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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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妃-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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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姑娘。”柏枝在窗前轻铃铃地叫了我,我刚抬头,她便从窗口蹦到了桌前,笑道,“我家主子让我请姑娘走一趟。”
  “说是什么事了吗?”我站起身来,将羊毫丢进笔洗里,在清水里绕了几圈,用吸水纸抹去多余的水分,勾在笔架上。
  柏枝转来将砚台盖合,帮我抽开凳子,顺道递了一块绢子给我擦手,一边笑道:“皇上亲赏了宝贝,主子请姑娘过去挑些中意的留下。”
  “怕是王爷代帝亲征打了胜仗赏的。”
  “正是呢!”柏枝扶我下楼,“主子还说‘命没丢就算好了,哪里指望赏了东西’呢!”
  我笑了笑,并不言语。
  出了芷兰斋,绕过倚绿池,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到了前厅。
  大致数了数也有三四个朱漆雕花直扛箱。景兰刚打发了送赏赐来的公公们,见我到了,忙招呼我坐下。
  “今儿个练了字了?”
  “嗯,”我点了点头,“柏枝来传我时正巧练完了。”
  “对了,刘师傅告了假,这几日你可以好好休整休整了。”景兰捡出一支攒珠钗在我头上比划了,“我瞧这钗极好。”
  “万万不可。这些东西原是皇上赏赐给王爷的,我不能要的,福晋快些收回吧。”
  “明年你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嫔,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按理说你还该叫我一声弟妹,怎说不能要呢?”景兰将珠钗塞进我手里,看样子倒是肯定了我进宫便能得宠。
  我低头环顾了这些宝贝,多是些女儿家用到的穿的、戴的东西,光鲜艳亮丽的织锦就装了两只箱子,还有些宫中统制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
  我大抵明了景兰的意思,便不吭声收下了。
  柏枝粗挑了两匹布料,递到我们跟前。
  “你看这江南织造府的布匹,跟那寻常百姓家的就是不一样吧?”景兰指着一块淡秋香色的苏绣水仙,“这块料子清雅素净,我瞧着最适合你了,给你做身新衣裳好了。”她又指了另一块浅桃色的湘绣粉白芙蓉,笑道,“这块料子鲜艳大方,你年轻漂亮也该穿得鲜艳些,再给你做了。”
  “多谢福晋。”我微微侧头道谢。
  “真真是变了个人似的,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闺秀的范儿了。”景兰掩嘴笑来,比当初我见她亲切了许多。
  “哦,对了,我还忘了件重要事儿。”她拨开桌上的端盘,将一红帖推至我跟前,“明珠府上送来的喜帖。”
  “是婚帖么?”我按住帖面上的金漆喜字,“王爷知道么?”
  “难怪王爷常说你心性儿通透。”景兰微笑颔首,夹着绢子轻抚了抚我的手背,“王爷就是知道才让我同你商量着,说你们自□□好定知送什么礼才是好的。”
  “我?”我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这原是王府中的事,该是福晋做主才对。叫我商量,怕是僭越了礼数,甚有不妥。”
  “你看你,方才说了是妯娌,那也是姑娘的事;同姑娘商量,怎能说是越礼?再者我同纳兰公子只是见过几次面,就算王爷在府上,难道姑娘就不出礼了?”
  瞧她说的不无道理,我也不再推辞。反正我对宫中送出来的东西心有烦怨,便提议景兰拨出一半的锦绣和珠宝外加三百两纹银,我另挑了书房里的一幅隆禧临摹陶五柳的《桃花源记》作为隆禧私下相交的贺礼。
  我寄居于王府,聊以自保,自是拿不出什么珍贵的东西。便想挑了他的诗句绣上丝绢,算是心意。可不想自从玉桐进宫之后,他的诗词每每凄凉无限、哀伤无尽,实是不适合作为成婚贺礼。我又怕太喜庆不合他心意,思来想去只得挑了陆放翁的《游山西村》前四句,且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上拉了金银线三股、黎绿线二股绣成临波碧柳。
  ①杜甫《绝句》
  ②室女:室女者,乃未出闺门之女也。此诗杜撰。
作者有话要说:  

