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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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事天下-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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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宫?常在已被褫夺从一品夫人的位份,如何能自称本宫?皇后娘娘所言,常在若是不信,那么这封信上的字迹,常在该是认得罢?”
  洛瑕抬袖,不紧不慢地将一封信笺展开在赵氏面前,不待她看清,便刷的一把收了回来,又将下方皇帝朱笔亲批之处明晃晃地显示在她眼前,冷笑一声道:“皇上御笔亲批,常在这会可看清楚了?有常在这样的母妃,只会害了豫王殿下的前程罢?常在既然如今已是这般境地,不如从容些顺着皇后娘娘的心意赴死,常在自己也从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肮脏地方解脱了不说,想来豫王此后想起常在,毕竟是生身母妃,又是为自己的前程自尽,豫王大约也会感念常在的。”
  赵氏才被她说得愣了半晌,洛瑕便向皇后笑了道:“看来常在亦觉着嫔妾说得有理,为免耽误了上路的吉时,嫔妾恭请皇后娘娘赐酒。”
  洛瑕乘的轿辇行在去往宁波塘的甬道上时,天色极是阴霾,乌云沉沉遍布的天幕低得像是要压到人的头顶,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她抬起头去,轿辇上方璎珞宝结华盖绣百鸾曲柄伞将她头顶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半分天色的阴沉欲雨。
  她努力地教自己不要回想起方才赵氏死去的那一幕。一杯鸠酒下肚,任你生前是封侯拜相还是宠冠六宫,也都不过是只余一副七窍流血的惨状。赵氏死前,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子蜷缩在地上抽搐了好一阵子,深红到近似黑色的血液自她眼耳口鼻中如泉流一般汩汩奔涌而出,看着她慢慢地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半晌才总算彻底没了呼吸。皇后平日一个多么温厚端庄的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而她久病的身子分明是经不住这样的大悲大喜,只见她整个身子忽地一下子仰了过去,洛瑕忙招呼着将皇后附上轿辇送回煦坤宫去,传了太医过去,又招呼着宫女去请皇帝,还要忙着安排收敛赵氏尸身的事宜……一通忙乱下来,她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掉了,只想着要快些回宫去好生歇上一晌才是正经。
  正这样想着,便听着四周雨声淋漓,琼瑶忙招呼着抬轿辇的内监道:“脚下都放快着也当心些,仔细淋着了娘娘,看皇上不摘了你们的脑袋去!”语罢又转首向洛瑕笑道,“所幸奴婢出门时看今日天色不好,吩咐着教备下了伞盖,不想倒是派上了用场。如今分明是冬日,怎么无端端下起这么大的雨来?”
  洛瑕教她往伞盖底下靠了靠,心中暗暗思忖着,许是元周江山不稳致使的天象异变,才让这天气也怪异得这样。口中道:“罢了,谁晓得呢?”
  这样说着,便听一名内监偏头喝道:“尔等何人?如何敢在宫中甬道之中随意跑动?!仔细着冲撞了贵人!”
