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亦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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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亦烟霞-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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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眼看看他,低头继续转着手中的烤架,“认识你快一个月了,竟然不知道你逮个兔子会在手上划那么长的口子。”
  沉昱看看手上的划痕,再看看我,“那你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么笨的人?”
  我懒得抬头,抖了抖兔子烤出来的油脂,“那你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么贤惠的人?”
  他一愣,紧接着就笑得差点摔进火堆里,“贤惠起码也是要坚持一段时间的。”
  再一幕。
  那束花被□□封了我法力的泉水里,如此至少一月可以常开不败。那是个很简单的水系法术,却对鲜花鲜果很有效用。我弯腰去看,红花红蕊,笔直的茎,没有一片叶子,简洁而明艳。沉昱从身后缓缓揽着我的肩,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我的头发,“你喜不喜欢?”
  我点头,“喜欢啊。你这是从哪里采来的?”
  他梳着我头发的手顿了顿,“从林子里采的啊,还能有哪里。总共就这么几朵,全被我摘完了。”
  我觉得不太对,可就在此时,梦境开始颤抖起来,我说不出什么叫梦境的颤抖,但能感觉到这幅景象即将分崩离析。我知道和沉昱对话的那个人不该是我,可那束花倒真的有点眼熟。。。。。。这场梦快要醒了,方才我那么盼望醒过来,此刻却想再拖延一会儿。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究竟是哪里不对。。。。。。
  我的目光向下游移,岩壁、花瓣、茎秆、金杯、石台。。。。。。金杯!我险些尖叫出来。那盛花的容器不是别的,赫然是我上次在梦境里见过的金杯。

  ☆、骗局

  我几乎是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翻身坐起来,我明白是什么东西这么可怕了——我所有的似梦非梦的东西竟然全部完好地串联起来,仿佛本身就是一副完整的画卷,而我每一次的推测和估量都不过是管中窥豹,从来都被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戏弄着,从来都没有见过全貌。
  被困在两族之间的树林,认识了同样被困住的沉昱,漫长白天的光斑,在石洞口抱膝安坐漫看云霞,打猎时指尖懒懒地凝聚起法术,如血的鲜花——接着,是独自一人的岩洞,盛着莫名液体的金杯,失控的情绪——再接着,就是清心阁锐利沉静的少年,身份尊贵,是这一届风族的祭司——
  然而,这些段落中间缺失的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也知道没有忘忧泉不可能想起来,只是隐隐能感觉得到那是连接两端的大事,是这场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根源——
  我必须得找出自己丢掉的东西,我必须得去找明悬要到那一杯忘忧泉。
  我跌跌撞撞地踏出里间的门,原以为明悬和紫陌这个时辰都应该睡了,谁知两人都穿着外袍端正地坐在桌前。窗户半开着,细细的雨丝一点点飘进来,隐隐有幽微的红光在湖畔摇曳。
  我屏住呼吸。
  那是整片的红,荧荧似血,映照出一片白天见不到的景象。细长卷曲的花蕊,翻卷单薄的花瓣,夜幕下碧莹莹的茎秆挺拔地立着,看不到一片叶子。
  像是有火药同时炸响在脑海,我忽然明白了方才的梦境里,究竟是哪里不对。
  我分明是见过这些花的。我第一天到鬼湖时,就在湖边见到了,当时还嫌弃过它们光秃秃的茎,接着又是被它们一侧粉色的鬼面参所吸引。可是我从没有在深夜里看到花丛盛放的光芒,因此从来没有真正留意过它们的存在。
  明悬和紫陌看着我冲出来都有些诧异,跟着我一起莫名其妙地瞧着窗外。半晌,明悬带着疑惑开口道,“你,是怎么了?”
  我的喉咙口像是堵着一团破棉絮,抬手指着窗外,“那些,那些是什么?”
  紫陌不解地朝外面探了探头,道,“你是说发光的那些?那是曼珠沙华啊。阴阳交界黄泉冥路的信使。”
  果然,我早该想到,鬼面参生长的地方已经归属在鬼族的领地,这些花也绝不可能是沉昱当时说的取自林中那么简单。
  带着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我继续问他,“除了这里,这些花还能不能生长在别的地方?”
  明悬抬了抬眉毛,认真看着我,紫陌一脸不屑地冲我翻了个白眼,“都说了那些是通往鬼族黄泉路的路引,你以为凡间除了这里还有几个三界交汇的入口?”
  真是这样。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从记忆没有失落的那个片段,就已经被骗得一塌糊涂。那片林子,我以为困住的是我们两个,但现在已经证实了,沉昱可以自由出入的。他甚至还可以来鬼湖。我记得我用法术探查过,林子四周设下的结界之内,确实只有我和他两个。原来,从一早起,这就是他为我设下的一个局,可我却从来没有看破。
  真是看得起我。我有什么?值得他竟费了这样的周折。
  他又为什么要偷偷来鬼湖?明悬难道没有发现——
  我还没有开口,明悬已经敏锐地问出了我心头所想,“你难道在什么别的地方,见到过一束曼珠沙华?”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缓缓地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是不是有人把它送给了你?”
  他说的一丝不错,我已经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点头。
  终于,他说出了让我连头都点不下去的话,“那个人,是不是叫沉昱?”

