着头,微微冷笑道,“大智大通的先知柳先生啊,难道您真的以为您能够取代他么?您以为您真的完全了解我对他的感情、以及他对我的感情吗?——不,您不是我的文彬,这个世上,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许文彬!
  “我们之间整整九年相知相伴的感情,又岂是您这尊完全没有人性的‘神’,能够懂得的?!”
  她快语连珠,飞速地吐出这串冰冷的话语后,对面那个人似乎骤然陷入了沉默中。空气里一瞬间静窒得仿佛能听得见窗外的微尘在屋檐上破碎的声音。
  那短短的一瞬,竟漫长得犹如一整个世纪。
  在那一世纪的流光中,他寒潭般的眼底似乎有某种常人无法解读的伤感在沉淀,却在浮出水面的一刹那碎裂为杳昧的幻影,再难分辨。
  他缓缓开口之际,声音依旧是清冷而淡然的,仿佛这尊神祗原本就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也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与软弱。
  “是的。我早已不是人,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更加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与软弱——就如同,七千年前,那个伤透你心的无情的祭司……”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唇角闪过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惋惜的笑意,“茱儿,你难道不是应该从很早起,就已经清楚了解这一点了么?”
  “……”他此语仿佛雷霆般劈落在少女的心头。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如春风拂过冰河、悄然划过她心头,顿时开启了许多已被尘封的往事——那些记忆里的景象是那样的杳漠而熟悉,宛如……轮回之前的浮光残影。
  或许是一瞬间,又或许是一世纪的对视中,她甚至可以听见星河恒沙、风中微尘碎落在寂静穹野里的声音……最终,她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却恍如失去了焦距一般,茫然没有着落。
  “你,是否已经找到了,我们生活在此世的那其余五位同伴?”良久后,冷汐昀终于渐渐重新凝聚起视线,目光却似乎穿透了对方的身体,投落在虚空里的某一处。不待柳千寒回答,她便翕合着唇,茫然问道:“既然你的双眼可以透视过去与未来,那么,可否提前告诉我——那个约定之刻,究竟是什么时候?”
  柳千寒淡淡摇头道:“这,你不需要知道。”
  冷汐昀蓦地冷笑起来:“既然我是你的同伴之一,我为何无权知晓?”
  “过早了解到命运的流程,只会徒然增添痛苦而已。”柳千寒微微苦笑着,将右掌缓缓抬起,抚向自己左胸的心脏部位——然而,那里却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他的声音平静而轻缓:“只要,你还记得——那生生世世铭刻在你的骨肉灵魂中、融化在你每一寸血脉里的誓言……”
  冷汐昀娇躯一震,刹那间如蒙电击。
  是啊,那誓言——
  那永生永世的轮回啊,在天与地都失去色彩的地方,七个祭司的声音穿过了时空的滚滚洪流,清晰地回响在她脑海里——那一幕幕投射在她脑海中的影像,犹似木槌击打着皮鼓……那如同战鼓震动般轰鸣不绝的声音,竟是久久无法平息,仿佛……对一个背叛者的严厉提醒与叱责。
  ……一个种族的重生吗?
  不,它将迎来的……是另一个种族的灭亡吧?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一万多年的时光过去了,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稚拙的少女祭司——她是冷汐昀,是来自朱曜纪的冷汐昀!是这片苍华大陆上一个渺小而平凡的生命;而即便只是这样的渺小和平凡,她也有自己的情感坚守、她与这片大陆上成千上万的人类一样,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那个誓言,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为什么那个声音,却是如此的强烈而又坚决?仿佛在敲撼着她灵魂的每一处;逼迫她、依照他们的意志去行动吗?
  一股凛冽的寒意自足底腾起,疾速涌遍了她的全身。她微现迷乱的目光也在渐渐冰冷下去:屈服么……决无可能!
  “不!”残烛在桌前明灭颤动,映得重伤初愈的少女衣影单薄如翼。然而,许久的挣扎之后,她终究只是虚汗淋漓地抬起头来,目中神色渐渐平静,间歇地喘息道,“那已经是……”
  柳千寒漠然打断她的话,目光冷冽如严冰:“那是我们曾对王和圣女立下的誓言。”
  “不……阿修罗族已经覆灭了几千年了,我们是人——活生生的人啊!”少女的容颜此际苍白如雪,只听她垂眸恸声道,“何况……一旦那座幽冥之城上的人,代替阳世的人、而成为这个世
  17、五梦中人(下)。。。
  界的主宰……那么,七千年后的一切,是否便形同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么,我算什么?文彬又算什么?我们将要何去何从?!”
