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最》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公子最- 第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2 冰与雪,周旋久(6) 
身世信手拈来,牢记于心。旧日种种悉数淡去,在绿湖之外的广阔天地,我挥洒自得地做着我的石榴姑娘,宛若新生。天高云淡,我无赖且快活地爱着这个全新的自己—— 
  爱死了阳光万丈,植物鲜亮。 
  “石榴姑娘年纪轻轻,是惹到什么人,竟遭此狠手?” 
  我叹息:“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随后海阔天空地信马由缰,饭庄在招待宁城某位要员时,遭客人抗议,理由是一道响尾脆鳝的味道不正,石榴姑娘尝了一尝,就中了毒。显是有人想害要员,但殃及了石榴姑娘。大概是我说得楚楚可怜,神医揉揉秀美的额角,一咬牙,重新开了方子,“暗含尘毒性颇沉,已经侵入内腑,五脏六腑无不受损,它本无药可解,我姑且下几味猛料试试。” 
  又似安慰卒:“夜里便能看到药效了,你且帮她把箭拔了,我备些药粉止痛。”欠身按按我的肩,“可怜的小姑娘,还经历了一场打斗吧?那位要员得罪的想必不是普通人,处处杀招。” 
  “这箭也有来头?”我获此豪华待遇,受宠若惊。 
  “钩令箭,入骨后形成回钩,连拔除都殊为不易。”神医见多识广,为我指点迷津。 
  索命恶鬼亦步亦趋,但怕也没用了,索性大方些:“我好困,先睡一觉,等醒了就该有药喝了吧?” 
  神医指点着卒:“带她去里间休息吧,那儿有被褥和枕头,她睡得会安适些。”随即她就走了,留给我一个迷茫而美艳的背影。我趁卒将钩令箭丢出门外时,挣扎着坐起来,捞过桌上一样物事揣进怀中,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等我醒来,约莫已是寅时了,室内的气味不好闻,一盏药茶正搁在窗边。卒守着我,歪在窗下盹着了,但他睡眠极轻,我略微一侧身,他就醒了,端着药走来:“喝。” 
  “我怕苦,你帮我讨点陈皮来,好不好?” 
  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讨价还价,卒气结:“你……”但翻着眼,还是出门了。 
  当卒再进来时,我已将药茶喝了一大半,只剩一只浅底儿亮给他看:“好苦!陈皮给我嚼嚼!” 
  卒依言递过陈皮,我这才缓过劲来,问他:“你没见过神医?我还以为会是个小老头。” 
  “我没见过。”他老老实实承认,“但我的故人说,神医精通易容术,不以真面目示人,扮作小老头,大约也是不难的。” 
  “……那还是扮个美娇娘来得妙。” 
  卒刚要说话,窗外人影一闪,他的眉峰微微敛了一敛,风声起落间,他两指已截获了一束蓝幽幽的暗器。我骇然:“谁这么想杀我们?” 
