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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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成烬-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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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某种悲悯的叹息之色。
  她忽然微微抬起手,在自己鬓发间轻轻一揭,一张绵软滑腻、薄如宣纸的人皮面具已然应手脱落。
  这一夜,名为古月灵纱的少女身着一袭不符合自己风格的绯色纱衣,站在雪地中凝视着这个因她而重伤昏迷的少年,缓缓俯□去,将手掌抵在他背部大穴之处,仿佛待将自身真气注入其体内,为他简单治疗一下伤势。
  然而,就听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一个重浊的脚步声,旋即一个老者的声音在不远处沉声喝问道:“什么人在那里!”
  古月灵纱眸中神光霍地一变,终于叹息着摇了一下头,随即不再理会那个重伤的少年。她足影联翩,裙裾飞扬,身形转瞬便没入了僻静的巷子深处。
  驿馆那位年迈的总管手执风灯,行至近前,将灯光凑近,俯□去一望,脸色登时一变,脱口颤呼道:“世子?!”
  ********************
  我……是谁?
  我来自何处?
  我……是谁?
  是谁……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只觉脑海里一片混沌。似乎有一个阴沉的声音在他耳旁低低笑着,说着一些挖讽讥嘲的话语,无论他怎样与那个声音做着激烈的顽抗,也无法将它从意识里挥抹去。
  在这样剧烈的挣扎中,他极力忍受着从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昏天暗地不知奔行了多久——胸前那个可怖的伤口似乎正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之下缓慢愈合,然而他却毫无察觉,只是毫不停歇地踉跄狂奔。
  直至天尽处渐渐凝露出一抹苍青色,微熹点点洒落在他的身上,少年才有些迷惘地抬起头,遥望远天。
  突似再也无法忍受内心深处的煎熬、极欲寻找一个突破口般,他蓦地仰天嘶声大喊起来:“我是谁!”
  “我是谁!——啊啊啊啊啊!”
  那充满悲愤的诘问声直欲透裂长空,在山谷间远远近近地回荡开去——然而,回应他的,只是空洞而幽旷的回音,一圈一圈,如水纹般扩散,仿佛无止境。
  良久后,他终于停止了呐喊,抬起头来,目光微微有些恍惚:是的,这是一片山谷,而自己脚下所踩的,正是一片青郁葱葱的草地。
  正是仲夏时节,整片山谷一眼望去,莽纤起伏,绵亘无尽;目光缓缓向上游移,便见巨木与藤蔓在他头顶交错攀缠而上,蔽日参天——而他此刻,正身置于两座山峦夹缝间的山谷里。
  西南方的山峦草木与中陆地区大相迥异,整座山峦奇峰鳞次,看去险象环生;林莽更是青郁阴森,即便在日光照射的地方,也是暗影憧憧。
  一脉溪涧从两山之间蜿蜒而出,在他身旁三步处潺湲流动,不知奔流去何处,水声宛如环珮琮瑢,清越怡人,令他的心蓦然间便感到一阵宁静。水波清冽,在日光垂照下玓鼤訒o,迷离如幻。
  夏日清晨的风拂过,挟来微微的草木清香,渐渐平息了他心底传来的不安与躁动。
  他咬紧牙关,踉跄着步至溪旁,俯身掬起一抔水,便待洗净胸前的污血。却在俯□的一刻,察觉到清冽如镜的溪面照射出他身后那片碧绿森森的草木——其间仿佛有暗影一闪而没。
  他心中陡地一沉,低头将溪水一饮而尽——便在那一刹,他双耳微动,听见有轻微的异响自不远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蛰伏在自己身后。
  奇怪啊……怎么听觉会突然变得如此敏锐了呢?
  大脑还来不及运转,他的身体已先于他的思考,展开了行动。
  此时此刻,冥冥中仿佛有另一个意识在操纵着他的身体——他从小反应就比常人慢一拍,无论练武、习字还是说话,都十分笨拙。然而不知为何,此刻他的身体竟然灵敏地跃过了眼前郁郁森森的林木,躲至山壁间的一处凹槽内,屏息不敢妄动。
  “咦?奇怪了,方才似乎还在这里,这会儿人上哪里去了?”
