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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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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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厢房内,郎中定神把脉。守中端坐在桌旁的凳上,静等郎中诊断。须臾,郎中收回手,又问那婢女些事情。那婢女偷偷的瞥了一眼守中,见他毫无避讳之意,只得羞红着脸答了。有些事情她也不明白,旁边的守中仔细想了想,将话头接过。
  郎中略一思忖,道:“那便是了。小娘子之病,有血崩之兆。幸亏停在此处,若再劳顿,恐疾病深矣。本病病因颇多,但小娘子之症,因是劳伤过度,气虚下陷,统摄无权所致。”
  守中拧了眉头,问道:“如何医治?”
  “ 将军放心。此病倒也寻常,待我施几日针,再辅以艾灸,吃几帖药,想来定然无恙。”
  郎中是小郡王相熟的,便是要多逗留几天,也毫无怨言。
  容娘睡得糊里糊涂,有时明明知晓动静,眼睛却似被甚么物事压住了似的,只睁不开。
  熟悉的味道便在身旁,那是大哥,他低沉的声音让人安心:“容娘,郎中要为你施针,须得坐起来。”
  容娘心中惧怕,她是图有一时之勇的人,便是绣花时被针扎到,也要“哎呦”半天的。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起,青丝被散开。一只大手拨开头顶的发丝,那手极暖,十分舒服。
  针扎入头顶之时,容娘身子轻轻颤动,肩上的手稍稍使劲,将她揽进怀里。
  针刺之痛,腿上尤甚。那痛。便如闪电一般,从脚上可以通到心里,似用针将筋挑起一般。身子无法抑制的抽搐。她轻哼着,将头埋入身后的胸膛里。又一阵痛波袭来。她牙关急叩,一口咬住嘴边的衣裳。
  艾灸却要好许多。微烫,暖融融的,下腹的坠涨感顿时减缓。仍是那双大手,握着她的腿,一个个穴位灸过去。
  容娘闷哼一声,心中舒适。却也羞愧,脚悄悄的往后缩了缩。
  “大哥……。”
  “嗯,莫动。”大手仍将腿拖回,温温的炙烤让微凉的手脚渐渐放松。神思越发模糊。
  她似乎闻到了林中树木的清香,那香味,瞬时驱走混沌的烟雾。头中不再晕胀,手脚放松,身子放软。坠入田园般的梦乡。
  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期间郎中又施了一回针,守中喂了药,守着容娘发了汗,方才叫那婢女替容娘换衣裳。
  院中有马嘶叫。却是东楼纵马归来。他见守中出来,便问容娘可好些。守中点了点头,道:“怕还得留郎中两天。”
  东楼笑道:“无妨,左右他回去无事。”
  郎中听见,不由翻了一个白眼:甚么话,我好歹也是营中小有名气的郎中!多少将军看过,如今被你拐来给小娘子看妇人病!
  好在这郎中真不错,这日晚间,容娘醒来,便思饮食。婢女高兴,忙出来告了守中。守中正与东楼说些时务,闻听,便起身去瞧容娘。东楼怔怔的瞧着守中的背影,心中一时万千滋味。
  容娘正躺着看那门口,盼那婢女早些端粥进来。不提防守中一腿迈进,她不由羞涩,虚闭了眼睛。
  “可好些了?”
  “嗯。”
  “躺得酸痛,可要坐会?”
  一边问了,大手却已伸至容娘的脖子后,将她扶了起来。身后被塞了枕头,容娘轻轻靠了,却不敢抬眼去看守中。
  那般,虽是艾灸,——也太亲密了。
  “你是累着了。再施两天针,修养几天,便可好了。”
  “还要施针?”
  容娘吓得抬头,那样的痛,居然还要再承受两天?
  守中见了她那惊吓的神情,不由轻笑。
  她又瘦了些,下巴变尖了。是他的疏忽,一路行来,竟然都是她在照顾他。却不想,她那般小,须得冬天才及笄呢!
  这般难以开口的事情,不知她如何料理。但凡有地方,有家伙,烧水煎药弄吃食,从不中断。这么小的身子,哪里来那样大的气力?
