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动了动，甩开放在包子皮上的大掌。
“对不起。”
“……”没人回。
无声叹息，他连人带被一起捞进怀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低声喃喃，“我不在乎什么江湖威名，也没兴趣当什么天下第一，有无武功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或许曾经在乎，可我在最想要的，不过是你平安快乐罢。”声音顿了顿，“华山一战，我一点也不后悔，尽管废去了二十多年的功力，可保住了你的性命，却也值得。”
被褥微微一颤，“……那你的安危呢？”闷闷的，她带着浓浓鼻音问。
失去一身傲人的武艺，对于一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来说，无疑是个难堪且致命的打击。因为他不但失去了男人的尊严和震慑江湖的威名，更重要的是没了自保的能力。江湖险恶，人人都想坐上天下第一的宝座。只要战胜强者，自己便会更强的车轮碾压战术，正是阎千绝此时面临的巨大威胁。
然而……
“只要你平安无恙便好。”他平静道。
“就知道会这样……”她抽泣。所以才无法原谅他所做的一切，更无法原谅她的无能。总是让他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这样的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和他站在一起？
“拂柳…”他叹息，轻轻掀开被褥，挖出她脑袋。一张泪痕交错的大花脸毫不意外呈现在眼前。
什么时候，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已为他流下这么多眼泪？
他拥紧她，在她脸上落下如雨般密密麻麻的细吻，“一切都会没事的。”他低喃，像是无奈而沉重的叹息。
她回抱着他，手掌贴着他崎岖不平的背部，泪水止不住溢出。
“我不要自由了，回到皇宫也无所谓，求求你，让三妹夫替你医治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为了我受伤……”
“……好。”
第四十三章
正月一过，大家又开始忙东忙西。
由于放心不下家里的铺子，过完元宵，渠岚清便带着小妻子启程回扬州了。风舞蝶他们一走，思女之情猛地积聚爆发的风采裳也和夫君商量着回北方，然后他们也走了。与此同时，镖局正好在这几天接到了新年的第一笔生意，风家几个男人都护镖出了关外。如此一来，原本热热闹闹的镖局突然变得冷清。
不过，这些对于风拂柳来说并不要紧。
清静的环境正好适合养伤。眼见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陆续离开，风拂柳高兴得差点跪下来拜天拜地——那些整天往她寝居跑，围着阎千绝叽叽喳喳的闹山麻雀终于走光了。
“大姐，药草你都记住了没？”
风家镖局门口，马车前，风飞雪再三叮嘱，“屋里木架上靠左边是帮助大姐夫调息内伤和外伤的药草，每天晚上放到热水里泡半个时辰即可。而右边……”
“知道知道，右边得水煎，每天一副。这些我都背得滚瓜烂熟啦。”风拂柳埋头呻吟。
风飞雪瞪了她一会儿，旋即叹气，“记得就好。多余的我也不说了，反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特别是你这个肚子。”
风拂柳笑笑，张开手臂抱住她，“知道了，真啰嗦，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一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放开她，“好了，快上车吧，我要是再抱你不放，估计你那个醋坛子相公就该和我大干一场了。”说着她示意了一下风飞雪身后的黑脸男人。
风飞雪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再扭回头，无奈笑笑，“那，我们就先告别了，以后一定要和大姐夫来天山看我呀！”
“会的。”
风飞雪再看一眼阎千绝，滑稽眨眨眼，“大姐夫，我大姐就拜托你了。虽然她的确不是个称职的好妻子，女红中馈样样不通，琴棋书画更是毫不沾边，不过，就看在她将会给你生个胖娃娃的份上，好好待她吧。”
阎千绝抿笑不语，倒是风拂柳即尴尬又羞恼的张牙舞爪大叫，“胡扯什么啦？！还不快走！”
风飞雪嘻嘻笑着，“哪有胡扯，这本来就是……哇，好嘛好嘛！我不说了，不说了。”她双手投降，在风拂柳高举的拳头还没落下来之前。
“快走啦！”
悄悄吐个舌头，做个鬼脸，风飞雪转身登上马车。
“嗳呀！”她突然顿住脚，将钻进马车的半截身子退了出来，“差点忘了，大姐夫，在你还没泡完药澡之前，可不能使功力喔！我家相公说的。”
然后他们离开了。
……
一个月之后。
“怎么了？谁来的信？”
一边替阎千绝擦干头发，风拂柳伸着脑袋看他手里的信。
“宫里。”他慢条斯理将信收好。“波斯国使节前来朝觐，可在途中遭遇匪徒埋伏，下落不明。”
“喔。”她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阎千绝向后看她一眼，又道，“皇上让我去寻波斯使节的下落。”
“喔。”脸上依旧风平浪静，可她手中力道不由重了几分。
静了一会儿，他蓦地手臂往后一勾，将她揽进怀里，放到自己双腿上，一手扶着她下颌。
“生气了？”
风拂柳看着他，然后垂下眼睫，有些无奈地叹气，“没有。只是……”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爽。那个臭皇帝一天到晚在皇宫里舒舒服服呆着，把别人丈夫当牛做马成天使来唤去，自从恢复功力这一个多月以来，这样的事都不知道是多少回了。明明知道这样做对他很危险，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三妹夫说你还得泡半个月的药澡，我担心你呀！”
轻轻将她脑袋摁在胸口上，“放心，我会小心的。”
“是是是，你每回都说小心，可哪次回来你是好好的？会相信你才怪。”她埋怨。
“拂柳……”
