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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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缘-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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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的石先生与石大娘夜夜听见隔壁那不同寻常的动静,都颇有些胆战心惊。白天里,任凭白大夫那间房里传出怎样的厮打声,石先生都摇头晃脑地走过,自己嘀咕着:我老了,年轻人的事儿,我不懂……
  花半夏的风寒折腾着折腾着竟也好了,精神大好的当天,花半夏便抄起扫帚将花罗赶了出去,找了一把大锁,不由分说将家门锁起。花罗犹在门外叫嚣:“半夏,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好歹、好歹咱们也睡了好多个晚上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呐!”
  正在埋头吃饭的石先生突然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石大娘默默伸出手,捂住了石小宝那好奇的耳朵。花半夏不理,任凭花罗在墙外捶胸顿足,大喊大叫,一副被人抛弃的心碎模样。花罗的心却坚定,每天搬着一张凳子坐在墙头下,从鬼哭狼嚎发展到天天唱着不着调的情歌。
  花半夏每天晚上都翻来覆去地捂着耳朵,那把清亮的声音在寒风中竟然也没被吹散,隔着墙遥遥地飞了过来。石先生也总睡不好,索性收拾了一个包裹,回书塾去睡了。过了两天,石小宝蹦蹦跳跳地出门,竟也能哼着那调子:“有话慢慢说,有泪慢慢流……”石大娘坐在井边洗碗,手一滑,顿时将盘子摔成了两半。
  饭桌上,石大娘犹犹豫豫地开口:“那,花罗……”花半夏的脸蒙上一层阴影,咬牙道:“我不想理他,让他唱!”石大娘没奈何,心情忧郁,做出来的菜也没了往日的滋味。花半夏便自己挎着菜篮子上街,谁知刚一出现,街道上的姑娘们眼睛都红了,手中的白萝卜、大白菜、芹菜、鸡蛋纷纷砸向花半夏的头顶,听闻心上人被折磨的消息让这些姑娘们心痛不已,嚎丧道:“你勾引了花公子,怎能不好好待他!”“可怜的花公子,呜呜呜……”“你还我笑容灿烂的花公子来!”
  花半夏顶着一头菜叶子和空空的菜篮子回来,夕阳下那凳子上却没人,她有些发愣,看了许久,回过神来便在心中自问自答:他不来了不是更好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呀。再说了,你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不都是他害的?
  那么,有什么好失落的呢?花半夏想来想去,觉得只是习惯使然。但心中那股难平的郁郁,却挥之不去。她推开门走了进去,今日的风景都显得有些不同,有些安静,有些孤寂。
  半夜忽然刮起大风,继而一场雨由远及近,洋洋洒洒。花半夏坐在窗前,听着雨声,发呆。桌上一盏残破的油灯,烛火晃晃悠悠,映着她茫然的脸颊。远远地,有一阵歌声,在雨中遥遥传来,说不尽的缠绵:“女儿淡淡的哀愁,消失在你的阁楼,挂满清风的两袖,挥不去世俗的手……”
  花半夏几乎是冲了出去,顶着庭院中满头的大雨。推开门,寒风扬起她的衣袖,她在夜雨中看见那人倚靠着墙壁的身影。风雨敲打着他,瓢泼在空空的酒坛子中,歌声停止了,他的目光透过雨幕,明亮澄澈,他笑道:“终于肯开门了?”
  花半夏不说话。他佯装起来,好似有些醉意:“半夏,我好冷。”
  石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半夏后头收了伞,花半夏才明白花罗此刻的轻狂,石大娘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地看着雨中的“醉汉”道:“让他进来吧,这大半夜,这么大雨,要是淋坏了……”
  花半夏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就走。走了没两步,后头又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清清凉凉,就像这漫天的雨:“半夏,我真的好冷。”花半夏回头,冷冷地盯着他。雨丝,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淌,一缕缕的黑发贴在潮红的脸颊上,渐渐显示出一些冻伤的征兆。
  目光相交处的对决,谁又败给了谁。
  雨不停。她跺跺脚,风似的跑出门外,毫不客气地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将他半拉半拽地扯进了门。
  

  ☆、裹胸布

  花罗看起来清瘦,扶着倒也不轻。
  石大娘早就烧好了洗澡水,浴桶中冒着腾腾的热气。花半夏将他的外衣一股脑儿地扯了,将他往房门内使劲推,喊道:“好好洗洗,一股酒味儿!”
