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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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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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宝裕兴致勃勃,索性和对方打起机锋来:“认了错,错还是错,不会变成对。不认错,错依然是错,也不会变更错。错了就是错了,谁叫你错来?别说死不认错,就算再投胎,还是不认错!”

他一口气说下来,像是在说绕口令一样。可是这样的回答却令廉不负大为满意,连连点头。

我一直知道温宝裕思想很怪,不能以常理来衡量。他说的话,一时之间,也很难去辩驳。而且我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必统一。

当下,廉不负向我点了点头,表示对温宝裕的赞许。

他又伸手在温宝裕头上拍了两下,转头向那年轻警官:“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那年轻警官对廉不负恭敬之极,自从廉不负进来之后,他一直站得笔挺,由此可见廉不负在警界的地位极高。他先说了一声:“是,师公。”然后,他向著我:“根据警方监视所得的记录,卫先生夫人曾去拜访黄主任。”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戈壁沙漠连连冷笑:“监视器材多半是我们为黄主任设计的,现在却反而用来监视他,这世界真是倒过来了。”

年轻警官没有理会戈壁沙漠的话,又问:“黄主任随后又和一个人来拜访卫先生  ”

我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去看他,他来看我,这不是很正常吗?”

年轻警官道:“是。不过和黄主任一起的那一位先生,在警方的监视记录中,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请问卫先生,他是谁?警方想知道他和那场大火有没有关系。”

我还犹豫著,廉不负已叫了起来:“你有权不回答!”

我微笑著,这位廉不负先生,又是一个妙人,不在黄而之下。我知道年轻警官是奉命而来,所以并不为难他:“你回去说,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黄主任带他来,却没有向我介绍。”

本来,明人不做暗事,我应该说“我知道,可是我不说”的。可是这样一来,那警务总监必然不肯干休,会不断来纠缠不清,很是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发了那年轻警官就算,我们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商量,不必浪费时间。

那年轻警官也很妙,他脸上每一个细胞都在表示他绝不相信我的话,可是他口中却道:“是,是。”

廉不负对那年轻警官毫不客气,挥著手:“你可以回去了。”

那警官又向我和廉不负都行了敬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用的是标准步操的步伐。

他走到了门口,廉不负忽然叫了一个号码  由六个数字组成。那年轻警官立刻转身,大声道:“在!”

后来我才知道,廉不负有惊人之极的记忆力  其惊人的程度,世界排名在十名之内!

他担任首席法医将近三十年,同时也在警官训练学校任教。三十年来,学生成千上万,可是他居然可以记得绝大部分学生当年的学号。刚才他叫的那六个数字,就是四年前那年轻警官在训练学校时的学号。

单是这项本领,已足以令得所有从训练学校出来的警官,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师公”了。就算是现任警务总监,他见了也都是只叫号码  二十九年之前,警务总监也是他的学生,所以听了也无可奈何。

当下,他向那年轻警官道:“你回去报告,说在火场烧剩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人,还不是只凭我一句话。想我怎么说,可以明讲。我的条件很简单:从此以后,不准再有人来麻烦卫斯理。听明白了?”

那年轻警官大声回答:“明白了!”

廉不负这才挥了挥手,令他离去。廉不负这样吩咐,目的当然是为我著想。

可是我却不是很领情,因为我一向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行事方式。

而且,老实说,我也不怕什么人来找麻烦,那警务总监如果想要仗势欺人,我还要叫他吃点苦头。不过我和他才初次见面,他又是一片好意,不便扫了他的兴,我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糊地道了一声谢。

廉不负好像看出了我的不高兴,望了我好一会,才道:“在火场他们找到的那些,不是黄堂。”

我听了,倒真是由衷地松了一口气:“我本来就知道黄堂不至于葬身火窟,但经过你的证实,才真正放心。”

廉不负忽然叹了一声:“他一出事,就告诉我,他要人间蒸发。我和他算是很亲近的朋友,可是也没有法子令他改变主意。”

我道:“是啊,那不是好办法,我也劝过他,一样没有用。”

廉不负道:“各人有各人的打算,这且不去说它。他曾托我做一件事,我必须做到。”

我的反应很自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只管说。”

廉不负吸了一口气:“恐怕你误会了,他要我做的事,是要我把几句话带给你。”

我感到很意外  黄堂这人也真是,有什么话为什么不直接向我说,却找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传话。这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我的语音多少有点不自在:“请说  一定是他和你比较熟,所以才要你传话。”

廉不负不置可否,直视著我:“黄堂说,他走了之后,你一定锲而不舍,要追查他的下落。”

我应了一声:“他是我的朋友,我应该关心他。”

廉不负笑了一下  我有强烈的感觉,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他道:“黄堂接下来说的话,不是很中听,我只是照传,你可别见怪。”

这时,我已经颇不耐烦,不过还竭力忍著,心中暗想:要是黄堂的话实在太难听,你可以不说。我的神情多半也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所以廉不负也收起了笑容。

他沉声道:“他说你有一个毛病,太喜欢寻根究底  ”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毛病,正是我的优点!”

