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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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夫人-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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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沿着庭中青石小路,躲过几个小僧,由侧殿绕到前庭。几个僧人在庭中洒扫,而刚才那个吵嚷着说累了要洗澡的柳三笑正风姿妩媚地站在空地上,一袭红衣与这肃穆沉静的寺庙格格不入。但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此刻她正对着一个布衣男子说得起劲。
  
  “……放心吧,身上除了几处刀伤没别的问题,烧也退了,刚才醒过来都能说话了,我看她手上还有刀茧,估计有两把刷子,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不过既然能活下来,她身体底子又好,恢复起来很快的,我保证过两天她就能活蹦乱跳的……怎么,你不信?我柳三笑可是东谷药仙的关门弟子,开玩笑,怎么可能会有老娘治不好的病……额,好吧,我没治得好你……”
  
  那男子高高瘦瘦的,虽穿着青布衣,却显出一派玉树临风的贵气。柳三笑像连珠炮似的对他说个不停,他却一句也不回,也没显出一丝恼意,只望着着东边亭子里的大钟出神。
  
  柳三笑走上去,摸摸他的袖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都是怎么过的……哎呀哈哈,你不喜欢我说这个啊,那就说别的好了……那个小姑娘是谁啊?你打算以后就养着她了?”
  
  那男子终于看了柳三笑一眼,认真地摇了摇头,伸手在她掌中写了几个字。
  
  柳三笑顿时抽一口凉气:“那,那……我刚才调戏的,是……是太子妃?”
  
  男子微微动了动,打了个手势。
  
  “哦,侧妃。”柳三笑点点头,又问道,“那小姑娘问跟她一起的人怎么样,那人不会就是你弟弟吧?我看前两天沐音湖被围了起来,太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哎呀,好吧,你的事我都不问了……”
  
  我忍不住上前道:“太子他如今怎样?”
  
  柳三笑和那男子闻声转头看我,晨光熹微,金粉色的阳光衬得那男子的脸温润柔和,他下颚的线条隐隐与苍宇有些相似,眉目疏淡,又比苍宇多了份沉郁,当是苍宇的哥哥苍栋。我低头向他行礼,他也向我揖礼。
  
  我又问一遍:“苍宇他怎么样了?”
  
  苍栋摇了摇头。
  
  我不知他是不知道我的意思,还是说苍宇没事,一时愣在那里。
  
  柳三笑看了苍栋一眼,笑道:“王爷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没事。”
  
  “那他人呢?”
  
  柳三笑看着苍栋又打了一个手势,转脸对我道:“他已经带人出城了。”
  
  我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他在地道中吐血的情形,不由又有些担心,刚要说话,却听一个声音在寺门外道:“你们以为他还出得了城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昨天陆陆续续更了有一万字啊,势头太猛,容我缓缓~~~
  




☆、映月晨钟

  
  说话的是蓝照儿,她被人捆绑着,后头跟着几十个侍卫,缓缓走近了寺庙。她身旁一个领队模样的人,大步走到苍栋面前行了个礼,说:“禀王爷,太子妃已经抓到。”
  
  蓝照儿脸上的伤疤被我上次抓了之后,伤口更深,更显得恐怖,苍栋皱眉看了蓝照儿一眼,柳三笑跟着就说道:“啧啧,好好的太子妃不做,谋什么反啊?杀了自己丈夫难不成想红杏出墙?”
  
  蓝照儿冷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我急急追问她:“你什么意思?出不了城门,难不成你还有别的部署?”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我心头涌上一股怒意,从旁边士兵的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抵住她的脖子,“我不介意再威胁你一次。”
  
  她一挑眉毛:“我也不介意你真的杀我一次。”
  
  “你觉得我做不到?”
  
  “怎么会。”她嘴角掀起一个诡异的微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过能活命。” 
  
  “蠢丫头。”柳三笑忽然笑出声来,“这有什么难想的,太子妃一介女流之辈,手中无权,能差点逼死安庆王,又能囚禁太子殿下,没有别人帮忙怎么成?”
  
  柳三笑看了苍栋一眼,道:“东洲军五名副将,拉拢两个,杀了一个,囚禁了两个,利用当年发动叛乱的艺阁在东洲的残部,软禁太子殿下,刺杀前来报信的太子侧妃,能干出这事儿的,我想想啊,蓝相党羽里头这么有能耐的不多啊,蓝嵘算一个吧?不是说已经被流放到盛丘去了么?看来是逃回来了啊,太子殿下要调陈郡守军,看来也是他截住的,啧啧,难怪蓝相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野心,儿子能干,女儿也能干,关键还这么不怕死……”
  
  “可惜啊……”柳三笑依然笑意盈盈,眼中却锋芒大盛,“可惜你们千算万算,却想不到咱们东洲的王爷没你们想得那么文弱,哈哈哈……你们真以为王爷幼年溺水生病,以后就真的不敢再学游水了吗?心里有点发憷是不错,可你也不想想,老娘我是谁啊,老娘可是东谷药仙的关门弟子……”她说着说着便嚣张了起来,“想当年,老娘把咱受人敬仰的王爷一脚接一脚,三番五次踢进沐音湖的情景,啧啧,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风姿撩人……”
  