  关上房门,她抱着双臂站在走廊,毫无睡意,房门内渐渐传来泼水的声音,混杂着天井潺潺的夜雨,一时之间,花半夏也不知今夕何夕。这是一个嘈杂混乱的夜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这样的生活,本该属于自己,仿佛这一切在久远的从前,也发生过。
  方才扶着花罗,花半夏身上也是半湿的。石大娘不由分说将她也推进了房门,花半夏才发现屏风后头还防着一个浑圆的浴桶,石大娘道:“换洗的衣物都放在屏风上,好好洗洗,可别又感了风寒。”吱呀一声响动,再次将花半夏与最不想共处一室的人困在了一起。身后,时不时传来拍打水花的声音,花半夏僵着脖子,颇有些不自在。眼角余光处,雾气蒸腾,除了白还是白。花半夏尽力无视房中的另一个人,逃也似的冲到屏风后头,对着屏风上那几件衣物,皱着眉头。
  没事的,花半夏安慰自己:那个花萝卜醉了,能有什么?来了这里这么久,谁又发现我的真身了?花半夏开始解开自己的腰带,心想:在这里站久了不洗反而可疑,赶紧洗完了就好。
  大冷天,洗个热水澡确实舒服,花半夏却没领会到多少,一面搓着手臂一面总要回头看看动静。屏风后头,只有若隐若现的挥手泼水的声音,别无其他。花半夏不敢久留,再泼了几把水,便要起身,这一回头,目光搜索了一会儿,却大吃一惊:
  我的裹胸布怎么不见了!
  明明刚才还在的东西,忽然就消失了,花半夏目瞪口呆。屏风后头的花罗一面搓着后背一面又开始洒脱地唱歌:“还是那个小巷口,相约最后的厮守,我却酩酊伴着酒……”花半夏在他的歌声中,心被吊得七上八下。她想出了浴桶,到屏风那儿好好找找,刚要起身,却也感觉屏风后头那个灾星也要起身,吓得她赶紧又缩了回去。她又很着急那裹胸布的去处,目光在房间四处溜达,快要在地板上戳出两个火辣辣的洞来。
  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花罗提脚跨出了浴桶,似乎正在擦拭着身体。花半夏的脸顿时红得要滴血,收回放在屏风上的目光,继续洗也不是,起身也不是,整个人僵在那儿,好不尴尬。
  热气缭绕了许久,慢慢消散,就像是扯开了罩在花半夏肩膀上的一层薄纱,花半夏愈发不自在起来,偏偏隔壁的花萝卜还在慢条斯理、一件一件地穿着衣服。等得脖子都酸,热水,也渐渐冷却下去。花半夏的心都凉了半截,只盼着灾星早点走,早点滚。但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花萝卜就在她身后,万一、万一他突然酒醒了,一时兴起,走了几步……
  “你怎么还泡着呢?”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水都冷了。”
  花半夏吓得一哆嗦,抬眼只见不虚此名的灾星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笑非笑,不怀好意。花半夏将身体往下沉,水几乎淹没她的双唇,张嘴的时候夹杂着气泡:“咕噜噜……你管我呢,我喜欢泡澡咕噜噜……”
  灾星笑得越发奸诈,从背着的双手后头慢悠悠地抽出一条白色的布:“你,是在找这个?”
