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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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根-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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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面想著,一面又惊告:“小心。躲回大树后面去。”

白素摇头:“没有必要,山洞中没有人,不会有危险。”

我呆了一呆,白素补充:“刚才那人,已替我们去探察过了。”

一听得白素那样说,我立即明白了她的全部推想,也明白她何以会要红绫把那“土丘”拦下来了。

白素的推断是:那藏在“土丘”中的人,一直近距离跟著我们,我们找不到他,他行动诡秘,可是却没有恶意,因为这几天来,我们并没有遭到任何暗算。

由于那人离我们近,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甚至于我们所说的话,他也可以听到(真可恶),他完全知道我们要做甚么。

白素的推断,更进一步认为,这人不但没有恶意,而且对我们有好意  当我们为难,不知该如何去决定持半自动步鎗的人是不是在山洞中时,他不惜暴露自己,冲进山洞去,再掠出来,向我们表示山洞中没有人。

白素的推断虽然有点怪,但一切事实的发展,又确然如此。那人一伸手,已抓住了红绫刺出的树枝,可是立刻又松手,并没有把树枝夺过去,也没有为难红绫,可知他绝无恶意。

这当真是怪之极矣,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苗疆和我们在一起,这一下“吓”走了他,他还会不会再出现?

红绫现出沮丧的神情:“我没有把那人拦住。”

白素道:“你已看清确是一个人,已经很成功了。”

红绫高兴起来:“那人的……手好可怕。”

那人是甚么样子的,我还没有问,红绫先说他的手“可怕”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在他伸手抓住那树枝时,我和白素,都见过那人的手。

红绫说那手“可怕”,确然如此。若不是有五只手指,又曾见那五只手指灵活地抓住了树枝的尖端,再松开,我很难想像那是一只人手。因为在那只手的手背上,全是各种各样伤痕结成的疤,有的可能还是疤上加疤,所以犹如生满了瘤。

而且,肤色黝黑,五只手指又粗又短,好像,一样长短,古怪之至。

红绫自己的手,自然也不是属于细滑白腻的那一种,而是粗糙巨大,可是比起那只手来,却好得多了。

那只手在一伸一缩之间,给我的印象也十分深刻  我倒不是感到它可怕,而是第一时间想到,只有这样的手,才能在崇山峻岭之上对付豺狼虎豹,才能在原始森林之中对付毒蛇猛兽,那人的行动如此之快,如果是轻功的话,那么如此丑陋的一只手,也有可能是甚么奇门武术的结果。

一想到这一点,我心中陡然一动,抬头向白素望去,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看这人练的是甚么掌法?”

别人或许会不懂我这样问是甚么意思,白素自然懂,她立即道:“像是铁砂掌一类,或许是蓝砂掌、红砂掌,那是经过苦练的结果。”

我叹了一声:“这种武术,在练的时候,身体要经历可怕的痛苦,真想不到现在还会有人去练这种功夫。”

白素闲闲地道:“或许练的人,正想藉身体上的痛苦,去减轻心灵上的痛苦。”

白素的话,才一入耳,我陡然之间,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整个人直跳了起来。

自从我问了那个问题之后,我和白素之间的对话,红绫就不是很明白,她只是睁大了眼,望望我,又望望白素。她再也想不到,我和白素好端端地在说著话,忽然之间,我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她竟然也跟著我大叫了一声,也跳了起来。

我反手握住了红绫的手,示意她没有事,要她别吃惊,一面我指住了白素,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声音来。白素很肯定地点头:“是他。”

白素一说了那句话,我就想到了何先达。

何先达在酒后冒犯了陈二小姐之后,第二天陈二小姐失踪,自此他就由于内疚,后悔而跌进了痛苦的深渊之中。他精神上由于自责而感受到的苦痛,相信在现代人之中,很少有这样的例子了。

何先达出身哥老会  这一点很重要,江湖帮会很重义气,侵犯朋友或上司或弟兄的女眷,那是十恶不赦的死罪,脑袋落地之后,还要为人不齿。而陈二小姐是何先达上司三堂主的夫人  虽然三堂主已经过了世,但是名分还在的。

自然,如此深切的自责,和何先达这个人的性格,也有很大的关系。可以想像,他心中一直对陈二小姐仰慕之至,但也一直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埋在心底。若是没有那一夜的狂乱,他毫无疑问,可以为陈二小姐做任何事。在他的心目中,陈二小姐如天仙,他会尽一切力量去保护她。一切都是纯洁和美好的。

可是一夜之间,却改变了一切  他犯了这样的错误,而且再也无法补救。

在那种情形下,对何先达这个人来说,身体上的任何痛苦,都绝算不上甚么了。

白素自然是早已料到了在那空心土丘之中的人是何先达,所以才那样说的。

这其间包括的事情,复杂无比,有些红绫明白,有些红绫不明白,她拉著我的手问:“是谁?妈说那人是谁?”

我吸了一口气:“估计是……蓝丝的爸爸。”

红绫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听了之后,又是意外,又是高兴:“咦,不是人人都在找他吗?他为甚么扮成了一个小土堆跟著我们,真古怪,又有趣。”

我问:“他在你头上掠过去的时候,你看到了他,是怎么样的情形?”

我的意思是,那“土丘”并不大,老大一个人,怎么可以藏在里面呢?

红绫兴致昂然,伸出手臂,又岔开腿:“就这样撑在那罩子里。”

我和白素骇然,白素道:“脸向下?”

