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花絮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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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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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子曜呆呆傻傻地笑起来,也像小孩子一般乖巧点头:“我听话,我不闹,我不闹……”若燕语呢喃,柔得人心头发软。
  疲q擦了一把汗叹:“还是小姐降得住裴少爷啊!”
  蒹葭看着云卿有些欲言又止。云卿心中本有分寸,不料裴子曜忽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云卿,你同我一起,什么时候都一起,不分开……”
  可他又抓得不紧,两三句话功夫,自己便松开,又开始说些混混沌沌听不清的话。蒹葭忙在一旁说:“愣什么,还不把裴少爷送去客房?疲q,你去煮些醒酒汤来,顺便看看云姑姑那边如何了,别让小姐挂念。”
  安顿裴子曜很容易,但灌他喝醒酒汤可费了大力气。云卿扶着他哄着他,蒹葭极小心地喂,可最后汤汤水水洒得到处都是,他的衣衫头发也越加乱得不能看,才只喝了小半碗。云卿无奈,终于说:“算了,由着他睡去吧,到晚上把他叫醒,别耽误回家就行了。”
  说完扶他睡下,拉好胸口的衣服,取了束发的玉簪,将手折进薄被里,又将薄被仔仔细细地给他掖好。他分明没有想睡的意思,人躺得规矩,却又拉了云卿的手说胡话,什么“不答应”,什么“成亲”,又什么“非她不娶”,末了,便睁着眼看着她,一声一声叫着“云卿”。
  “小姐……”蒹葭拧着毛巾,有些犹豫,“今晚的斗灯,小姐还去吗?”
  云卿一边接过蒹葭递来的湿毛巾为裴子曜擦脸,一边淡然说:“去,当然去。”
  她的事从不瞒蒹葭,是以明白蒹葭如此问实非多余,而是话中有话,便不开口地等她往下说。蒹葭见自己逃不掉,又拧了一条毛巾递过去,顺手接过那一条毛巾说:“小姐,说到底不论此生要不要复仇,您也总是要出嫁的。裴少爷这份心思已是很难得了,有什么理由不去试一试呢?”
  云卿顿住为他擦脸的手,朱红的玛瑙镯子在裴子曜鼻尖儿上有意无意地扫过,裴子曜觉得痒,伸手去抓,结果轻巧抓了她的手笑说:“嘻嘻,我抓到你了……”
  蒹葭轻声道:“您若愿意争,只要二爷点头,未必结果如何呢!”
  现在云卿两只手都被抓住,姿势有几分奇怪。裴子曜久久地看着她,看到最后眼睛竟泛了红,从小到大,何曾见过他如此,云卿便低头问:“怎么了?”语气是未察觉的温柔。
  蒹葭收了毛巾退出去,房里一时安静。裴子曜挣扎着要起来,云卿去拦,结果被他轻巧地翻身压在身下,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他好看的眼睛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云卿,你说,你是喜欢我的,你这么说给我听。”
  他眼角发红,神色固执,看的云卿于心不忍。没等她开口,便听裴子曜又说:“是不是我想要的太多了。我已拥有太多,所以老天不肯把你也给了我。哪有那么好的事呢?又要地位,又要权力,又要财富,又要名望,还要心爱的女人,哪能这样完美?那怎么办呢,我要失去多少,失去什么,才能换你在我身边?云卿,云卿,云卿……”
  分明醉了,说话却突然理智得可怕。云卿在他身下不得动弹,头也被他手扶住只能看他,她无从回答,只得再次问:“怎么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你是愿意嫁给我的,对不对?”裴子曜不依不饶,非要求一个答案。
  “出什么事了?”云卿也执拗。
  裴子曜的手轻轻抚在她脸上,眼角眉梢,指尖一寸一寸游走,他那么认真地看着她,却不回答。云卿突然觉得心慌意乱,像是陷入巨大的漩涡,哪个方向都是错,连挣扎都无用。
  裴子曜忽而一笑,眼里盛着温情,他轻吻她额头,低声说:“咱们成亲吧,我要娶你,云卿。”

  006 翡翠
  云卿惊愕,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裴家怎么可能答应?
