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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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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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衡缓缓道:“但是我对你没有感情了。”
  “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们其实一直都不合适,一开始是你迁就我,后来是我迁就你。一年两年可以,时间长了,有些问题就遮不住忍不了了。我跟你沟通过,我告诉你我看不惯,但你很不以为然,你举各种例子振振有词地告诉我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你也一样做根本不稀奇。薇薇,如果你跟别人的言行举止没有区别,那你跟别人在我这里的意义迟早也会变得没有区别……”
  黎薇薇不敢看周衡,转而瞪着端午。
  周衡清晰而没有转圜余地地道:“我们一开始确实只是性格不合,后来离开校园,我们开始接触不同的圈子,就进化成三观不合。就比如那场只感动到你自己的告白,你其实清楚我们的事儿跟端午无关,但你一定要把她带到你好像特别诚恳的告白里,你一面告诉大家你错了,一面暗示端午出现在一个‘敏感的时间’……你作为公众人物,非常清楚要怎么引导舆论,你只需要丢出一粒种子,就会有人把它浇成一棵树。”
  黎薇薇目不转睛的看着周衡,周衡把她看得太清楚了,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她现在有点恼羞成怒,但即便恼羞成怒,也要垂死挣扎。
  “周衡,如果我……”
  “没有如果。”
  满室的寂静。
  端午很没有精气神儿地耷拉着脑袋,她没有去看黎薇薇的表情,她有点害怕面对难堪的局面,不论是她难堪,还是别人难堪。
  终于,斜前方一声轻微的门响,黎薇薇走了。
  端午在停滞的空气里鼓足勇气拉了拉周衡。
  黎薇薇戴上口罩走出“新域”的时候,那些一直在眼眶里打圈儿的眼泪,伴着这一年的初雪,终于纷纷落下来了。
  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李遇恒在刚刚代替周衡的助理周维意送她下楼时,大约是出于怜悯,大约是幸灾乐祸,他慢条斯理道:“黎天后,当局者迷,你也许不知道周衡的择偶标准,但你应该非常清楚他的交友标准,你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六年,你知道哪种类型的人最后是他的朋友,哪种类型的人最后被他疏远。”
  黎薇薇盯着李遇恒,卸下了平日里的武装,满脸茫然。然后,在李遇恒讥诮的目光里,她顿悟了。在她跟周衡恋情的最后一年里,一切似乎很顺利,也似乎很不顺。她先是用一个流传许久不知出处的谣言和一些永远也查不出来跟她有关的水军顺利绊倒了赵凝,然后再用四篇模棱两可的新闻稿,成功断了陆薇跟合作工作室“星图”间本就脆弱不堪的信任,终于,她得到了《猿人》里Ms Lee的角色,顺理成章地,她在青铜电影节上再度封后。而她跟周衡,越来越远。即便在她拍戏期间,两人在地理位置上相隔千上万水,也是争吵不断。现在想来,周衡成长于往来无白丁的周家,大学之前都是跟着二叔三叔住在京城,早就见惯了尔虞我诈,他知道她做的所有的事情,所以在这最后一年里,他们之间的愈演愈烈的争吵并不是情侣间司空见惯的磨合,而是周衡在不断地想要疏远她,又在不断地试图原谅她。
  其实在恋情的最开始,她就跟所有终于一夜暴富的穷人一样,也是战战兢兢的,夜里睡觉都不安稳,害怕一早醒来再次一贫如洗,后来,当跟周衡水到渠成地拥抱亲吻上床,看着周衡眼里渐渐有她的身影,有她想要的温度,听着周衡不厌其烦地回复“我也爱你”,她就渐渐地有恃无恐了。

  第 28 章

  端午搂着大包包正在疾驰的车子里发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看客,是小说里那种有时候可怜有时候讨厌的炮灰角色,周衡和黎薇薇的人设和故事都太精彩了,自己就是出来跑场串剧情推动故事发展的。
  “你在想什么?”周衡突然问。
  “……没有。”
  “黎薇薇的事儿,对不起。”
  端午蓦地回头盯着周衡,她一瞬间脾气顶上来,想问“你是黎薇薇的谁?你为什么要替她跟我说对不起?”但最后只是蔫儿了吧唧地点点头。
  周衡把车直接开进小区,在端午家门前停住,端午打开车门跳下来,倏地仰头盯着路灯下细密的落雪,不可置信道:“下雪了?”