  守中心中一软,手已伸了出去,将那下垂的一缕发丝捺至她的耳后,道:“嗯,两天。”
  婢女端了粥进来,守中嘱咐了两声,便即离去。婢女偷偷的打量守中的背影,满是艳羡的对容娘道:“小娘子好福气,有个这样的哥哥!除了施针,其余都是大郎亲力亲为呢。”
  容娘脸上一烫,却喜烛光闪烁,那婢女不曾留意。
  这晚,睡得较前踏实。身上不再冰凉,似有暖暖的血气充盈,只下身的血水多些。
  次日,再施得一回针,做了一回艾灸,容娘已然有了血色。稍稍吃了小半碗饭,力气也有些了。她有意沐浴,却与这婢女不甚熟悉,有些踌躇。谁料才刚用过饭,院中有牲畜的响动,容娘正猜测着,却有人咚咚咚的奔这处来了。
  “容娘子!”
  出现在门口的,是两月未见的小环!
  容娘大喜,两手张开,抱住冲过来的人。
  主仆相见,无限欢喜与激动。两人叽叽呱呱的说了一时,小环忽道:“小娘子,大郎叫四喜接了人过来。”
  容娘愕然,不知小环兀头兀脑说的甚么。
  门口处,一个娉婷的娘子走入,贤淑婉约,清素若菊。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靖哥儿

  柳惠娘的兄长是守中手下副将,那一回出兵攻打金人之役中亡故,临终前托守中照顾家中寡母幼妹。小环与四喜狱中出来,便直去惠娘家中,接了他们母女过来。
  惠娘芳龄十七,生得柔桡轻曼,妩媚柔弱。眉宇却颇洁净,虽素淡却不隐其坚贞。
  她每日上午下午过来坐一会儿,说些闲话,手里针线却不停,总不闲着。
  容娘羡她轻声细语,举止娴静,从不出错。
  因小环不辨穴位,守中仍旧日日过来为容娘艾灸。若惠娘不及退让,必定以扇遮面,微晕一线红潮,垂首离去。
  小环每每瞧不惯她,却又说不出甚么道理,只是成日唠唠叨叨,待惠娘走后,便将她坐过的凳子擦了又擦。容娘训过几次,她才有所收敛。
  惠娘的寡母却甚少出来,容娘好奇,遂问小环。小环撇撇嘴道:“自是做针线呗!她家日子过得艰难,只靠着些针线度日。”
  原来惠娘家中原有些田地,奈何靠北,时有金人侵扰。日复一日,农户弃地而去,田庄竟然荒废。若是靠着她哥哥的军饷,倒也可安稳度日。岂料老天无眼,将好端端的人收了去,落得他们母女无依无靠,勉强做些针线糊口。
  容娘听了,十分怜惜,与惠娘说话时,便着意存了几分体贴。惠娘乃灵心慧智之人,如何不晓。她那清净的眸子打量容娘片刻,淡然一笑,并不在意。
  容娘有些惧惠娘,她便是一个活生生的沈夫人第二,言谈举止规矩不过,从不跨越雷池半步。守中来为她艾灸,虽为无奈之举,到底不甚妥当。
  惠娘只轻轻一句:“若容娘子不弃,我可学着些,大致不错。定可无虞。”便将守中的事务接手过去。她又聪颖,又专注,果然不差什么。
  容娘感激,便抛了心底那丝顾忌,与她相处甚欢。
  小环看见,甚是不喜,却不好说得。
  如此过了数日,容娘月事终停,身子轻快了,不好再耽搁。便催守中回家。守中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问了些话。次日便套车离开。
  一路自有些颠簸,好在有赵东楼备的马车,比驴车平稳许多。且清平渐近,几可忽略那路途之辛劳。
  抵达清平那日。天色晴好,万里无云,清平街上熟悉的景致从车窗旁一一滑过,便是那小贩叫卖的声音,也无比亲切。
  惠娘嗔了容娘一眼,将车帘拉下。容娘也不甚在意,心知过了小巷,便可见到熟悉的门庭,熟悉的面孔。她的心中有些发紧。极为盼望,又有些胆怯。小环深知,握紧容娘的手,圆圆的眼睛里带着安抚的笑意,让容娘为之心安。
  二门处。挤挤挨挨的一堆人。
  徐府上下,另有进之一家,娥娘并她的夫婿,一家子人,十分齐全。