  眼睁睁看着那条裹胸布在他那双细白的指尖拂过,又被他抡起来在头顶上飘,花半夏的脑袋中仿若正在打雷,喀喀喀地响。灾星将那条雪白的布轻轻凑到自己的鼻尖,目色在纱布的后头有一种雪花的朦胧。花半夏再也受不了,将下巴探出水面,张着尖尖的小虎牙喊:“混蛋!色狼!你下流!你无耻!还不快把那个东西还给我!”
  “还给你?当然会还给你,我从不跟姑娘计较。”灾星笑着,手一甩,将那条裹胸布轻飘飘扔向了屏风架子。花半夏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震惊地话都说不完整:“喂喂喂,花萝卜你干嘛站站站站住喂喂喂!”
  她没能说完接下来的话或者破口大骂,因为眼前突然“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紧跟着她的脑袋瓜子便被狠狠地按进水里。睁开眼时只见在豆大的往上飞起的泡泡之后,有一张白玉石一般的脸,墨做的缕缕发丝,处于被时空放慢的状态,在水中漂浮、静止。她半张开着嘴,水犹如突破了闸门,纷纷涌向她的喉咙,光影交错间,有什么记忆,随着那些水进入她的身体,进入她的脑海。分不清,是从前还是现在,那张面孔向自己靠近,黑色的发像海藻,纠缠雪白的双臂,那个人的双臂揽着自己的肩。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天上涌动着海水,飘着悠悠的白云,光线随着波纹一起晃动,变得越来越暗。
  究竟是窒息还是即将睡去的感觉?她再一次,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差别,也分不清活着与灵魂漂浮的感觉。唇上的冰凉却变得温热,有什么鲜活的、澎湃的东西从自己的喉咙注入心脏,仿佛冻结的血液开始流动,温暖,萦绕着全身。她微微地睁开眼,水很沉重,而四周是黑色的海藻,她被那些黑色的海藻裹在中间,在它们的包裹中,她是一个雪白的、干净的婴儿。
  水,兜头灌下,流淌至肩膀,汇集于浴桶中。花半夏拨开眼前的头发,剧烈地喘着气,很快,她抬头盯着面前的人,抬手便甩了他一巴掌。干净利落,留下清脆的声响,与花罗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他的脸有一种近似于透明的白,那些血管在他的皮肤底下隐约可见,那个巴掌像在白玉上留下一个浅红的印章。
  花罗硬生生捱了这一巴掌,伸出手,摸的不是自己的脸颊,而是自己的双唇。他猜想如果一个巴掌便能换来一个吻,那么他愿意每天挨她的耳光,只为能抱着她、亲着她。
  瞧着花半夏似乎又要发火的样子,他双手一撑,跳出了浴桶,带着满身水转身,复又回转:“你记住,我的名字,是迦南罗。” 烛光中他的下巴还带着水滴,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脸颊,目光比烛光更加明亮,花半夏在他的双瞳中,看见了自己那说不清是清纯还是妖娆的样子。晶莹剔透的身躯,黑发融化于水面,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仙子,亦或是妖。自己在他的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迦南罗换了衣服便走了,她还趴在浴桶的边沿,静待水冷,静待自己的心,也更冷一些。
  走出房门的迦南罗,在房门上拔出了一支箭。就是这支箭,在浴桶的上方咻一声飞过,差点射在花半夏的脑袋上。他摸着这支箭末端的羽毛,心想自己与半夏的这段时光,早知道会结束,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月光下小村寂然,他站在房瓦上,迎着一轮巨大的圆月。月色照着的屋瓦上,坐着一个默不作声的蒙面剑客,背着一把巨大的紫金大黑刀,黑衣黑发黑眸,全身散发着森然寒意。迦南罗早已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愿意直接面对他:“阁下是何人?为何一直跟踪?”
  “那些人,我杀了。”
  迦南罗明白,方才那些放冷箭的刺客,此时已然被堆在了哪一座山头,他沉吟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黑衣剑客不说话,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动作之快,等迦南罗再次眨眼时,那人已经出现在另一处房顶。黑色的闪电迅速纵跃,在清冷的月光下化成虚无幻影,那人消失不见,只是眨了两下眼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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