  裴子曜醉意未减,偏头笑的像顽童恶作剧成功:“很惊讶么?我想了个法子,让他们答应,而他们也终于答应,现在只看你了,你答不答应?”
  心底像有什么轰鸣而过,干扰她不能静心思考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事情会走向这一步,但总觉得终点太过遥远,像传说中仙人所居之地,凡人怎可窥见。云卿愣住,裴子曜却认认真真地重新问:“你是愿意嫁给我的,对不对?”
  良久,云卿听见自己声音低沉带着轻颤:“是。”
  他似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如往日一般眉开眼笑,露出他弯弯如月牙的笑眼,而是像从前终于治好一个重病的人时,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安然。他许久未语,像在品味这个答案的意义,云卿未饮却醉,脸红得比他还厉害。她脸上发热,伸手欲推开裴子曜,裴子曜却忽然紧紧抱着他,在她耳边轻轻叫她的名字,云卿云卿,吐息温热,旖旎暧昧,不一会儿就变成绵密的吻,从耳根到眼角,再在唇间流连忘返。云卿头脑发热,想看清楚裴子曜的神色,朦胧中只见他双目紧闭,睫毛轻颤,面色无它,只是吻得冲动又专注,难舍更难分。
  酉时末,云卿小心从裴子曜身下挪开,起身瞧见自己衣衫完好,隐约觉得有几分安心。这个醉鬼不好打发,云卿板了脸他才没将手探进她衣服里,最后委委屈屈伏在她肩头睡着时,云卿忍不住抿嘴轻笑,将头蹭在他怀中陪他小憩。
  这一刻裴子曜睡得正甜,他睡着便很安静,睡颜是难以言说的好看。那样清俊的容貌,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嘴唇微微隆起,胸膛露出一大片。好看,并且实在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云卿吩咐亥时之前一定要把他弄醒,又嘱咐了疲q好好照料,才回屋换了衣服和蒹葭一道赶往亲河边斗灯处。踏上沁河桥,蒹葭忽然想起什么,拉了云卿说:“方才打理园子的送来了这个,瞧着是裴少爷之物,我一赶时间倒忘了。”
  云卿一看,正是金合欢树下,裴子曜醉倒时手里握着的一块如意团花翡翠佩。那玉佩看来有些年头,抚之冰凉滑…润,望之晶莹剔透,玉质种水俱佳,雕工利落流畅,是价值连城的精品。
  云卿眉头微蹙。往日里,裴子曜若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必定要拉了她炫耀一番。他人前是谦谦君子,只在她面前时常一副小人得志摸样,气的云卿牙根儿痒痒。他炫耀之后也常常口气甚大地要把那些稀罕宝贝赏给她,云卿被气之后往往懒得遂他心意,十有九次都要将他的宝贝大大贬损一番,然后扬长而去以示不屑。唯一收下的那次反倒是两人吵架,云卿拿着红玛瑙镯子无比客气地道了谢当即套在手腕上,让裴子曜脸色比之前更黑了一圈儿。
  而这只如意团花翡翠佩云卿从未听他提过,也决不可能是送给她的,因为他知道如此贵重她必定不会收。正思量着,只听一个温醇的声音大为失望地叹:“怎么可能,原来你不姓云而姓叶?”
  抬头一看,斜倚在对面栏杆的,可不正是那夜桥上那个登徒子?
  云卿和蒹葭相视一眼,俱是疑窦丛生。登徒子今儿穿一件十分宽大素白若雪的硬纱衣,只衣襟和腰带是四指宽的黑边儿,绣着繁复的暗纹。他不若裴子曜在人前规矩有加,而是不顾人来人往地慵懒靠在栏杆上,闭合的折扇敲打着青石栏杆,丹凤眼眼角上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还以为你是幼时相识的云家小丫头,怎么原来是叶家二小姐,真是令人失望。我倒很盼着和那位云家小丫头相见呢!”