  周衡解开安全带,也开门下车,他看着端午终于露出的笑模样,轻叹:“这一路都在下雪。”
  端午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我知道你没注意。”
  端午挠挠脸,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话,她本来是一脑袋和一胸腔的填得密密实实的焦躁和郁卒,但是路灯下纷纷扬扬的落雪和周衡此刻漾着笑意的眼睛,一起把黑压压的焦躁和灰扑扑的郁卒撕出一条裂缝。
  周衡靠着车门,有趣地看着端午,他问:“端午,你要不要解释解释关于接吻三次?”
  端午的脸倏地红了,她呐呐答:“第一次是在唐朝,黎薇薇走了,你以为亲的是她。”
  周衡默了默,问:“那你想不想亲回来?”
  “啊?”
  “不想我可走了。”
  周衡转身作势要开车门,左颊倏地一阵湿暖,他顿了顿,转头看着攀着自己胳膊的关公脸端午,清冽的眉眼缓缓绽出暖洋洋的笑意。
  端午跟周衡并肩靠着车门,似乎不想立刻回聂家,周衡也就陪着一起看这场初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开始是一起吐槽有点笨的周末,后来在周衡的刻意引导下,端午开始聊起端曼曼:端曼曼独自带她的不易,端曼曼把聂东远带到她跟前时的色厉内荏,端曼曼在聂家生活那一年里的尴尬,端曼曼背着摔断腿的她故意避开聂东远打车回上饶街……
  两人一直聊到端午裹着周衡的围巾也开始流清水鼻涕。
  周衡要离去前,突然降下车窗,状似随意地问:“端午,你想好要考什么学校了吗?”
  端午非常茫然地摇头,道:“没有。”
  “愿意留在晋市么?”
  “啊?”
  “留在晋市吧。”
  端午看着周衡的车开进黑暗里,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跟着,便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以至于她在进门看到聂爷爷时,刹不住车地用非常饱满的精神问好。
  聂爷爷的表情似乎很意外,如果是聂明镜或者陆双溪,他大概要调侃地问一句碰上什么好事儿了,但是是前不久把聂奶奶气得够呛,跟周家的周衡牵扯不清,总也亲近不起来的端午,他只是缓缓地回以微笑点头。
  “端午,你哥回来了。”
  “哦,那我上去找他。”
  端午很狗腿地给正在用电脑画图的聂明镜带了一杯蜂蜜水和一盘水果,但是聂明镜丝毫不领情,依旧非常生气地警告端午以后不能不声不响地就不回来吃饭,跟保姆阿姨报备不叫报备,那叫通知,必须同时跟爷爷奶奶或者他说。端午非常不服。结果刚刚露出一点不忿的神色,聂明镜立刻疾言厉色地加倍要求端午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回来都必须用楼下的座机给他一通电话。端午敢怒不敢言地把蜂蜜水和水果杵到他面前转身要走,聂明镜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坏脾气,他绷着脸,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只要端午能坚持三个月,他就送端午最新款的水果手机。端午愣了愣,表情似乎有松动的意思,但最后还是用比较大的力气关门离开了。
  聂明镜第二天早上跟睡眼惺忪的端午在饭桌上相遇,他以为端午肯定要因为前一晚的不良沟通跟他置气,结果端午并没有,她就跟失忆了一样非常殷勤地给聂明镜盛饭,把座椅挪得跟聂明镜的几乎要贴在一起,盛第二碗饭时,甚至主动跟聂明镜报备自己稍有起色的成绩。
  聂明镜应付端午的同时,眼睛一个个看着表情各异——或不耐,或微讶,或讥诮,或烦躁——却不约而同沉默的家人,有点失望地抿了抿唇。
  “端午。”
  端午咬着筷子抬头,不解地:“嗯?”