  他才借助林木遮掩好自己的身形,就见几名黑衣人已奔至他方才饮水的溪涧边,探首四顾。
  他连忙屏紧呼吸,眼见那些人手中的长剑在林木间持续探索着,只怕顷刻便要搜索到自己的藏身之处,他心中的骇惧与惊惶顿时如潮水般翻腾。
  绝望之中,他抬头
  76、三忘川。。。
  看了看自己的头顶——那一条条青郁的藤蔓垂挂在山壁间,仿佛天然织成的一袭青裳,虬结百缠,不知能通达何处。
  他默然深吸一口气,双手扶紧那藤蔓,忍受着胸口传来的痛楚,小心翼翼沿着山壁攀爬而上。
  “快看,那小子在那儿!”然而,还未攀上几丈远,便听底下传来一声气恼的低喝:“小子,你快给我下来!”
  “我不会下去的。”他看着底下那些明晃晃的刀剑,登时煞白了脸色,哑声摇着头。
  “……小子,你下来,我们不杀你。”眼见这个少年看去有些痴傻,那个带头的黑衣人当即停下了动作,满脸堆笑地哄道:“我们只希望你告诉我们,昨日跟你一起同行的那个绯衣女子的下落……你老实告诉我们,我们便不杀你,还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我不要回家,我没有家的。”他没有察觉到在那黑衣人问话之际,另外几人已悄悄接近他脚下,欲图包抄住他,仍旧自顾自面色痴惘地摇头喃喃。
  然而,双耳仿佛倏然察觉到了足下轻微的异响,他低头看向那几个扶着藤蔓追索而上的黑衣人,惊声:“你们做什么?!”
  口中说着话之际,他四肢已然加力,继续奋力朝上攀去。
  “你们小心些,可别让他掉下去了!”吃力地向上攀爬之中,就听脚下那黑衣首领的声音在继续高喝,提醒自己的属下。
  闻听此言,他微微一震,垂眸凝视自己的脚底——此刻,他又已向上攀援了十余丈高,高处的风声擦拂着他的脸庞,令人倍生寒意;而在他脚下,那些黑衣人已宛如猿猱般蹂身而上,身法快得不可思议。
  从刚刚愈合的胸口传来的痛意骤然剧烈起来,仿佛直欲将他的心脏生生撕开。他霎时只觉四肢发软,头晕目眩,双手微微一松,整个人便如一只失翼的鸟一般,一头栽跌下去!
  底下的黑衣首领面色惊变,陡然飞身纵起,欲图凌空接住这个少年。
  然而,便在他手掌甫触上少年衣袂的一霎,少年身子一颤,不知从哪里凭空生出的力气,双足一蹬对方的身体,人便斜飞着蹿了出去!
  这一蹿之力竟是大得惊人——他身形刚掠出,即化作一道白光,斜飞出十几丈远,随即“哗”地一声,坠入了溪涧里,登时飚溅开大蓬的浪花。
  黑衣首领身形降地后,微微愣了一愣,旋即蓦地喝令道:“该死,快给我下水去找!”