  “从你降临于这个时空的那一刻起,你的命星便也一同被拉扯至这个时代——如今的你,已经完完全全是这个时代的人了,这点你不需要顾虑。”柳千寒顿了一顿,缓缓叹息道,“至于他……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因为我的灵魂尚活在这个世界,所以他永远无法继承我的力量——无法,完全觉醒……”
  冷汐昀再度冷笑起来,似乎在强自按捺着内心翻腾的怒火,然而紧咬的牙关却在微微发颤:“呵……所以,他对于你们而言,便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他是死是活,对于你们而言,也都不那么重要了——是吧?”
  迎着这个少女愤恨而讥诮的目光,柳千寒眸底再度浮起一丝悲悯之色,轻叹道:“就当作那是一场梦吧……就当他是你梦中的人,从不曾真实存在过……这样,他也再不必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经受爱恨离别之苦。”
  “不——你住嘴——你不配提起他——你这个无情的人!”然而,他话音未甫,刹那间,少女便仿佛爆发般地厉声狂喝着、打断了他,那平日清凌动听的声音此刻听来竟然犹若鬼泣狼嚎一般,令人不忍卒闻。
  他那温和而清虚的目光仿佛暗藏无数无形的冰凌,一瞬间将她的心死死冰封……令她几乎窒息。
  “我不会帮你的——死也不会!”她用生平最冷漠的声音丢下这样一句,便蓦然间推开了房门,转身疾奔出去——她奔逃得那样急、那样的快,就仿佛身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恶魔在追赶着她一样。
  “冷姐姐!”守在门外的禁凌雪见状,面色登时一变,立即纵足追了出去。
  柳千寒站在窗前,默默看着那二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为屋外凄迷夜色中两个微漠的黑点——一阵料峭的夜风从窗外迎面拂来,吹动起他瓷青色的衣袂。
  “柳先生?”在这犹如时光凝滞般的寂静之中,封无痕疾步抱剑入屋,在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然而,青衣的先知竟仿佛没有分毫的觉察一般——那一瞬间,封无痕清晰看到:这位神通无量的先知唇角无声地牵起了一个苍凉的笑意。
  整座庐屋以及屋外那大片空荡荡的竹林,仿佛灰茫茫的大片荒芜的沙漠,将他的眼神也映照得苍凉而荒茫,宛若一片没有颜色的雪。
  他的双眼可以洞穿过去与未来,洞悉所有人内心里的秘密……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过他,他也从不允许有一个人真正走入他的生命。
  然而,这样的人生,是多么的……寂寞呵……
  七千年前,那棵胡杨树下、那个夜夜听他吹箫的少女的容颜依稀还时而在他眼前浮现——那个孤寂而深情的少女,用她的纯洁、用她的爱与生命,钤印成了一个无形无质的诅咒,让他竟是生生世世、都无法规避与解脱……
  那才是他毕生最深的魔障。
  18
  18、六潜流(上)。。。
  庐屋外,天色已然黑透,整个夜空犹如被化不开的浓墨层层浸染,那漆黑的墨色浓滞得似要滴下来一般。
  许是错觉吧?——那一线残月深深隐没在厚厚的墨云之外,又被青郁森翳的幽篁遮蔽——这是片竹海,不知位处于中陆的何处,竟仿似广阔得看不见边际;内中暗影重重,看去仿佛有无数厉鬼悄然蛰伏一般。
  六月的夜风在茫茫竹海间梭梭穿行,篁叶在风的煽动下相互摩擦出尖锐的吟啸声,听去竟犹若鬼泣一般,令身处其间的人都不自禁地不寒而栗起来。
  冷汐昀沿着竹林间的石径一路疾奔,那个男子清冷的声音犹在耳畔吟响,竟是比遍布四周、那些诡异的声响更令她不寒而栗。
  狂乱的奔逃之中,足下无意间绊住了一块石头,她重伤初愈的虚弱身体竟不堪躲避,一个踉跄间,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浑如虚脱了一般,竟是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径自匍匐在冰冷的、碎石铺砌的小径上,似乎已然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与寒冷,只是怔怔地仰起脸,遥视着头顶那片被竹枝割碎的、没有月光的夜空,明亮的眸光愈渐惝恍迷离,仿佛心魂都已慢慢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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