  洛瑕便教先停了轿辇,自己回头看去,只见甬道的墙檐下一对男女被抬轿的内监喝住停在了那里,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来,与洛瑕的目光对上之时,三人俱是愣怔了一瞬。
  竟然是葛宁非和徐子艺。
  那两人将一件油布雨衣一齐遮在头顶,大约是想要趁着雨势还不是很大时跑到能够避雨之处,却可巧不巧遇上了洛瑕的辇驾,这才狭路相逢。当时他们受祝公明吩咐头回入宫想着要给她个下马威之时,洛瑕发落了陈迪,却放过了旁的几人,不想如今却在这里遇上了。她的目光淡淡在两人脸上移过,瞧了一瞧两人淋得几乎湿透的沉色冬衣,又想起自己如今却是在如斯百般富丽堂皇的伞盖之下,云泥之别不免令她有些想笑。
  “洛瑕。”
  徐子艺动了动嘴唇,还是叫出了她的名字。
  洛瑕一瞬间竟然有些无法反应。“洛瑕”?这个名字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人叫过了?此世的众人,除却国师与慕晟,大抵便再没有旁人晓得她这名字了罢?更遑论用这名字来唤她。
  她终究颔了首道:“各安天命罢。”便转首吩咐了抬轿的内监道,“回去罢。”
  洛瑕再一次被皇帝召往煦坤宫时,已是深夜了。
  抬辇的内监一路疾行,到达煦坤宫时也是一路通行无阻,直往皇后寝殿而去。
  见她到来,皇帝便道:“皇后,眉妩夫人到了,你若有话尽管说罢。”
  皇后艰难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向皇帝道:“皇上……臣妾无福无德为皇上绵延子嗣……十七的母妃质嫔,跟在臣妾身边多年,与臣妾的情分早已如亲姐妹一般……质嫔早早去了,留下十七这孩子没了母妃疼爱。臣妾本早有意将十七收为亲子,只是臣妾自己身子不争气,又怕将病气过给了皇子……如今好歹养在了眉妩夫人膝下,也是个好去处……只是臣妾、臣妾总想着要补偿……十七皇子年纪还小,臣妾斗胆……请皇上务必要顾念着他……便当作、当作是臣妾的孩子一般……”皇后说到这里,猛地吸了一口气,皇帝忙不停点头泣声道:“朕、朕晓得了……朕会立颙儿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便由他来承继朕的江山皇位……皇后可以放心了!”
  听到皇帝这句话,皇后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转向洛瑕,断续道:“本宫……本宫便是死也瞑目了!”
  洛瑕一怔:“皇后娘娘……”
  皇后干枯的手极缓极慢地垂下了,帐前一支烛火动了一动,爆出一朵灯花来,然而再下一刻,被没有合严的窗缝里侵入的一阵冷风一吹,摇曳了一瞬,便熄灭了。
  承平朝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五,皇后吴氏,卒,年五十八,追谥孝敬皇后。十七皇子元颙聪孝敏睿,册封为皇太子。太子养母,眉妩夫人洛氏,册为正一品妩贵妃,摄六宫事,享皇后金册宝印。
  孝敬皇后头七方过,婕妤乔环佩诊出喜脉,已有孕三月余了。皇帝老来得子,不由大喜过望,身上素日咳喘的旧疾复发,在荣泽殿中一将养便又是月余。这段时间之内,皇帝身上虽并不好,不时倒还算有些意识,吩咐洛瑕晋乔环佩为贵嫔。原本宫女出身即便承宠进位,也不能至贵嫔及以上的主位。此番乔环佩有孕,皇帝特特破了规矩,将她晋为贵嫔,果然是极令人侧目的殊荣。
  只是因着孝敬皇后新丧,乔环佩终究又只是宫女出身,眼下又更是在年关上,即便她进位为贵嫔,也只是简单在宫中的太庙祠行过了册封礼。而晋封宴却照例被推迟到了孝敬皇后的七七之后。
  转眼已又到了二月中旬乔环佩迟来的晋封宴那一日。
  入宴前洛瑕前往玉堂殿的路上恰逢玉常在沈氏的轿辇。那女子自洛瑕第一面见她起,便是衣服冷如霜雪的神情,衣衫也总喜欢穿浅得几近素白的颜色,于这几日皇后新丧,倒是合适的。
  “见过妩贵妃。”
  洛瑕颔首一笑算作回礼。
  玉常在清秀眉目极是淡淡,她的声线亦是清冷:“今夜之后,怕是好些人苦苦煎熬的日子,也该到头了罢。”
  


☆、(九十七)

  洛瑕才是一怔,还未说话,便见玉常在淡淡颔了首,便吩咐轿辇起行一路去了。洛瑕看着她去的方向,心里无端端有些紧张起来。
  是快要结束了么?