  ☆、临行

  紫陌和我面面相觑。明悬没有看我们,仿佛在一个人思考着什么,终于淡淡道,“他来鬼湖,带走的最要紧的东西不是曼珠沙华,而是一杯忘忧泉。”
  即使是我,也恍然明白过来,更不用说紫陌。
  紫陌喃喃道,“我以为是师傅。。。。。。可是。。。。。。”
  明悬不置可否,唇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所以,我们去鬼族的行程真是一箭双雕。”
  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明悬背对着我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紫陌叹了口气,拉着我示意一起出去,然后就去屋后的地窖搬酒。
  我们俩抱着酒坛子跃上屋顶,找了一个光线不太晃眼的位置并肩坐下。看着熹微的晨光细密地洒落在鬼湖上。紫陌去灶旁寻杯子,我一个人敲打着屋顶的茅草,理了理千头万绪的思路。
  那杯忘忧泉是沉昱给我的,是他在寻曼珠沙华送我的时候就早早备好的,直到最后才把它递到了我嘴边。这份谨慎和睿智,我简直望尘莫及。他不可能是无意间泄露给我了关于风族的什么秘密,他不是一个草率的人。那么,在我遗失的记忆里,我又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以至于他那么着急地要将那些抹去?
  如果不是因为九天的律令,不是因为我是水族祭司的身份,杀了我,对他来说想必更便宜吧。
  纷纷乱乱间,紫陌已经重新纵身跃上来,把手里的一只粗瓷杯子递给我,笑道,“我原以为能找到两只杯子的,没想到掀翻了整个灶台都只找着一个。或许师兄觉得一只杯子足够,就没有预备第二只吧。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对着坛子喝了。”
  我执着杯子,脑海里是明悬上次饮霸王醉的样子,看紫陌手势熟练地拍开封泥,鼻子凑到坛边嗅了嗅。其实大可不必,我坐在边上,已经能闻到纯熟馥郁的香气。
  他给我倒酒,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十年,果然熟透了。”
  我懂他的言外之意,不可遏止地觉得心酸,没有接话。
  紫陌对着坛子喝了一口,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你说,我们喝完了他最后一坛酒,师兄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不等我回答,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要不是我上次来看他带了两坛子,只怕我们现在都没得喝的。都十年了啊,这十年里,他能喝掉一坛,其实我应该已经挺高兴了。”
  他应该还不知道上一坛还是明悬前些天因为我才喝的,只是端着坛子看向我,我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顿时辣得咳嗽起来。
  紫陌毫不在意地在我背上拍了拍,又给我满上。“你知道师兄是什么样的人?我认识他两百年里,再没有碰到过一个像他的人。”他被酒一呛,话也莫名多了起来,“我知道,有时候连我自己也都觉得,我在避重就轻。极东仙岛的散仙,比鬼湖谪仙,听上去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仍旧默默无言,紫陌看着我,眼底有沉沉的怜悯,“师兄当时可以选择,但我早就知道他会选什么,为了师傅,为了——为了一个承诺,他是绝无仅有的自愿的谪仙。他宁可这样,也没有心甘情愿听从天帝的安排图个逍遥自在。”
  我点头,“我知道。”
  紫陌举起坛子又和我碰了碰,摇头道,“你不知道。因为这些缘故,其实我和师傅这些年也都不快活。如果不是这样更能在他需要时来帮忙,或许我真的会陪他一起到鬼湖承受那个代价。师傅原来说过一句话,现在记起来我觉得有理得很。你想听么?”
  不等我回答,他就自顾自讲了起来,“那句话是讲我和师兄的。同样是前路已定,心意已决,于我就如同已经拿到了装结果的匣子,或许还会去做些改变,但已经可以预知最后的结局;于师兄,一切却等同于都还没有开始,哪怕是结果近在眼前,只要有一丝不如意,他也会用尽十分的力气。”
  云溪的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透彻。我苦笑一声,把杯子举到唇边。
  紫陌眼神有点迷离,端着坛子给我续酒。“所以,即便师兄真的屈服于帝尊的天旨,安安分分去做一个散仙,哪怕现在把他和我调换个位置,他也不会过得比眼前这样好一点。”
  我喝尽了,倒真开始品出一点滋味,豪迈地把空杯子伸到他跟前,撑住头脑里最后一丝清明,“你和我说这么多,是为什么?”
  他眼神涣散地盯着我,“因为我们明晚就要去鬼族。你父母多半是在鬼族,能抵抗九天玄冰的力量也只可能在鬼族,忘忧泉也来自于鬼族。你看,本来我和师兄都以为是师傅设法封住了你的记忆,凭他和鬼族的交情。。。。。。可是现在扯进了沉昱。。。。。。我都不知道,师兄心里是好受了点还是难受了点。。。。。。”
  他话说得含混,简直像是私塾先生在倒腾那些半文半白的酸诗,倒酒的手也在抖,我想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杯子不让酒洒出来,可全身已经被彻底麻痹了,感觉已经完全迷糊到了自说自话的地步。我随手一摔杯子,听见屋檐下一声脆响,打点起最后的精神诘问他,“既然知道明晚要去鬼族,你怎么还喝这么多?”
  紫陌垂下头,低低道,“我害怕啊。。。。。。因为我害怕了。。。。。。”随后抱着坛子翻倒在屋顶。

  ☆、提前

  直到星子漫天,我才被耳边蒙眬的声音叫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屋顶,枕在明悬腿上,毫无睡姿可言。明悬微微皱眉坐在我边上,一只手搭着我的额头。
  我挣扎着起身,倒没觉得什么宿醉的不适,朝屋顶下面看时,正瞧见紫陌捂着脑门似醒非醒地站着,摆明了是被明悬拍醒了直接甩下去的。相比之下,我的待遇还算不错。
  我竭力回忆醉倒之前的场景,却只能零零碎碎地想起些细小的片段。明悬一脸无奈地扶着我从屋顶跃下去,道,“你们倒好睡。事情有些变故,我们今晚就要走。”
  我一时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踉跄了一步,半晌才应道,“唔。。。。。。嗯?为什么今晚就走?”
  明悬半是生气半是好笑地伸手揽过我,冲鬼湖的方向递了个眼色,“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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