  几名手下迭声领命而去,分头奔至那条溪涧边,挽起裤腿,俯身探索。然而,这溪流去势竟陡然疾劲起来,恣肆狂放,浪花四溅,仿佛此山山神为世人惊扰了它的长眠,而发出怨怒的咆哮。
  几名黑衣人急切地下水探索,却只见浪花宛如怒泻的白练般,自众人身旁匆匆奔流而去,声势疾然而浩大,飚起的浪珠飞溅在众人脸上,分明是七月天气,众人却都觉出一阵刺骨冰寒,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动作。
  “怎么办,老大?要继续向下游搜索吗?”一名黑衣人转过身来,探寻地看向自己的首领。
  那黑衣首领沉默了一刻,终于摇头道:“罢了,看这条溪流的水势甚有些古怪,怕是有高人在暗地里施法呢……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将实情禀明定国夫人,请她另做定夺吧。”
  ********************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在梦里看见许多事:有悲伤的,有快乐的,有愤怒的,也有令他痛不欲生的;也在梦里遇见了很多人——有令他为之依赖的,有令他为之信任的,有令他为之敬仰的,似乎也有令他为之憎恨的,还有令他为之……爱恨交加的。
  然而,最终梦境里的一切影像,都变得一片模糊。他看见自己站在一条河流边,那河水浑浊而苍黄,在他脚下奔流不息。他遥遥凝睇着彼岸的阳世里、那些曾与他产生过种种恩怨羁绊、爱恨因缘的人。只是,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他们仍在忙碌着他们的事,似乎已忽略了他的存在……
  心中蓦然泛起一阵酸涩,他默默地转过身去——如他初来人世时那般,不为人知地离去,只留下一个黯然萧瑟的背影,与河对岸那些熟悉的故人们陌路着远去。
  这条河,应该就是以前姐姐口中的“忘川”罢?如是这样,那么,他是否很快便要从传说中的孟婆手里,接过那碗孟婆汤,然后倾饮而尽,了却今生的所有爱恨恩仇?
  可是,那一张张模糊的面容,仍在他眼前不断交叠闪过——他似乎在这个漫长的梦境里,已忘记了他们真实的面容,只依稀记得,那份亲切、那份熟稔、那份……苦涩。
  他在心底深处逐一默念起那些熟悉的称呼:姐姐,父王,封大哥,封叔叔,楚叔叔,柳先生,母妃……还有,那个绯衣女子。
  ……可是为什么,这些分明令他无限眷恋的人,却让他此刻如此矛盾地陷入某种巨大的痛苦之中?他感觉心里有一道裂隙,正在无限滋长、蜿蜒,生生撕裂开他的血肉,变成一道狭长无底的漆黑渊壑……
  在模糊的疼痛中,他突然感到很疲惫、很疲惫……于是放任自己的身体,在这道渊壑之中不断下坠、下坠,任凭黑色的潮水缓慢地湮没过他的身体、湮没过他的呼吸、湮没过他的记忆……
  ——对不起了,姐姐,就请让我再次任性地睡去吧……就让我,忘记这一切吧。
  77
  77、四圣女胧。。。
  一片刺目的白光耀痛了他的眼。
  双眼逃避般地阖上。良久,再度缓缓睁开一线。
  这是……什么地方?
  他抬眸四顾——
  这是一间洁白的屋子:白色的锦被,白色的帷幔,白色的石壁,白色的屋具……
  一切都是纯白的——那是能够令人忘记一切的颜色。
  宛如新生。
  只是……心口仍在微微作痛着——那种痛意,仿佛已持续了很久。
  “你终于醒来了啊?”正自神思惝恍之际,一个甜润的女音猝然传入他耳畔,仿佛露滴风荷,让他不禁联想起,昏迷前的混沌之中听见的、那溪水潺湲流淌的声音,清越怡人。
  他怔怔地抬起头,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正婷婷立在他面前。
  那少女身姿修颀如玉,玉颜秀妍无瑕,一双眼眸清浅可鉴,眉间眼梢透着一种难以描摹的飘渺出尘之气。
  这便是禁凌雪清醒过来后,所看到的第一个人。
  他怔怔看了她片刻,那少女仿佛被他痴懵呆愣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轻声浅笑起来,笑容清丽无邪,透着一种独属于少女的娇憨之态。
  禁凌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拍了拍一片混沌的大脑,继而抬起头,四顾这间纯白的房间,讷讷问道:“这是哪里……我,我为何会在这里?”才刚开口,他便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粗嘎,仿佛钝刀在铁器上刮擦出的音声。
  “这就要问你自己啦!”少女在他身侧坐下,抬手按上他苍白的额头——她手掌微凉,肌肤细腻如脂,仿佛牛乳打磨而成的白玉。
  那只秀美的玉手在他额上旋触即返,少女轻声喃喃,不掩欢愉之色:“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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