  老夫人与夫人自不必说,热泪盈眶,将守中瞧了又瞧,问了又问,恨不得将他在外的细枝末节问个清清楚楚。
  李元娘与娥娘笑着上来拥了容娘,寒暄问好。
  容娘稍稍回了几句,眼睛却在人群中梭巡。好容易在徐夫人的裙子后面发现一双悄悄窥探的眼睛,小小的身子却整个藏在徐夫人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靖哥儿,你日日念叨,如今姑姑回来了,还不过来。”李元娘顺了容娘眼睛看过去,笑着唤道。
  靖哥儿乌黑的眼珠子瞬时起了雾,一副委屈的模样,转身飞快的往内院奔去了。
  容娘心里一酸,朝两位夫人笑了笑,提裙便欲追过去。偏偏守中看见,喝道:“由得他,成日哄着作甚,惯成甚么样子。”
  容娘只好按捺着性子,听众人叙话。又趁了空隙,给两位夫人引见了惠娘母女方才去寻靖哥儿。
  靖哥儿却在自己的房里,躲在门后撕心裂肺的痛哭。容娘还未进院子,便听见了那震天的声响。都说小儿不懂苦痛,但靖哥儿这么一哭,竟惹得容娘鼻子酸涩,几欲滴下泪来。
  容娘敲门,靖哥儿并不应门,反哭得更响。乳娘也被关在门外,她自觉羞愧,嗫嚅道:“自小娘子去了,靖哥儿每每哭泣,担心小娘子不回来了哩!晚上睡觉,硬要睡到小娘子的屋子里,不曾过这边来过。不晓得今日怎的,竟然……。”
  容娘心知靖哥儿是闹别扭了,失了娘亲,与自己相熟的姑姑又突然离去,莫说小儿,便是大人也会伤心。
  “靖哥儿,姑姑回来了,开门让姑姑进来可好?姑姑要陪着靖哥儿的呢。我也很想你,想抱抱靖哥儿多重了,可长了些没有?开门,让姑姑瞧瞧?”
  里头的哭声小了些,但门却纹丝未动。
  “姑姑去看靖哥儿的阿爹去了。阿爹受伤了啊,要姑姑去煮饭给靖哥儿的阿爹吃,姑姑才去了那许久的。”
  哭声渐渐停了,偶尔可听见抽泣声。容娘贴耳在门上,听里头响动。一个细细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哭腔喘着气问道:“阿爹呢?”
  容娘心中稍安,忙答道:“阿爹在外头啊,我带你去瞧可好?阿爹是个大英雄呢,厉害的紧,把大恶人给杀了哩。靖哥儿不想去问问阿爹?”
  身后的小环拉了拉她的衣袖,容娘回头,却看到守中便立在身后,神情有些古怪。容娘只担心他斥责靖哥儿,忙对里头道:“靖哥儿,阿爹瞧你来了,出来吧。”
  不知为何,一向惧怕守中的靖哥儿居然轻轻的开了门,脸上泪花斑斓,抬了头朝守中道:“阿爹!”
  波光粼粼的眸子带了一丝怯意,一丝委屈,一丝孺慕。小人儿便如此楚楚可怜的仰头瞧着,瞧得人心都化了,化成一滩水,温温的。
  守中蹲下去,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
  父子如此亲密的相拥,这却是首次。靖哥儿十分欢喜,紧紧的搂了守中的脖子,温顺的匍匐在守中的肩头。
  容娘长舒一口气,冲靖哥儿使了个赞许的眼色。靖哥儿圆圆的眼睛一弯,对她笑了。
  “阿爹,刀。”
  靖哥儿忽地离了守中肩头,无比认真的冲守中问道。
  守中瞧了瞧他,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递与靖哥儿。容娘在旁瞧见,心中一紧,继而灼热,却正是她的那把匕首,当日刺了那袁大头的。
  她只当丢了,原来……。容娘别了脸,便欲离去。
  “只可瞧一瞧,明日阿爹与你做一把小弓,你便可练箭了。”
  靖哥儿大喜,一时忘了记恨,冲容娘张开双手,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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