  “你还有三块陈皮。” 
  “什么?”我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你嫌我话多,但我吃东西时也能说话,我不是你那越天蓝大小姐,我不讲究仪态……” 
  又是几道尖利暗风破窗而入,卒手一扬,将暗器倏忽抛远。外面陡然一静,继而惨叫四起,而我身处的房间,地上有几枚铁蒺藜闪着幽光。 
  暗杀如影随形,但多么难明所以。当第三波暗器挟风而来时,卒按捺不住,在触目火光中掠出门外,窗边的烛火跳了几跳,站住了。 
  我不是江湖人,却也知对手的用意,调虎离山耳。卒啊卒,你未免对这里太自信了点。算算时间,药茶也该发挥作用了,我探手在怀,抓住那样物事,假装沉睡过去。 
  不到半柱香时辰,人来了。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内,二话不说地把我往背上一扛,从后门溜出去。我偷偷睁开眼,在黯沉夜色中辨认方向,同时紧紧地握住了怀中的剪刀,只等时机成熟就对准他的后颈戳下去。我必须一击得手,否则永不消停。 
2 冰与雪,周旋久(7) 
是的,中年人不是神医诸事宜,但那艳媚入骨的女子同样不是。如果说我识破中年人是使了诈,但女子却被我瞧出了底细。他们这招恐是用过好些次吧,承认先前有假,再换一人,大家就掉以轻心,信以为真——按思维定势,哪有一假再假的?但我是小明,我在绿湖讨了多年生活,三教九流全都见过,遇事若不多留个心眼,恐怕活不到14岁。 
  只可惜,浑身长满了心眼也无济于事,刚迈进14岁,就病入膏肓,即将毒发身亡。我在心里默默叹气,一任这黑衣男子带我七弯八扭,穿过齐腰深的荒草,走向不明所在。 
  我对女子的疑心是从她的手开始的,无论怎么天赋异秉,修炼成神医,也少不了有采药草搓药丸的经历,保养再精心得体,也不可能有双洁白柔软得毫无瑕疵的手。我也就是剖剖鱼炒炒菜洗洗碗,双手就布满了趼子呢,她再天生丽质也不会全然幸免。 
  她的手不是神医的手,甚至不是医师的手。当她为我诊脉时,我瞧得分明。之后她查医书也好,捣药也罢,只是在故弄玄虚,目的是消弭我和卒的疑虑。所以我就编了瞎话来套她,若是真的神医,她不会看不出箭上有毒。可她没有拆穿我,顺着话说,要么是她的医术不够用,那就不是神医;要么是她心中有鬼,姑且顺应了我,那也不该是一位跟我无怨无仇的神医作为——无论是哪种,于我百害无一利,我不能喝她的药。 
  小明不仅中了毒,还患上了疑心病,连卒也信不过了,既然他们是有渊源的,我得支开他。当他去拿陈皮时,我滚下床,把药倒进了窗外,给他造了假象,并留书一封,就搁在枕头下,他很容易就能发现。 
  我得摆脱他,横竖活不成,我要回家。可眼下为人所制,我动弹不得,握着剪刀的手更紧了些。 
  月光明晃晃,当黑衣人即将带我走出荒草丛时,我下了手—— 
  再不懂武功,也知道脖子是要害所在,刺穿了他的喉咙,他当然活不了。我没杀过人,但这是玩命时刻,我豁出去,拿出对付活鱼的架势来对付活人,转眼间就结果了他的性命,还省却了开膛破肚的麻烦。 
  坦白说,额头已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本想吃点辛苦饭,却被迫卷进了江湖,学着做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真乃造化弄人。我被死者的血腥味熏得想吐,手一软,染血的剪刀落地,茫然瞅瞅四野,心知跑不动,也跑不快,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躲进了医馆门前的水泽里,它浩大无边,最是安全可靠。寻了一处水草茂盛的所在,扯了些藤蔓遮身,本凶手沉进湖中。 
  我对自己居然杀了人一事至今仍不可置信,很是心惊胆战,脑子完全是木的,没一会儿就犯困了。天大地大,蹦达不了几天了,逃回绿湖一事,明日再议吧。可老有人吵得我不得安宁,医馆举起了火把寻人,寻到水泽边,眼见离我近了我学了几声鹧鸪叫,他们照了照,转到一旁去了。 
  我学鹧鸪叫可像了,多日不练宝刀未老。我心落下来,那女子说:“君山太大,石榴姑娘可能不识路,想必走不远。” 
  然后是中年人的声音:“京城往东,我们仔细找找。” 
  他们一定是打不过卒,怕他一剑荡平医馆,就顺着我那封小信的话说,石榴姑娘身体略有好转,连夜上京城投奔亲戚了,感谢他的照顾,改日定然亲自登门答谢云云。 