廉不负语音很冷:“人对于自己的缺点,总是不容易看得到。”

我也针锋相对:“这样的话,在小学生的课堂里说,会得到‘很有哲理’的评价。”

话说到这里,气氛已经很僵。我和他明显地话不投机。在一旁的每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廉不负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语调平板如背书:“黄堂说,你爱管闲事,已到了令当事人无法忍受的地步。所以,他要你不要管他的事!”

他话一说完,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就势霍然起立。

温宝裕趋前道:“你老人家喝什么,我去准备。”

廉不负一言不发,走向门口。白素连忙赶向前去,她还没有开口,我已经大声道:“请你转告黄堂:我不会管他的事。可是他母亲有重要的事要找白老大,他却拦著不让两人有见面的机会,这事,我非管不可!”

我一面说,他一面自顾自开门向外走。非但不回头,连是不是听到了我话的反应也没有。

白素抢著要送出门去,他也当白素是隐形人一样,看也不看。我心中有气,大声道:“你去了吗,不送,不送。”

我看到他在门口,登上了一辆吉普车  那种车子车身很高,他个子矮小,本来很难上车。可是他另有办法,用那根老藤拐杖勾住了车上的一根杠子,身子一耸,虽然看来很滑稽,却很管用,一下就上了车。

这时,不但白素早已出了门口,连戈壁沙漠、温宝裕也奔了出去。我仍然心中有气,所以故意坐著不动。

廉不负连他们也不理睬,发动了车子,引擎怒吼,连本来想走近车子的温宝裕也吓得后退了几步。

转眼之间,吉普车电驰而去。各人回到了屋中,都不出声。我先道:“黄堂这个人,真岂有此理。这廉不负,也莫名其妙!”

大家还是保持沉默,神情不以为然。

我心中也不是味道,廉不负才进来时,我和他握手,第一印象很好,可是不知怎的,愈说愈不合,终于不欢而散。

我愈来愈相信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几乎百分之百要讲缘分。像我和廉不负,大家都在同一个城市里,又有很多大家都认识的朋友,可是偏偏没有见过面。

好不容易见了面,连个道理也没有,就翻了脸。说起来,最主要的原因或许是为了我不能接受他对错误的态度  一个人要是有了错,却不肯认,这种人,我相信也很难交往。

后来,温宝裕向我说:“廉不负‘死不认错’的意思并不是他有错而不承认;而是说他知道自己有错,可是却不会向人认错。”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不解释还好,解释了,我更不明白。”事实也的确如此  温宝裕的那几句话,恕我愚蠢,我真的无法理解,莫测高深。不过后来,温宝裕和廉不负倒成了好朋友,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下,戈壁沙漠觉得无趣,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我拱了拱手,表示告辞。我也无意留客,他们走向门口,才走了两步,在他们的身上忽然发出了一阵怪声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他们身上有水珠正在一滴一滴往下掉一样。

两人立刻互望了一眼,神色严重。

他们二人身上的古怪东西很多,忽然有几件发出一阵怪声,本来也不足为奇。可是看他们神色陡变的情形,就可以知道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我趁机打开话题:“什么事情?”

两人道:“警号  有人闯进了我们的住处。”

我哈哈大笑:“这人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戈壁沙漠的住处,古怪透顶,机关重重,到处全是陷阱,进去八个人,四双要倒霉,却不知二人为何对自己的设计如此没有信心,竟至于面无人色。

我正要相询,戈壁沙漠已各自取出了一件东西来。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显示板。

两人把各自手中的显示板凑在一起,板上有一个绿点,正在不断闪动。

两人的脸色更是难看,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样:“闯入者神通广大,已经过了十多关,进入中心地带了。”

他们这样一说,我、白素和温宝裕也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他们口中的那“十多关”,都是精密之极的防盗设施,是他们的精心设计。

敢说这些设计,就算放在保安最严密的银行,也绰绰有余。那闯入者却如入无人之境,这真是令人难以想像。

温宝裕问:“那些关口难道没有警号?”

两人简直脸如死灰:“有,给破了!”

说话之间,显示板上的那一点突然消失,同时,水滴声也没有了。

戈壁沙漠更是震惊,同时惨叫了一声,身子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我和温宝裕连忙过去扶住了他们,把他们扶到沙发前坐下。两人大口喘息,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样。

我自从认识他们二人以来,从来也未曾见过他们有这种模样。一时之间,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二人也不理会我们的反应,自顾自在说话。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显然是由于心中巨大的恐惧,所以声音发颤,听来令人感到很恐怖。

他们一个道:“完了!”另一个也道:“完了!”

然后,两个人又一起道:“完了!完了!”

这种情形,要不是连我们也感染到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实在是十分滑稽。这时,当然没有人笑得出来。我沉声道:“别只是完了,到底怎么样?”

两人抬头向我望来,身子竟然剧烈地发起抖来,情形比刚才还要糟糕。白素在这时,端了两杯酒过来,递给他们。两人接过酒,由于双手抖得厉害,酒杯还没有靠近嘴唇,酒已经洒出了一半。这种情形,看在眼里,实在令人吃惊。

等到酒下了肚,他们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他们齐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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