  聂明镜有点不习惯地伸手在她发璇儿上碰了碰,道:“以后你要是不想回家吃饭,就去G大找我,我带你去吃G大第三食堂的水煮肉片……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跑。”
  端午感觉泪意瞬时就涌上来了,她赶紧把脸埋进碗里,缓了缓,她盯着鼻端的白米饭,点点头,道:“好。”
  聂明镜也是一样的三天假,端午高兴得不得了,即便不去聂明镜房间,也不跟他说话,但只要知道他在,她就觉得就连呼吸都变得畅快。与此同时,饭量也从保姆阿姨给她盛多少她就吃多少,不含糊地变成接近以前两倍至两点五倍的量。于是陆双溪第一次在饭桌上跟她直接对话,她笃定道:端午你以后变胖肯定很丑的。
  假期的最后一天,端午写完卷子,在端曼曼的行李箱里翻出久未使用的单反相机。她想把单反相机无限期借给李一诺使用。李一诺跟着林闵瞎起哄,婉转地暗示她妈妈,她需要一台单反相机学摄影,她妈妈则婉转地明示,要单反相机可以,自断一条腿先。端午拦住想要腆着脸继续纠缠的李一诺,表示自己家里有一台没人用的。
  聂明镜敲门进来,看了看端午抱在怀里的相机,道:“要吃午饭了,你收拾好下来吧。”
  端午闻言立刻把相机搁下,跟着横过半张床去捞正在床头充电的笨重手机,她道:“哥,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下去。”
  聂明镜皱眉:“你吃饭带什么手机?”
  端午把手机珍而重之地放到米粉色羊毛衫的口袋里,她回头看着聂明镜,顿了顿,有点害羞,却坦诚道:“在等周衡哥微信呢。”
  聂明镜的面色不易察觉地一暗,他按住端午的肩膀想说什么,但端午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没法开口。
  端午终于收拾好,要跟着聂明镜下楼时,聂明镜突然越过她走向擦得非常干净的单反相机。他拿起相机看了看,长指按着最右边的黑键开机,恰好保姆阿姨上来催他们吃饭,聂明镜看着端午,若无其事地开口问,要不要来张合照。
  端午开心得几乎要把脖子点断。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保姆阿姨按下快门时,端午的胳膊忽然勾住聂明镜的脖子,唇线大喇喇地牵起来,露出编贝般的白齿。
  保姆阿姨把单反相机递还给聂明镜,由衷地称赞道:“端午笑起来真漂亮。”
  聂明镜低头看着相机里傻乎乎的端午,点了点头,露出笑意。
  ——这张把聂明镜和端午都拍得很好看的照片当天晚上就被洗出来了,做成两个台历大小的米奇水晶摆件。端午爱不释手。
  午饭后,端午终于等来周衡的微信,且内容也是她非常喜闻乐见的:睡个午觉,三点半出来,我们去看电影。
  端午琢磨不出来“睡个午觉”这四个字是周衡在嘱咐她去睡个午觉,还是周衡在积极主动地跟她交待自己要睡个午觉,但不论是哪个选项,听起来似乎都很甜蜜。端午反复默读屏幕上这十五个字,笑得眼睛都没了。
  端午翻箱倒柜在划拉漂亮衣服准备约会的时候,聂明镜正在书房跟聂爷爷和聂奶奶聊天,这次的聊天氛围很明显不像端午刚回来时那次,没有人再有心情去练毛笔字,去旁敲侧击,去点到为止,甚至,是有点隐隐约约的剑拔弩张的。
  聂奶奶:“你是什么意思?”
  聂明镜:“我的意思很简单,奶奶,你看不惯端午,不如就让她搬回上饶街。这样她过得自在,你过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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