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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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辞镜-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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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刺痛与窒息感,殷红鲜血喷薄而出。她躺倒在那里,一脸解脱,又或者是快意的笑容。过往一如浮光掠影,顾家满门荣耀仍在,始终温柔的太子爷遥遥朝自己伸出手,那个未及出世的孩儿还老老实实待在腹中……
  再一转身,她看到的是谢煜寒的脸。他带着嗜血的笑容站在高处,张弓搭简瞄准了自己,四周是烈火焚烧的修罗地狱。“顾娆,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永坠阿鼻!”
  二、兰氏阿娇
  暮色苍茫,宫阙千重,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宵衣旰食,便是今上承统后的作为。
  “凤凰非梧桐树不栖,非醴泉甘露不饮。”后宫主位,是为梧泉宫。盈袖刚服侍兰皇后歇下,放下明黄的床帷,叮嘱几个司寝女官小心当差。
  她隐隐听闻外间喧哗,便皱着眉头出去制止:“何故在此喧哗,扰皇后殿下歇息!”掌事太监也是个极有眼色的,指示两个小徒弟将那低等宫女扯到一边发落。
  盈袖盯了那小侍女片刻,猛然响起她的来历。目光一凝,是那边出了什么是吗?于是叫停:“慢着!你是芸祥?”
  芸祥挣开那两个小太监的桎梏,不住叩头:“正是,正是奴婢!奴婢有要事求见皇后殿下!”
  盈袖的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冲她招手:“你且近前来!”芸祥跌跌撞撞跑上玉阶,附耳在她身旁言语。
  盈袖眉目渐深,兹事体大,饶是她再得信任也不敢自作主张。她命芸祥入内殿侯着,自个儿则进入寝居知会主子。殿内其余人等撤了下去。
  兰皇后本就浅眠,听闻这等消息先是一惊,而后越发称心如意。由人伺候着披衣靠在大红富贵花迎枕上。螓首蛾眉,海棠春睡,摆弄着葱指上涂的寇丹:“哦?顾孺人几时去的?”
  “酉,酉时。”芸祥长伏在地,惶恐不安。“顾娘子吩咐奴婢去传膳,奴婢回来后,娘子她,她……”
  “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皇后信手拂过熏香助眠用的金兽香笼,落在自己纤细的腕间。
  “回殿下的话,只奴婢,奴婢一人知晓!奴婢发觉后,便想着赶紧来知会殿下一声。”
  盈袖恭敬地上前,取过那赤金缠枝手镯套在她手上:“你这小妮子倒是知事的,只是这今后莫忘了殿下的恩典才是。”
  “奴婢省得。”芸祥乖巧以应,似是感激涕零。
  皇后朝下首扫了一眼,沉吟一番道:“海西叛乱,陛下连夜急邀了几位阁臣议事。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殿下自会寻个恰当的时机料理,暂时不能与人知晓,免生波澜。”盈袖恩威并施这套一向拿捏的得心应手。“殿下仁厚,不忍用那万无一失的法子对待你。但陛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是是是!”眼前的小宫女单薄的身形猛的一顿乱颤,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
  “盈袖,你送这孩子出去。”兰皇后巧笑倩兮,美眸顾盼生辉。“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今晚来过这里。” 
  寂静的内殿里,几盏琉璃宫灯明明灭灭。兰皇后扯了云被遮面,不一会儿又兴奋地掀开,却不敢闹出什么响动来。顾氏元娘真就这么没了?没了好啊……
  顾元娘是被父母娇宠长成的,在京中贵女圈更是万人追捧。而她呢?不过是个世袭将军的女儿,只因样貌周正家世不显便要遭受非议和排挤。及笈礼成,顾氏从小便是许了东宫的,而她也嫁了当时籍籍无名的三皇子。
  京里人谣传三皇子是多么欢喜她,以至于不顾身份门户之见将一个军户之女娶做正妃。