  苍栋淡淡看着柳三笑,嘴边掀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柳三笑似乎被他的目光触了一下,轻咳一声,回归正题:“所以,现在太子殿下身边可不止两百个禁卫军,咱王爷有多少东洲军来着……啊呀,老娘算术不太好。还有啊,指不定还得算上邻近陈郡的守军,哦对了,听说郑云翳将军早就从南疆回平京了,护驾应该不会太迟吧……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差池的不会是太子殿下啊,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你们蓝家比较悲催啊。哎来看看,咱王爷完好无损地,就在这儿呢,太子妃你倒是说说,哪儿来的自信说太子殿下出不了城门啊。我说姑娘,气节可以有,但过头了就是死鸭子嘴硬啊。”
  
  蓝照儿身子抖了抖,怔怔看着安庆王的脸半晌,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她仰头大笑了起来,两行泪水急速落下:“他说要娶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一日终究会来……”
  
  我放下手中的长刀,对她道:“若你不参与其中,依殿下的性情,他定不会对你怎样的,凭他的能力,也定能保你一世平安。”
  
  “哈哈哈……”她豁然睁开眼,眼中蓄满泪水,“若不是陛下要夺我父亲的权位,故意挑起北疆的战争,想趁机夺蓝氏手中的兵权,我父亲也不会反击。飞鸟尽,良弓藏,当年陛下中毒生病,都是父亲极力辅佐,如今不过左相比右相权势强了些,陛下觉得难以平衡,便要拔掉这只羽翼,手段直教人心寒。”
  
  她任凭眼泪横流,又一字一句道:“若你的夫君手刃你的父兄,你当如何?你能安心做他的女人?我做不到不偏不倚,安享后半生,也做不到帮着他去对付我的亲人。”
  
  “是你父亲的野心和偏激,若换一个人,或许便不会像这样做,若是顺着陛下的意思,交出兵符,纵然功勋不彰,起码也能善始善终。为人臣子,心寒的时候还少吗?你父亲是站在权位高峰站得太久,忘了功高震主的后果。”
  
  我叹息着继续说道:“何况殿下对你始终真心一片,当初在安吉山上,你从山上掉下去,他那样惊恐;你自己也说过,你们一起学的剑法,他担心你受苦,叫你不要学,后来我们动刀的那次,他为了你还狠狠训了我一顿;我阿爹死在怀古山,连尸骨都找不回,这样的大仇,最后只是你哥哥流放,你太子妃的地位依然稳如磐石,他那样护着你,明知蓝相心怀不轨,却依然留你在身边,这样费心费力……可一个情字,你说弃就弃,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要嫁?” 
  
  她眼中泪水连连,却闪着莫测的光,盯着我看了好久,忽而又大笑起来,泪水流得更欢,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陆缨,哈哈……陆缨……让我说你什么好?”她连连摇头,又叹又笑,满脸都是泪水,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息下来,但嘴角的笑容却更加诡异。
  
  “陆缨,你果然够蠢……有些事,别人不说,你是不是永远都想不明白?”她慢慢靠近我,压低了声音道,“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件事,怀古山一战,确实与我父兄有关,可事情从头到尾究竟怎样,太子殿下怎么查的,结果如何,你怎么从来不问呢,你可真够信任太子殿下。”
  
  “什么意思?”
  
  蓝照儿却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一般,只站直了身子,对苍栋朗声说道:“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苍栋微微笑了笑,柳三笑在一旁道:“你是太子妃,我们可不敢对你怎样。”转头又对站在一旁的侍卫道:“先将她关到后院,等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出了城,再押回安庆王府,听候发落。”
  
  “等等,把话说清楚。”我上前一步,揪住蓝照儿的衣角。
  
  她看也不看我一眼,挣开我,径自跟着侍卫往前走去。
  
  “蠢丫头,她这是在挑拨离间,这种话你也能信?”柳三笑在一旁说道,“老娘我这种情况看得太多了,她跟太子殿下没了可能,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能白白让你快……”
  
  她的话未说完,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将她那个“活”字生生阻在喉头。
  
  古老巨大的铜钟被突然冲过去的身影猛烈撞击,发出沉沉一响,庞大的钟体轻轻晃荡着往后荡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崩裂开来。蓝照儿缚着双手,迎面再次以额击向荡回的铜钟,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丝毫犹疑,像木槌一样义无反顾地逆着铜钟运行的轨迹而上,誓要撞出最激越悠扬的声音似的,挺身向前,用尽全力。
  
  有鲜红的血喷溅开来,铜钟上粗糙古朴的纹案顿时染成红黑色,蓝照儿被铜钟撞得踉跄后退数步,像被风折断的树枝般摇摇晃晃了几下,后仰着头,自钟亭的石阶上跌落……
  
  清晨的阳光斜穿过古老的菩提树,静静洒在庭中的青石板地面上,寺里隐约可闻木鱼橐橐,僧者轻声诵经,如袅袅炊烟般流连宝刹,四处静到了极致,能听见铜钟在阳光下的震颤,能听见那一丝丝颤动四面八方散开,微尘碎裂,挨着古寺周围的石壁也跟着微微回响,声音沉沉的,也不知飘往了哪里。
  
  我们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了片刻。
  
  蓝照儿已静静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亭子里外,处处落了血迹。 
  
  “阿弥陀佛。”柳三笑低低说了一声。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在蓝照儿身边蹲下来。她额上血肉模糊,大半张脸都浸在血水中,眼睛里也都是血,却仍强睁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我……”她似乎仍要说什么。
  
  我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什么?”
  
  “我祝……你和……宇哥……哥,永远……幸……福……” 她一字一顿地说。
  
  血水沿着青石板缓缓蔓延开来,她朝着我的方向,艰难掀开唇角,在触目惊心的容颜上留下最后一个阴狠而诡谲的笑,没有给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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