  ☆、入宫

  卢氏乃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属汉军镶白旗,是官宦子弟。
  席间听人议论之时忽令我忆起了兰珠。镶白旗已属下三旗,同正黄旗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易伯伯不被牵连,兰珠要嫁个王孙公子也不在话下。
  只可惜……我隐下脸上的愧疚和担忧,抿嘴笑道:“容若哥哥的大喜日子,定要好好同我喝一杯!”
  “不同你喝,不是枉费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容若哥哥’了?”
  容若笑得灿烂,灿烂得不像他平常开心的样子。
  过犹不及,我见他这般心里直酸。
  “容若哥哥……”我用衣袖遮住嘴唇,小心地唤住他。
  “不碍事,几杯水酒而已。丝绢我会收好,不会让你们担心的。”他一饮而尽,大笑将杯口朝下以示尽杯。
  景兰不知这些意思,坐在我身旁倒一个劲儿地叫好。
  我小尝些菜,见景兰已跟恭亲王常宁的福晋纳喇氏套上了近乎。我的精力都在容若身上,对这喧嚣繁华之下穿梭于嬉笑人群中的清消背影,我竟有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长情的人难得,长情的男人更难得。
  我抱怨身体不适,告了景兰一声便离席出去透气。
  纳喇家倒是气派,丝毫不逊于纯亲王府。
  我走过一条小桥,在池塘边静坐下吹了会子风,又绕过一幢阁楼,最后瞧到了围墙。我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往这边来。黑洞洞的,光有阁楼上的两盏贴喜字的红灯笼,照得人精神红晃红晃的,怪碜!
  我往回赶了两步,转头瞧去,那红光依旧幽幽然然的,心下一惊,花盆底儿在一颗大的鹅卵石上打了滑。我仰头朝身后翻去,心里还庆幸就算摔个人仰马翻也是僻静地方,没人看见。
  哪知苍穹里的星星零散地落在眼睛里只一瞬,一双亮晶晶的、同隆禧有几分相似的双眼盖住了星星、跳进了视线里。
  那双眸子让我滞顿了半刻,这才发觉腰际上紧箍着一只手。
  我心里羞愧,虽说半夜,可也是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多有不便。于是咬牙低头特意不让他看见我的模样,想着就算日后在街上遇到了,也认不出来、省了麻烦。匆匆道了谢便撒丫子地跑了。
  夜色迷浓,我在纳兰府绕了几圈,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下人们都去前堂伺候前来的达官贵客,这僻静之地自然极少能见人了。
  我左顾右盼,时而奔跑,时而小走,却依旧在几座亭台楼阁里穿梭。
  “你怎地还在这里?”
  后项里幽幽传出一不紧不慢的男子声音。
  我大骇,腿脚一软,手肘突然被人托住。
  莫不是遇上了鬼魂?
  惊恐之下,手肘立刻向后一拐。只听得“噗通”一声,手背上顿时润了几滴水。
  “你没事吧!”
  我抹黑走过去瞧那黑漆麻乌的池塘里一沉一浮探出半个光额。这个男人似乎懂得些水性,他向岸边划来,我幸喜他没事儿可转眼又怕了。
  “我、我对不住你!”随手扯下一块绢子,扔在他已经攀上石阶的手臂旁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绢子给你擦水……我不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入宫

  康熙十五年五月,三藩之乱以王辅臣败降平凉为转机,形势开始有利于清军。
  我想有生之年,便再也不能与他相见了。
  景兰最近为了我选秀的事鞍前马后,光挑选上等的车马和装饰物都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仿佛是越忙碌越开心,她的脸上总洋溢着一种不散的欣喜。
  景兰说,各旗选送的秀女都是用骡车提前送到京城的。输人不输阵,景兰为了彰显我的尊贵费尽心思挑选了又高又壮的马和新漆的车子。
  选秀那天,阳光清新,空中飘散的气息夹杂着一股女子脂粉香气和待选之心的浮躁。
  我在娘的泪眼中上了车。她原本是想送我至宫门口的,可碍于以往我们在京城中认识的人不少,抛投露脸的总有不便,娘只送了我百步便被方管家劝止了。
  我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努力平心静气地宽慰她,可说笑最后,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即便我能中选、能得宠,也不能像一般的妃嫔那样有机会接待自己的家人入宫。
  此去经年,母女离别无以再见。
  “收收性子,不能再任性了;少言多察;千万别得罪人,‘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娘跟了马车一路,也留下一路的叮呤。
  我点点头,吸气收进眼泪,目光落在跟随娘不远的含阡和姨娘。
  “方管家!等等!”
  “吁——”
  马停下脚步,帘子被方管家打起,我下了马车,扑进娘的怀里:“娘!您老日后要独自照顾自己了。”说罢,我向后拉过含阡的手,“含阡,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待大娘同我娘一般的。你也要好好顾着自己。”
  我摇摇头,苦笑地抚过她的眼角。回手将藏在袖中的簪子掏出,将要□□她的发髻。
  “这是……”她急忙退后,眉黛微蹙地盯住我指尖的“万锦迎春”。
  我默认,算是庆幸地欣喜了一点:“是,我早知了。”
  迈前一步,簪子稳稳落入她的云鬓之中,肌肤的白皙与宝石的光彩交相辉映,人儿也显得绰约多姿。
  “这簪子极是衬你。”我顿了顿,指尖在那颗泪一样的宝石上婆娑了几道才收回来,“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姐姐……”含阡追上前几步,我朝她们挥了挥手。
  疏影悲伤地望了我一眼,奔上前去向娘跪地叩了三个响头。
  娘捂泪受领,将疏影扶起:“好孩子,你只照顾好小姐,就算是报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疏影狠狠点头,抹去泪水将我搀回车内。
  方管家见此,不由得长叹一声,撂下帘子。
  “姑娘,我们要出胡同了。”
  我盖嘴“嗯”了一声掩住哭腔。只听得外面“驾”的喝毕,身后传来了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啴啴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翩翩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一路上车水马龙,不知怎地心里越发悲凉。不像选秀,更像上战场。
  按照“排车”②的要求,参领将我的车排在了选秀队伍的前面位置。车入地安门在神武门停下,尖细的男人声音在车外响起。方管家轻唤“姑娘”,便挑起了帘子。
  那个怪声的男人皮脸儿干净,右手刚将一包银子塞进左手袖筒里,细眼打量了我一遭,方才笑道:“姑娘快请吧。”
  我望向方管家。
  他朝我微微颔首:“姑娘必要保重。”
  我默然点头,打了一个不容易察觉的千儿,了表谢意。
  疏影搀我缓步走向神武门内。
  迎面的长巷是望不到底儿的路,扑来一阵大风,吹迷了人的双眼。
  门外还有女孩子们的惊叫声和马匹的嘶鸣,隐隐荡漾开来,像尘埃在空中摸不到边地散开了。
  我回首望见方管家捂脸遮风,狂风将他的长褂下摆拍到了胸口。他身边的马车车檐树挂的红绸牌子“啪啪”地直拍崭新的车壁。
  灯盏幽幽晃晃,牌子上的寥寥数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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