  晋封了贵嫔,又有了身孕,乔环佩整个人都显得比以往要不同了好些。今日她是主角,端坐于皇帝主位右下方之处,与洛瑕这后宫之首的左下方之位恰成相对,分明地显示出她的荣宠。她着一袭掐金柳絮织花碎珠长裙,自肩头绵延曳地的皆是细细碎碎的南珠珠粒。那些南珠颗粒虽细小,然而这一身上嵌着的少说也有成百上千颗,也并非是小数目了。这一身衣裙又特意做成不束腰的样式,垂下将她怀胎近五月已能瞧出分明隆起的小腹遮得严实。又梳作随云髻,以一只赤金掐丝柳叶发箍将发髻固定,又簪戴一支极璀璨夺目的缠丝翡翠金步摇,雪肤花貌,柳眉杏眼,极是动人。
  宴前皇帝还未到,洛瑕瞧着环佩端庄坐得几近有些小心翼翼了,便道:“你这样整日价心绪紧张,怕是对孩子也不好罢?还是要放松些心情才是,也省得……他担心。”
  乔环佩闻言低下头去:“婢妾……姐姐怎么晓得这孩子……”
  “皇帝多大的年纪了,身子又是这副样子,”她索性起身暂且坐去了环佩身旁,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哪里还能生育?况且你与他的事,本宫又不是不晓得。这孩子也只能是他的骨肉了。说起来,环佩,你下一步却是什么打算?”
  只见她默默低下头去,低声道:“婢妾也不晓得。”
  洛瑕揉了揉额角,思忖了半晌才道:“皇帝终究是要不行了,多活几日少活几日,想来也没有什么差别。”
  她一惊抬头:“可是婢妾如今这样令六宫侧目……”
  洛瑕冷道:“那又如何?到时天子新丧,谁又会记得你一个小小妃嫔?本宫只消对外说环贵嫔悲痛过度,以身殉葬……即是一尸两命,怕这宫里如今也没人胆敢说个不字罢?到时再效仿姐姐,将你改名换姓送去豫王府上,待避过了这一段风头,你二人自过你们鸳鸯眷侣的日子去便是。赵氏去得不体面,豫王……怕是不会再有争位的可能了。到时不过是个富贵闲散宗室,想也不会有人再去寻你们的麻烦。”
  说罢,她微微一笑道:“也该是要开宴了罢。”
  宴至酣时,皇帝不知为何忽然起了兴致,说是要看歌舞。然而自慕心绮、赵氏与皇后接二连三薨逝,宫里已有数月未曾进过歌舞侍宴。前些时候小年上皇帝自华清行宫出巡回来时,难得一见的杂耍班子尚且被皇帝斥退了,此后国母逢丧,便更不会有这些取乐的玩意入宴。今日皇帝突然想看,却是教人委实有些措手不及。
  淑妃便叹了一句:“当年皇贵妃的歌舞确是极好的,只是……斯人已逝啊。”
  文妃顿了顿,忽转首笑道:“玉常在如今住在长春宫?那一日本宫路过,仿佛是见到长春宫中是玉常在舞剑?倒是英姿飒爽。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观?”
  文妃语罢,殿中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正自斟自饮的玉常在沈氏。她手中酒盅一停,竟是毫不推却便起身道:“献丑了。”
  玉常在转身出去更衣时,便听得殿中不知是谁啐了一声:“也不知皇上喜欢她什么?模样不是最美,又是这样的性子,竟敢在御前舞剑,真真是不懂礼数!”
  洛瑕转首去看皇帝,这位九五之尊怕是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些神志不清,拿着酒杯嘴唇一张一合,也不晓得是不是在说什么,只不过……她掩唇低低一笑,怕是过不了多久,便再不会有人能听懂了罢?
  沈歌吹双手各执一柄匕首再走进殿中时,已换了一身雪白的劲装,乌发如墨一齐束在了脑后。白衣黑发衬在一处,倒是分外的清爽。
  她目光环视了一圈殿中众人,最后落在了主位的皇帝身上。只见一个分明已有些分不清甲乙丙丁的糟老头子几乎快要瘫软在高座上成一团烂泥,她便有些感叹自身的命苦。
  “七月初七”的杀手,竟然接了这么一桩几乎没有难度的生意,说出去,怕是会倒她的招牌罢?若非是那人出了那样一大笔数目,非要她跟着他听他吩咐,她绝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沈歌吹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抬手,足下一踏身形便向主位上掠去。
  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常言道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今遭看来,倒是此言不虚。”她回身面对一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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