红绫更有兴趣:“是,脸向下,像是乌龟背著一只壳一样。”

红绫这样的比拟,自然没有故意不敬的意思在,只是听来刺耳,但我立即想到,一个人要在这种的情形之下,如此快速地行动,他的体能之强,到了甚么程度?那十多年来,他在极度的自责之中,可能不断以高难度、高强度的各种锻炼折磨他自己,所以在不知不觉之中,练成了绝世的本领?

在武侠小说之中,有很多在不知不觉中练成了绝世本领的描述,像何先达那样,竟然在极度的痛苦中,为了自虐,而练成本领的情形,也很罕见。

我吸了一口气:“那你看清他的样子了。”

红绫摇头:“没有,太快了,我没看清他的样子。”

白素侧头想了一想:“我想他很想和我们见面,只是一时之间,搁不下这个脸来。”

我曾在他居住的那个山洞之中留言,请他到蓝家峒去,他并没有现身。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他一定常在蓝家峒附近徘徊,所以我们一出现,他就跟上了我们。

他自然很想和我们相会,但是又克服不了自己心理上的障碍,所以一直没有露面。直到看出了我们的为难,他才挺身而出,替我们去弄明白那山洞之中,是不是有可怕的敌人在。

事情推测到这一地步,那个神秘的跟踪者,可以说真相大白了。

我取出了小刀,在一株大树上,刮下了一大块树皮,露出了白色的树干,然后取过笔来,写了两行大字:“欲知你女儿详情,从速露面相见。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自责多年,已足见忏悔之诚心矣。”

在我写字的时候,白素指著树上的字,对红绫道:“看,会写字,有时很有用。”

红绫不肯学写字,她有“写字无用论”,自成一家,白素一直拿她没办法,所以这时,抓紧机会,趁机教育一番。

怎知红绫仍然坚持己见:“我想他不会在很远,大声叫,他就可以听到。”

她说著,一吸气,果然叫了起来:“想不想知道你女儿,我表姨的情形?快出来和我们相见。”

她的叫声,震耳欲聋,效果真有可能比我留字还好,白素只好暗暗摇头。

她叫了几遍,白素道:“好了,好了。如果他在苗疆到处乱窜,在里流河畔见到了二姨的墓,他就应该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我叹了一声:“蓝丝并不责怪他,他至少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们逗留著不动,当然是希望何先达再出现,可是等了一会,并不见有甚么迹象,白素道:“我们进山洞去看一看。”

红绫首先向前奔出,不一会,我们三人,都进了那个山洞  我们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山洞,也早知山洞之中,有著烈火女的骸骨,照说,不会有甚么使我们吃惊的了。

可是,最先进洞的红绫,才一进洞,就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在山洞之中,引起了阵阵的回音。

我和白素,接著看清了山洞中的情形,也大吃了一惊。山洞之中,众多烈火女的骸骨还在,可是却再也不是整齐地排列著,而是变得凌乱不堪。红绫一进洞就怪叫,倒也不是她大惊小怪 而是她踢中了一个骷髅之故,那骷髅兀自在地上滚动。

我一见这等情形,脱口而出:“何先达。”

我以为那是刚才,何先达冲进来的时候,他人在“罩子”之中,没看清山洞的情形,所以把烈火女的骸骨弄乱了的。

但白素立时俯身,捧起了一个骷髅来:“别乱怪人,不是他。”

白素一拿起那骷髅来,我也看到了,在骷髅上,至少有两个子弹孔。

而且,也发现了其他的骷髅上、骨头上,都有子弹孔,地上,有子弹头,也有子弹壳,山洞壁上,也弹痕累累,到处可见。

子弹正是射杀银猿的那种半自动步鎗的子弹。

这种情形,说明了甚么?

说明那持半自动步鎗的凶徒,曾进入这山洞,而他在进入这山洞之后,对著烈火女的骸骨,乱鎗扫射,至少射出了两百发子弹。

这是一种甚么的行为?那是一种变态的、疯狂的行为。不但可怕,而且今人恶心。

本来,白素还曾假设,那凶徒不知道银猿的来历,值得原谅,可是烈火女的骸骨又碍著他甚么了,他要乱鎗扫射?

我只感到全身发热,怒意勃生。

这时,红绫也看出情形不对头,忙拾起了几枚弹头:“这是杀人的东西……这山洞中没有人,为甚么会有那么多,想干甚么?”

白素沉声道:“这人是一个疯子。”

我一字一顿:“一个危险之极的疯子。”

我们都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  有这样行为的疯子,没再可能是友,必然是敌。

而至今为止,我们对这个凶徒,一无所知。我用力一挥手:“我主张先回蓝家峒去。”

(九)神仙留下来的好玩东西

先回蓝家峒去,是比较安全的措施。回去之后,我们至少可以设法准备相当的武器,和那凶徒进行公平的斗争。当然,归途之中,也要步步提防。

白素对我的提议,没有作出即时的反应。

红绫看到我们神色凝重,她有点不明白:“甚么叫疯子?”

一时之间,要向她解释这个问题,倒也不是易事,我握住了她的手:“这个人的行为失常,像是毒蛇,见人就不问情由地去咬。”

红绫的神情更是疑惑:“不对啊,毒蛇可不会不问情由咬人。”

我不禁苦笑  常用“蛇蝎之心”来形容某种人类行为,实在是很冤枉了蛇或蝎的。

我再解释:“总之,这个人十分危险,很可怕,要是遇上了他,他很可能把我们杀死。”

红绫仍像是不很明白,但是她没有再问下去。

白素慢慢走了几步,才道:“我们先把骸骨集中在一起,唉,要恢复原状。是没有可能的了。”

我们的处境很危险,那心理变态的凶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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