  只有她只知道,那人的心是捂不热的。直到逼宫那日不见了前太子妃的踪迹,直到她在废宫里与他起了争执……
  不过最后,到底是她赢了。
  原当他是举世无双明珠蒙尘的良缘,却不曾想竟引了条冬眠中的毒蛇。皇后扯唇一笑,她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父兄了。
  三、帝心难测
  同几位重臣议完军机要事后,皇帝起身打了一套拳,复又批起明日上朝要用到的折子。他微微咳嗽几声,入夜以后,喉头便时常发痒,这是从小就落下的毛病。
  殿里传来门窗依次闭合的轻响。
  “大家,歇会儿吧。这是皇后殿下那边送来的冰糖雪梨。”杨恩禄手脚利索地将那瓷白汤盅端上御案。
  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因嗤笑道:“你这奴才越发大胆了,倒在别处认了二主。”帝王目光清冽,却有几分威慑。
  杨恩禄慌忙跪下请罪,拂尘一扫,面带愁苦:“老奴哪敢呢!只是皇后殿下今个儿已是第三次送来了,又是众目睽睽下……老奴若是再推拒,被有心人瞧在眼里,只怕又闹出些幺蛾子……”眼下若是传出帝后失和,只怕于大局有防啊。
  皇帝岂会不知他的所思所想,索性摆摆手,示意他起身:“罢了罢了,日后兰氏送来的东西不用推拒,只管丢给值夜的宦侍使便是。”
  “喏。”杨恩禄且退且思量,这是该有多厌恶这妇人啊!今上为皇子时还偶尔于人前做做夫妻情深,如今却越发没了耐性。
  皇帝搁下朱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换了个坐姿合上眼帘,思绪却渐渐游离天外……
  顾氏阿娆还如初见般美好。三月里,小小的姑娘独自一人站在桃花树下,纯真无邪地冲他搭话:“小哥哥,你想放风筝吗?”
  “走开!”倘若重新来过,自己还会粗暴地推开她吗?后来,她阿母携她入宫拜访皇后,他重新带上了温润儒雅的面具。太子爷言笑晏晏:“阿娆快来,这是你三表哥!”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人后:“三,三表哥,你,你赔我的风筝……”那时候,便有什么东西侵入了自以为坚固的堡垒。
  待他九死一生从军营历练归来,她成了东宫太子妃,端庄持重地冲他点头示意:“三小叔。”一瞬间,好像什么珍贵的东西从身体中抽离。
  他暗暗想,倘使手握权柄,便不会这般被动。
  额头大粒汗珠滚落,胸口处撕裂般的绞痛,皇帝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噗——喉头弥漫腥甜,却是一大口鲜血,胸口的疼痛依旧。他支撑着起帕子,不住地咳嗽,但见血痕点点。
  立刻有宫人听到不寻常的响动,慌忙而入:“皇上……”
  杨恩禄急得直瞪眼睛,赶忙吩咐道:“愣这干嘛,赶紧宣太医啊!”
  “滚回来!”皇帝强硬地撑起身子,目力冰冷。“此事不准泄露出去!”
  “去把阿彻带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
  四、皇长子彻
  皇长子彻为德妃所生,前些天刚过两岁生辰。作为目前宫中唯一的皇子,他所受到的重视可不只一星半点儿。
  “阿爷,波波(抱抱)……”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只会说些简单的词汇,晃着藕节似的胳膊从乳母怀里挣脱出来。皇帝皱着眉头,拿起帕子替他擦擦嘴角的口水:“不嫌脏!”
  小阿彻尚不会分辨人类繁复的面部表情,只嗅着那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檀香味攀进他臂弯里。皇帝摸着他稀疏的胎发,精致的眉眼像极了某个人。
  “陛下,皇后殿下求见。”杨恩禄踱步进来,踌躇着回禀。
  皇帝烦躁地挥挥手: “不见!就说海西之围未解,朕很忙!”
  “殿下说,是关于……废宫……”
  “宣她进来!”皇帝放下怀中的阿彻,吩咐宫人带皇子去偏殿玩耍。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跪伏在地,恭敬谦和,所言却字字诛心:“据废宫女使芸祥回报,顾娘子于酉时自戕身故。经臣妾核查属实,特来回禀陛下……”
  “你说什么?给朕再说一遍!”皇帝目眦欲裂,猛然拔出身侧佩剑。寒光冷冽,直指这妇人如花儿般的面庞。
  兰氏毫无惧色,腰板挺的笔直:“顾娘子位份已失,但尊荣仍在。故臣妾提议,丧仪仍用太子妃之礼,与穆陵太子合葬一处,圆他夫妻二人相守之义!”