  叶家……二小姐?云卿看着手上的如意团花翡翠佩,心里像噗通砸进去一块石头,荡起一层又一层不安分的涟漪。她素来不自欺欺人,这会儿子却突生固执,那么强烈地不想再听下去。
  “公子怕是认错了人,”云卿匆匆道,“告辞。”拉了蒹葭便要走。
  “是叫……叶怀霏?”登徒子始终姿态优雅,笑容轻浅,他不依不饶地徐徐说道,“怎会认错,叶二小姐你手上拿的不正是裴叶两家联姻的定亲礼?这样贵重的定情之物我怎会认错,如意团花翡翠佩,现在属于裴家少爷裴子曜和叶二小姐叶怀霏,你不是叶怀霏又是谁?”
  云卿目光陡然一凉,握着如意团花翡翠佩的手像握着万钧之重,裴家,叶家,裴子曜,叶怀霏,联姻,定亲……
  蒹葭连忙耳语作劝:“小姐,裴少爷不可能会如此,不如咱们先——”
  “公子你又如何得知?”云卿并不抬头,语气淡漠,“这消息尚未外传。”
  裴叶两家同属四族,裴子曜是裴家唯一的嫡子,上头又只有一位早已出嫁的姐姐,他将来必然要接管裴家家业,叶二小姐虽声名不显,但也是叶家的嫡女,两人联姻怎么可能不惊得满城风雨?
  “我么?”登徒子踱步过来,素衣墨襟,笑意愈深,“自然是因为定亲时我也在场,只是叶二小姐你太过羞赧,未曾抬头看我一眼罢了。”
  “恕我冒昧,你既非裴家少爷也非叶家少爷,如何能目睹一切?”
  “你怎知我既非裴家少爷,也非叶家少爷?”
  “你不认识叶二小姐,自不是叶家人。裴家亦无这般年纪的少爷。”
  “你又知道我哪般年纪?”
  “二十岁以上,”云卿冷淡地说,“公子究竟何方神圣?”
  云卿越气,那人似乎越开心,听闻她如此问便笑不可抑:“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胆敢把对别人的火气发泄到我身上,你不怕你知道了会后悔?”
  云卿目露寒光,抬头冷冷扫过那人刺眼的笑脸。
  “你早知道我不是叶怀霏,你玩儿我。”
  “是,挺有趣。”
  “有趣?”
  “十分有趣。”
  “公子究竟何意?”
  那人一顿,清清爽爽笑起来,广袖兜风,白衣若仙:“我忽然不是很想告诉你。”
  云卿扭头就走。却听那人在身后悠悠地说:“昨儿个裴子曜红鸾星动,除了定下和叶家的亲事,还亲自为自己选了一房妾。”
  云卿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石桥上,被蒹葭慌乱扶住。
  那人再度开口,如同补刀:“想起来了,那妾姓云。巧了,我要找的人也姓云。”
  云卿死死咬住嘴唇,手上的如意团花翡翠佩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将她手连着心都灼烧出一个洞,呼啸着灌着夜风,骨头都泛着森凉的疼。
  “云卿,我没答应。”
  “云卿,你同我一起,什么时候都一起,不分开。”
  “嘻嘻,我抓到你了……”
  “你说,你是喜欢我的,你这么说给我听。”
  “咱们成亲吧,我要娶你,云卿……”
  云卿,云卿,云卿……
  云卿忽然记起两人的第一次相见,彼时春光融融碧空湛湛,十一岁的裴子曜在梨花树下对七岁的云卿说:“我叫裴子曜,《诗经?桧风》里说,‘日出有曜’,就是我的名字。你是云卿?云是哪个云,卿是哪个卿?”云卿初次见他有点儿发怯,看他半晌,仍是蹲下身子抚开满地梨花,用手指一横一竖认真写了自己的名字,“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她稚声念着,尔后羞涩地笑:“这是我的名字,我叫云卿。”
  那么久远的事,云卿以为自己早就忘记,未曾想这一刻想起裴子曜,心底突然就出现大片空明澄澈的天,原以为蓝天之下应是“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闭上眼,却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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