  卒信了我的谎言,也认定了我是出走,但力排众议:“不,她是回了宁城。”
2 冰与雪,周旋久(8) 
他的主子是大坏蛋,他是大笨蛋,我腹诽道,你还瞧不出来吗,这伙人全在害我,你还看不出来?有勇无谋,要你何用。我才不要跟你一同上路,若不留书一封,被你发现我是被人掳了去,以你的想法,定当把山头翻了个遍,你有这执着劲,我知道。 
  但我不想被你找着,宁愿沉没湖底,欣赏月圆。 
  好在是春天,湖水不冷,我在水泽里生活了三天,渴了喝点不干净的水,饿了就逮点小虾吃吃。这种小米粒河虾生吃味道最好,清甜鲜脆,若有酱油和醋,我能吃掉一百只。 
  暗含尘本是专为贵妃所制,却被我一介布衣享受了,折了福,过上了茹毛饮血的生涯。既骗了人,还杀了人,愈发配他不起了吧。今生没了指望,来世呢,会不会不这么坎坷?请让我早一些和他相认吧,因为我想要的,不止是他的晚年。 
  上苍,我的心愿很微小,盼你成全。 
  卒在清晨就告辞了,三天后,这个显然是临时组建的医馆人作鸟兽散。我观察得细致,第二天黄昏还有几个小童留守,第三天上午,连他们也走了,到正午也没回来,我捱到傍晚,一跃出湖。 
  此地甚妙,先前我潜入湖底,摸到了一支青色的笛子、一把缺了两齿的玉质梳子,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还从一只骷髅头的眼睛里,掏出了一只翡翠铛。真不知这位仁兄是谁,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谋害?他可能也是某个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吧,她为他有过旖旎的情思,却不知经年后,他变成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换作从前,我是会怕的,但今非昔比,我在鬼门关边游荡着,却老没死成,胆子也壮了些。再者,我发现当我把人当成鱼看待,我就什么都不怕。骷髅头是可怕,但钱财很可爱,两害相权取其轻,财迷的取舍一向简单明了。 
  杀了一个人,捡着几两金,渔娘小明在一个月夜拖着濒死的残骸匆匆折返故里。经此一役,气力是不够用的,但心眼却越发活络,当我下得君山时,已想得明白了,我得乔装打扮才能潜回村子去看我娘,我不能连累她,被坏人们一网打尽。 
  花了两枚铜钱,从君山脚下的村民手中买了斗笠和破烂衣衫穿戴整齐,到河边一照,浑然天成的小老太,破绽是脸,好说,斗笠拉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就是。本就乏力,又一意想扮成小老太,身子骨越发佝偻着,沿路都无人问津。 
  当我蹭回村子时,遮遮掩掩地掀起斗笠,心一沉。桂花树上,已不见了我娘。往常她总是在的,我慌了神,着紧向村童打听,嗓子也不忘压得沉些:“青姑呢?” 
  名叫大虎的村童掀下我的斗笠:“小明,你装什么鬼神?” 
  “啊?”我傻眼了,“你认出来了?” 
  大虎哈哈笑:“你跟我太婆的装束差不多,但走路的样子就差太多了。” 
  我细细地琢磨了一回,小老太走路都爱垮着胯,我装都装不像。大虎捶我一拳,我哎哟直叫唤,他又说:“除了小明,还有谁会找青姑?呀,也不对,前几天……” 
  青姑不见了。据村长说,几天前,村里来了一伙达官贵人,个个都衣着不凡,径直找到他说,青姑是云王爷当年偶遇的一段情,多年来萦绕在心难以释怀,现特派使者接她上京城。 
  对方阵仗颇大,出手又阔绰,料想身手也不差,村长本想等我回来再议,但对方说,小郡主早就被她的王爷爹爹接走了,村长这才放下心来,恭送了云王妃青姑进京。见我回来,他一头雾水:“这、这……” 
  我家黄瓜被人偷走了,真窝囊。我往村长家门槛一坐,教育他:“云王爷?当朝哪有什么云王爷!我的客人们都没说过。” 
  “可他们很有阵仗,你是不晓得,惊动了十里八村的老百姓……”村长挠着头,“再说了,我想着,若有诈,又何必,何必……” 
  他看了看我的脸色,没说下去。但我听懂了,以我娘这副疯魔的状态,对方若不是真心,何苦打她的主意?只有那“难忘旧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