  “这是皇后的想法?”皇帝忍着胸口钝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颓然地坐在龙椅上。
  “顾娘子去时身着太子妃冠服,其意昭然!”
  果然,她临了念着的人仍是他谢煜谨! 那女子心中没有他的方寸之地,自己却任由整颗心被嫉妒与疯狂侵蚀。“咳咳,便照……皇后的意思,办吧……”
  “陛下圣恩,臣妾便替顾家妹子领了。”皇后缓缓起身,走出大殿,身后传来天下之主隐忍而又狠厉的示意。“传朕旨意!废宫宦侍玩忽职守,全部杖毙!”
  承宁三年春,皇后兰氏被指戕害后宫妃嫔,阴谋有损龙胎。兰氏脱簪待罪,帝言此乃诬告不实,至前亲扶,帝后和谐。
  承宁四年冬,海西之战胜。帝心大悦,加封国丈一等镇国公,诸子各有封赏。兰家满门荣耀,时人艳羡非常。
  承宁五年夏,国公世子兰昭意冲撞大长公主玉驾,竟使人下马挥鞭以向。主泣声以告,刁奴下狱,帝又责驸马守护不利,褫夺官身。至此,兰氏众人,日益骄横。
  承宁六年春,御史台上万言书揭发兰氏恶行:贪墨无度,结党营私。帝令有司办理查实,搜得大批僣越之物,与藩王书信若干,草菅人命之案不计其数。帝震怒,兰氏抄家,满门羁押。
  承宁六年夏,帝言兰氏之罪不及皇后,中宫凤位不可动摇。皇后谢恩,长避幽门。
  承宁六年秋,兰氏满门秋后处斩,皇后长跪帝寝殿前,哀哭祈怜。帝不豫,罚禁足。同年,立皇长子彻为储君,德妃尊荣日盛。
  承宁六年冬,宫人揭发皇后谋害德妃及太子,帝诏三司审理。以兰氏才能不及历代贤后,却多有妇人之嫉,承宠多年无出……收皇后玺绶,废黜!
  那是承宁六年的冬天,废宫里没有银炭柴火及御寒衣物,泼水成冰。角落里瑟缩着干瘦的身影,手脚皆着镣铐,正是庶人兰氏。
  她听到脚步声,猛然抬起头,嘴角带笑:“臣妾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双目虽已瞎,耳朵却更加敏锐了。
  不过六年光景,皇帝的容颜越发苍老。他缓缓踱至罪人身前,强硬地掰起她的下颚:“当年阿娆待过的地方,倒是便宜你了。”
  “陛下说笑了,顾大娘子待时,可要富丽的多。”
  “你这疯子!”皇帝举鞭朝她身上招呼。“若不是你当年指使宫人苛待阿娆,阿娆也不会死!”
  兰氏却没有哀嚎喊痛,继续道:“哦?臣妾却说,是陛下谋害先太子在前,使人下药强占顾氏身子在后!想那顾氏自幼娇宠,怎受得了家破人亡夫离子散之痛,更遑论此等屈辱!”
  都是假的,假的……他这么爱她,怎会如此伤害他! “住嘴,贱人,你在胡说什么!噗——”皇帝吐出一大口鲜血,鞭子无声垂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氏凄厉的笑声回荡在被诅咒废宫的每一个角落。
  蟒袍锦带的少年缓缓进入,眉眼冷峻阴鸷,对着墙角某个可悲的女人:“传孤旨意,庶人兰氏不思悔改,杖毙!”
  兰氏双目睁得斗大,却看不见一丝光亮:“没成想却是你这野种来成全我,谢谢太子殿下!”
  “这妇人最好搬弄是非,拔去她的舌头罢!”太子轻巧地扶起昏迷的父皇,款款而去。曾经俯仰河山的不世帝王竟成了如今残年枯朽的老人。
  承宁十一年春,帝染恙不愈,太子监国。
  太子轻手轻脚入帝寝殿,不令杨恩禄通报。他伸手接过宫人手里的汤药,眸中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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