“还有啊，为什么那么多人不使唤，偏偏就使唤你一个？这种芝麻绿豆的事又不是只有你才能做，难道其他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
“最可恨的是，你现在还在康复期，他这么没死没活地让你走东奔西，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你的状况吗？”
“……”
“话说回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你功力恢复这件事？难不成他派人一直跟踪我们？……喂，干嘛不说话？”
“……”
他根本没有机会插嘴。
“不用担心我。”他轻声说，手掌平贴在圆鼓鼓的肚子上，轻抚着。“倒是你，我不在时，记住一定不要……”
“知道知道，不能跑不能跳，更不能骑马，最好天天呆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否则，等你回来就会修理我。”她一口气将他要叮咛的话说完。
阎千绝静静凝视她片刻，缓缓将脸俯下，覆住她双唇。
“我也会担心你。”
……
三月，南方已经变得非常暖和了。
甩掉多而厚重的衣服，仅着两件单薄的衫裙，风拂柳七个多月的肚子更加凸显。
不过，她可不是闲闲呆在屋里啃指甲的角色。话说在某一天，我们打死也不愿进厨房的风家大小姐，终于一改本性开始学着拿到切菜，而不是四处砍人。总之，只要进厨房，定能看见风拂柳站在厨娘身旁虚心学习，有时打打下手，有时干脆自己掌勺，在锅里天翻地覆。
虽然大家都很欣慰什么也不会做的大小姐终于有了一丝贤妻的样子，但还是会忍不住关心她的肚子。
谁见过顶着七个月大的肚子，依然在厨房活蹦乱跳的孕妇？
所以，出于关心。风母果断给厨房下了限止令，风拂柳不得入内！
如此一来，她便能规规矩矩呆在房里待产啦！
只是，风母似乎把这个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不让进厨房？
那她偷偷地还不行吗？
“小姐！你怎么……”一听见厨房里的响动，厨娘还以为是老鼠，没想进屋一看，果真是个‘大老鼠’，还在拿刀切菜！
风拂柳迅速捂住厨娘的嘴。“嘘——小声点！”
见厨娘点头，她才肯松开手。
“小姐啊，夫人不是说了不许你进厨房了吗？这要是被发现，小的会很为难呀！”
风拂柳不屑撇嘴，“管你。”然后又回到灶旁查看锅里正吐气的羊肉包子。
厨娘也凑上前，阵阵香气从蒸笼里飘出，不由惊讶大赞，“好香啊！这是小姐你做的？”
风拂柳得意咧开嘴，“那当然！怎样？不错吧！”
厨娘连连捣头。
见状，风拂柳嘴角扬得更高了，转身又端了一盘点心放桌上，“那，更厉害的来了！水晶芙蓉包！”再来一盘，“玉兰蜜糖糕！”
这次，厨娘更是惊愕的瞪大眼，好半天才呼出三个字，“老天爷……”没想到才半个来月，她竟然能学到这种地步，这真是……
“发什么呆啊？快尝尝怎么样？”
“呃，好。”她夹了一块放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风拂柳焦急问。
厨娘眉头拧了拧，又松开，然后缓缓往上挑，“真的很不错耶！小姐。”
“真的？”她欣喜大叫，“我就说嘛，这种事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厨娘也呵呵笑着，“小姐聪明嘛！”
风拂柳哼哼，又斜眼看了她一眼，再次确认，“真的很不错？”
厨娘重重点头。
“哈！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大露一手，把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小姐很喜欢姑爷呢！”厨娘掩嘴调笑。
“那当然！”风拂柳毫不忸怩承认。
“要是姑爷知道小姐为他做这么多，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知为何，风拂柳脸上的笑突然僵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原本的笑脸，“是吗？”她漫不经心自问，然后回身掀开蒸笼盖大叫，“嗳呀！这个也熟透啦！”
厨娘怕她烫着，也赶紧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蒸笼盖，一边劝说着，“小姐你快回屋里去吧，这儿有小的就可以了，你可千万别受伤了！”
见她很顺手忙着，风拂柳也不再抢着去帮忙，耸耸肩，她撑着腰慢吞吞离开了厨房。
一走出后院，她又不自觉垮下脸，脚步也缓缓减慢，最后立在原地看着地面发呆。
要是姑爷知道小姐为他做这么多，一定会很高兴的。
多？
不。
与他过去的付出相较，这些简直微不足道。他的尊严，地位，甚至命。她还不了，这一辈子，下一辈子，生生世世都无法还了。
但是……
她抬头，看着墙外的湛蓝天空，嘴角微扬。
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一刻，这颗心便永远为他悸动。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句曾经令她头痛又不屑的情诗，如今也成了她刻骨铭心，无法松开的誓言了。
“天气可真好呀……”
好想他呢！
“拂柳！”
倏地，长廊一头传来风母焦急的声音。
“娘。”
“怎么站在这里？当心晒着。”说着，风母慌忙将她扶到长廊里头。
“娘，现在是三月，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你女儿的身体有多健壮，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风拂柳啼笑皆非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现在不同以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得了？”
风拂柳翻翻白眼，“……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你还不乐意？这可是女婿出门前千交万待，说什么也要让我仔细盯着你，不然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